《三國演義》中女性形象系列論

⊙文 韜 彭在欽［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 湖南 湘潭 411201］

明代小說研究

《三國演義》中女性形象系列論

⊙文 韜 彭在欽［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 湖南 湘潭 411201］

《三國演義》女性形象基本類型可以歸納為工具型、才女型、烈女型、武女型、狡詐型、紅顏型這六種主要類型。封建時代背景下的男權思想對《三國演義》中的女性形象有著深刻影響，《三國演義》揭示了女性形象在男權斗爭中的悲劇命運。作品中的女性形象雖然存在著一些不足，但仍然有積極的一面。

《三國演義》 女性形象 男權主義 缺陷 積極意義

《三國演義》取材于東漢末年與魏、蜀、吳三國的歷史，從東漢靈帝中平元年（公元184年）黃巾起義開始，一直敘寫到晉武帝太康二年（公元280年）吳亡為止。一個世紀的政治風云、戰爭硝煙為這部由史入文、虛實結合的歷史演義奠定了“陽剛”的風格基調，使男性天然居于小說的中心，成為作品的主角，而用于女性人物形象上的筆墨卻并不算太多，女性形象刻畫的深度也遠不及男性形象飽滿。可以說，女性形象扁平，呈現幾種類型化的傾向是《三國演義》女性形象的主要特點。

小說創作于元末明初之際，封建時代的特點決定了《三國演義》是一部男權文本小說，女性是男性的配角。由此看來，女性形象并不是這部小說表現的重點，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常常處于被忽略的地位。當然，這并非說明女性的存在沒有意義，她們對于男性形象的表達有著十分突出的意義。受封建男權主義思想的影響，《三國演義》中的女性人物的登場歸根結底是出于男性在封建社會中的政治需要。所以，封建女性觀念也是小說中女性形象缺陷的主要原因。但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仍然有其積極的一面。

一、《三國演義》女性形象類型

《三國演義》共寫了121位女性，其中有姓有名的是55位。在男性主題下，這些女性也多數有男性化的傾向，以權、忠、義為核心。本文將《三國演義》中塑造的女性形象歸類為以下幾種類型。

一是工具型女性形象。應該說，這一類型的女性形象在《三國演義》中是比較廣泛的。在一些男性眼中，女性不過是以工具的身份出現的，沒有人格尊嚴。男人們很輕易地就舍棄自己的妻子，貢獻出自己的女兒、姐妹，或為成就大業，或為自保。而政治工具型這一類女性的典型代表要屬貂蟬。她被司徒王允獻給董卓，用來離間董卓和呂布，可謂有功于國家和社會。然而，不論她是怎樣名垂千古，始終不過是王允用來維護王朝的一個工具。她的命運是悲劇的，令人嘆息的。

二是才女型女性形象。此種類型人數較少，代表人物是諸葛亮的妻子黃氏。黃氏據說面容丑陋，但人很聰明、賢惠，諸葛亮受她的啟發頗多，木牛流馬就是她的發明。小說只是在塑造其子諸葛瞻人物形象時提到她:“母貌甚陋，而有奇才；上通天文，下察地理；凡韜略道甲諸書，無所不曉。”諸葛亮在南陽隱居躬耕時，“聞其賢，求以為室”。諸葛亮死后不久她就逝世，臨終時作遺囑，教導兒子要為國盡忠，為家盡孝。可見她不僅是才女，而且是賢妻良母的典范。

三是烈女型女性形象。劉備的糜夫人、蜀漢北地王劉諶之妻崔夫人等是這類女性的代表。糜夫人在長坂坡亂軍之中，竭力保護阿斗。趙云來救時，她不愿當累贅，把阿斗托付給趙云，投井自盡。崔夫人也是一位典型的烈女形象，蜀漢即將亡國之時，后主劉禪投降，劉諶不想投降，崔夫人得知丈夫“欲先死以見先帝于地下，不屈膝于他人”的決心后，立即主動表態，“妾請先死”“王死父，妾死夫，其義同也。夫亡妻死，何必問焉”，言罷觸柱而死。崔夫人的死更突出其丈夫的忠烈和仁義，起到陪襯、烘托的作用。

四是武女型女性形象。在那個男權當道的年代，女人想有所作為是很難的。《三國演義》中有膽識有志向的女子如孫夫人和祝融夫人。孫夫人性格剛勇，自幼好觀武事，愛舞刀弄劍，侍婢出入皆帶兵器。而祝融夫人更為剽悍。作為南蠻王孟獲的夫人，她武藝超群，善使飛刀，是《三國演義》中寫到的唯一真正上過戰場的女性。祝融夫人幫助丈夫孟獲對抗蜀軍，在戰場上擒獲了張疑、馬忠，武藝與氣勢皆不輸男兒，可謂小說里的武女典范。

