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化是美麗鄉村的靈魂,傳統喪葬習俗是美麗鄉村傳統文化的重要部分,對于推進美麗鄉村建設具有加強道德教化、維系家庭和宗族倫理、增強鄉村凝聚力等重要功能。隨著近年來我國城市化、現代化、市場化的加速推進,農村喪葬習俗在繼承傳統和接受現代化改造的過程中出現了功利化、物質化、庸俗化等“異化現象”。為此,在美麗鄉村文化建設中,要發揮政府、市場和社會的合理,引導傳統喪葬習俗與鄉村文明的融合。
關鍵詞:鄉村;喪葬習俗;異化;美麗鄉村;文化
文化是美麗鄉村的靈魂,文化建設對于美麗鄉村建設具有根本性、持久性影響。美麗鄉村建設必須將文化建設納入其全過程,緊緊抓住“文化”這個深層次因素,實現文化建設上的突破。在當前各地建設實踐中,美麗鄉村文化建設并未受到應有的重視,還存在著不少的問題,傳統喪葬習俗異化是其中的重要方面。
農村傳統喪葬習俗具有積淀深厚的民族文化和心理背景,是我國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也是農民的精神家園和鄉愁。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結構深刻變動,思想觀念深刻變化,農村整體社會環境發生巨大變化;農村傳統喪葬習俗在現代城市文明的“改造”下日漸式微,又在“傳統”意識和心理的慣性下頑強堅守,處于一種矛盾、糾結、茫然之中,出現“異化”現象。因此,認真研究農村傳統喪葬禮儀異化,對于積極推進新農村精神文明建設,守住“鄉愁”具有重要意義。
一、農村傳統喪葬習俗對于美麗鄉村建設的重大意義
社會道化教育。喪禮現場的莊重嚴肅、逝者家屬的悲戚,往往會使人本能地產生對生命終極價值的思考,激發人對于家庭、親情、人倫、孝道、生命的情懷,經受一場“精神洗禮”。喪事的體面與否、隆重程度往往與逝者及其子女親人的聲譽、品質、社會關系等因素緊密相連,也會引發人們的自我反省反思,對于人們崇尚道德、積極“向善”、構建美麗鄉村的和諧社會關系起到推動作用。
家庭與宗族倫理維系。傳統喪葬習俗的核心是“孝”。“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1],喪禮是對逝者行孝的繼續和延伸,喪葬一切儀式、程序、物品都是表達、實現和圍繞“孝”進行。一個在父母長輩在世時未盡孝、不盡孝的人,在喪禮上往往會受到嚴厲的道德批判和懲罰而為人不齒,在社會生活中也可能被邊緣化。“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喪祭之禮明,則民孝矣”。因此,農村傳統喪葬習俗“有助于保持群體對宗族傳統和歷史的記憶,維持道德信仰,群體的凝聚力借此油然而生,通過所有家族成員參與的儀式,家族不斷地強化自豪、忠誠和團結的情感”[2]。總之,傳統喪葬習俗對于加強傳統家庭和宗族倫理,增強凝聚力、強化族群認同等方面發揮著紐帶作用。
鄉村凝聚力建設。“喪禮重于婚禮,亦重于其他人生儀禮。喪禮是終于一切的大禮。”[3]在農村,喪禮依然是村民普遍重視的大事。喪禮往往由村里或逝者家族中的德高望重者出面主持安排,村民親友自發協助幫忙或憑吊。在喪禮過程中,一方面村民之間的感情實現交融,有助于打破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構建和諧的人際關系;另一方面,參與喪禮協助事務進一步強化了村民的身份認同和集體觀念。因此,喪葬活動為村民調整、修復原社會關系,化解農村內部矛盾、增強村民的集體觀念、身份意識和歸屬感提供了平臺,進一步增強鄉村的凝聚力。