五是狡詐型女性形象。《三國演義》中的女性，也有一些狡詐的反面形象，她們的行為往往出于私心，不顧大局，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做出一些不合道德、傷天害理的事情，有的甚至對時局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此類型的代表人物是蔡夫人。蔡夫人善妒，劉備在荊州依附劉表之時，蔡夫人怕他的到來會削弱蔡氏的權力，便心生怨恨，處處煽風點火，離間劉表和劉備的同族之情，甚至不惜聯合其弟蔡瑁加害劉備。幸好劉備素以仁德贏得人心，有人向他報信，才逃過劫難。

六是紅顏型女性形象。張繡之叔張濟有一個貌美的妻子鄒氏。曹操征張繡進兵宛城，垂涎于鄒氏的美貌，意欲占有。鄒氏新寡，卻與曹操共宿帳中，還提議曹操移居城外，終日取樂。張繡得知，反悔投降，重開戰火。在此次戰爭中，曹操雖然逃脫，他的長子曹昂卻被亂箭射死，損失慘重。再如黃奎之妾李春香，與情夫密謀殺害丈夫，同時還害死了馬騰父子，助了曹操一臂之力。

二、《三國演義》中女性形象的主要缺陷

《三國演義》中提及的女性有121位，其中出場的有姓有名的有55位。但小說中的女性形象，無論數量抑或質量均無法與男性形象相提并論。女性在《三國演義》中成為非常特殊的一個群體，她們的存在價值被極度貶低，往往為了推動劇情而隨事登場，所以她們一出現，就被迫卷入殘酷的政治旋渦中。小說比較真實客觀地反映了封建社會背景下女性的悲哀與痛苦，她們在錯綜復雜的斗爭中成為男人的附屬品，淪為政治的工具和犧牲品，甚至被貼上了忠義的標簽。這種畸形的女性觀，使《三國演義》中的女性人物的登場，歸根結底是服務于男性在封建社會中的政治需要，這也使得小說中的女性形象不可避免存在缺陷。在筆者看來,《三國演義》的女性形象有以下幾方面明顯不足。

一是女性被當作政治斗爭的工具。“美人計”常常被應用在古代的政治軍事斗爭中，女性的美貌和肉體被視為政治斗爭中一種特殊的武器。在《三國演義》中的典型代表莫過于貂蟬了。貂蟬是東漢末年司徒王允府中的歌伎，年方二八，色藝俱佳，聰明美麗。天下紛亂中她是理想中的光輝女性形象，美若天仙、機智過人，同時也是憂國憂主、胸懷忠義的勇毅女杰。王允為除國賊，請貂蟬幫助使用“連環計”對董卓、呂布父子進行離間活動。她先對呂布秋波送情，樂意為妾，再對董卓獻歌把盞，獻身共寢。爾后周旋于他們父子之間，終于激怒呂布刺殺義父董卓。雖然貂蟬也是深明大義有膽有識之人，但在王允所精心設計的連環計里，她也只不過是個任人擺布的棋子。女性充當政治斗爭工具的另一種更為普遍的情況就是她們的婚姻。婚姻原本是人最基本的權利，然而在封建社會里卻遭到無情的踐踏。在中國古代的封建社會里，尤其在封建亂世之時，各政治利益集團都充分利用子女們的婚姻來實現自己的政治、軍事目的。這種婚姻注定是悲劇性的，董卓、呂布、曹操和孫權的女兒們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她們的婚姻建立在各種政治交易之上，都是為實現各統治集團的政治目的，是統治者手上的一張牌、一種政治工具而已。

二是女性淪為權力斗爭的犧牲品。政治斗爭從來都是殘酷的。所謂亂世出英雄，對于男人而言，三國時期的社會動蕩是他們實現雄心壯志的好時機，而對于女人而言，恐怕是接連不斷的災難罷了。在漢朝末年的宮廷斗爭中，何進的妹妹何皇后為了爭權先殺死王美人，再毒死董太后，登上了皇太后的寶座。可權力一旦失去，便只落得血濺樓階的悲慘結局。曹丕之妻甄氏原是袁熙之妻，丈夫兵敗后被沖入袁府的曹丕看中，貴為皇后顯赫一時，仍難逃凄慘的命運。而在作者筆下，一旦女人失去了政治斗爭的用途，似乎就沒有必要再提及了。小說里的女性，大多淪為男性統治者的權力斗爭的犧牲品。

三是女性成為男人的附屬品。在古代封建社會中，女性一直都是附屬于男性的，在這種男人處于絕對地位的社會中，女性不得不做出各種犧牲。中國古代男權專制統治使得女性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她們毫無自由、人格、權利和保障，成為了男人的附屬品，訴說著各自的不幸和苦難。大部分女性在《三國演義》中絲毫沒有體現自己的思想，甚至連自己的姓名都沒有被提及。她們只是依附于男人，襯托著男人，根據政治利益的需要或取或棄。歷史上有名的才女蔡琰只是在第七十一回中被簡單敘述，她的出現是為了凸顯楊修的才思敏捷。劉安殺妻獻肉，劉備知道真相以后也只是傷感而已。由此可見小說中女人的地位之低下。封建社會里要求女性一切以男人是從，完全喪失自我，而小說里的女性甚至生命都不能得到保障，更何談有尊嚴、權利、自由、人格。

四是女性在男權主義下被貼上忠義的標簽。《三國演義》非常重視忠義思想，諸葛亮、關羽等都是忠義的典型代表，書中還塑造了很多忠烈守節，敢于為忠義而獻身的女性形象。當陽之戰，糜夫人陷入絕境，此時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全力保護后主阿斗，為保骨肉不惜自殺。羅貫中深受封建道德影響，在小說中難免體現作者在封建儒學道德觀念下對女性的要求：保全貞節，從一而終。為了守節，婦女應該不惜一切，甚至生命。孫夫人因劉備之死而跳江殉夫就體現了這一思想。小說里曹爽堂弟曹文叔之妻夏侯氏也恪守著這條道德原則，甚至更加極端。夏侯氏年輕守寡又無子女，其父想要她改嫁，她割去耳朵，以表貞節。曹爽被誅滅三族之后，其父更想將她出嫁。她又割掉鼻子，以表決心。

盡管作者通過諸多女性形象表達了忠義的傳統道德觀念，但是由于他忽略了女性的內心世界和真實情感，女性的道德完全根據是否做了對男性有意義的事情，是否對政治斗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來評判。這些女性也只能作為斗爭的工具，作為忠于男人、忠于政治而貼上的忠義的標簽而已。在《三國演義》里，女性的婚姻甚至生命都是男人的依附與陪襯，充當著政治斗爭的犧牲品，真實而深刻地折射出封建時代女性在戰爭旋渦和男權文化中拼死掙扎的悲慘處境。

三、《三國演義》中女性形象的積極意義

在《三國演義》中，女性雖然不經常出面，有些甚至連面目也看不清楚，但是，在重大的政治斗爭中，卻常有女人的影子。女人不但是戰爭的起因，也常常是戰爭的目的，女人不但決定戰爭，甚至也常常決定和平。諸葛亮為了游說周瑜，把赤壁之戰說成是曹操爭奪二喬的戰爭，激怒周瑜，才有了孫劉聯合抗曹，以及后來的三足鼎立。而孫夫人嫁給劉備，鞏固了孫劉聯盟，避免了孫劉過早的決裂。可以說，這些女性形象，豐富了小說情節，使故事更加曲折動人，對這些男性英雄人物的政治活動和軍事戰爭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也給這些鐵血男兒增添了幾分柔情，使人物形象顯得更真實、更飽滿。

《三國演義》中對于女性的描寫雖然帶了一定的封建主義思想，小說也具有明顯的男性色彩，但從表達傾向上看，小說充分暴露出了男性世界的自私、陰險、野蠻、狡詐、骯臟，但是在描寫女性時，則采用了溫和的態度。雖然也描述了一些毒婦、悍婦，但是對于女性角色，總體上是肯定的，同時，作者還進行了詳細的對比，用對比的方法突出了女性的氣節、品格，反襯男性角色的卑劣。

《三國演義》中女性形象雖然帶有一定的積極意義，為封建社會男性作為主流的軍事斗爭小說增添了一份女性色彩，但在男權統治的封建時期內，女性沒有主體地位，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同時，也應該看到《三國演義》成書的時代背景對小說的影響。小說很多情節是經過長時間的集體創作流傳而來，封建思想的貽害難以避免，還需讀者加以辨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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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文 韜，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戲劇與影視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影視評論研究；彭在欽，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教授，湖南省現代文學學會副會長，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評論與中外影視文學研究。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