二、農村傳統喪葬習俗的異化及其表現
異化的哲學含義是指主體在發展的過程中,由于自身的活動而產生出自己的對立性客體;而這個客體作為一種對立、異己的力量,轉過來反對主體自身。農村傳統喪葬習俗的異化是指其違背了本身的核心價值、精神和目的,并損害喪禮的教化功能和人倫情懷,主要表現為:
喪禮功利化。傳統喪禮是人們表達悲切、同情、關懷和懷念等精神和情感的場域存在。在喪葬活動中,人們自身情感的表達以及與逝者家人的情感交流是最重要的,“隨禮”等經濟行為只是人們表達關心、緬懷等情感、撫慰逝者家屬并愿意與其共同分擔痛苦和悲傷的外化。喪禮參加與否、隨禮多少以情感為基礎。當前農村的喪禮中,非情感因素的影響越來越大,逝者及其家屬占有的政治、經濟資源等日益成為人們表達喪禮態度的影響因素,喪禮已經成為部分人利益交換的名利場。
喪禮物質化。喪禮本質是情感和精神的外化,其核心價值在于行“孝”,喪葬一切儀式、程序、物品都是表達、實現和圍繞“孝”進行。脫離了“孝”的核心,喪禮就失去了基本的價值內涵。儒家思想認為,喪禮“喪至乎哀而止”,“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強調喪事中最重要的是真實的悲戚情感而不是周備宏大奢華的儀式。一些人在逝者在世時不行孝、不盡孝,在其去世后將喪禮視為彰顯自身財力或影響力的舞臺,重視形式的包裝,講究鋪張浮華,刻意營造喪禮的宏大場面。這種“有禮無體”的喪禮,行為與精神脫離,缺乏真實的情感,宏大的喪禮禮儀背后缺乏對生命的敬重,儀式異化為表演。
喪禮庸俗化。中國傳統喪禮觀秉持“死者為大”,講求“臨喪不笑”、“望柩不歌”、“臨喪必有哀色,執紼不笑”、“里有殯,不巷歌”,即人們在喪禮應保持悲戚莊重,在喪禮上出現笑聲或無悲戚之情都是應當受到譴責,這也是“禮”、“仁”、“孝”的要求。“送葬之人,不哀不敬,則嫌于禽獸矣,君子齒之”[4],即吊喪之人,如果沒有哀傷和表達對逝者的敬意,則連禽獸都不如。在目前一些農村喪禮上,不再講究哀傷之情,現場談笑不再成為禁忌。有的為了避免悲戚之聲不足的清冷或盡可能增強“人氣”,甚至組織脫衣舞、肚皮舞、演唱流行歌曲、魔術表演等娛樂節目[5],原本應該莊重肅穆的喪事成了庸俗不堪的戲謔表演場,悲戚、莊重的傳統喪禮正被所謂的“現代、時尚”所侵蝕,滑向低俗、病態。
喪葬過度商業化。當前,喪葬的商業化運作機制幾乎滲透于喪葬服務的幾乎所有環節,已經從喪葬改革開始后的遺體花火、遺體防腐、墓地,到喪葬宴席、司儀、哭喪、喪葬用品、花圈、樂隊、車隊、風水、表演、修墳的一條龍服務。喪葬的過度商業化不僅弱化了其道化教育功能,挫傷其精神價值,加劇了喪禮的攀比之風,也損害了農村精神文明建設。endprint
三、農村傳統喪葬習俗異化的形成機理
(一)社會轉型下城市文化的沖擊與傳統文化的堅守
“社會轉型”是一種結構性社會變革和整體性社會發展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傳統因素與現代因素相互撞擊、改造、消融并最終形成一個新的穩定的結構體系。因此,轉型期往往意味著矛盾期。
當前,農村社會正處于深刻轉型過程之中,城鄉二元結構正在被打破,而新的穩定結構遠未形成;傳統鄉土文明不可避免地與現代城市文明發生角力,處于“接受與抗拒”、“妥協與堅守”的矛盾、無序、迷茫狀態。一方面在城市文明的強勢介入下,長期以來被標以“落后”、“愚昧”的農村傳統喪葬習俗缺乏文化自信和話語主導權,獨立性和自主性逐步喪失,經受城市文明的持續性改造和解構,農民的精神世界受到沖擊,在城市文明面前不斷妥協,農村傳統喪葬習俗認同感逐步消逝,“現代”因素不斷增多。另一方面,傳統鄉土社會的“差序格局”結構依舊完整,農村“熟人社會”的基本形態并未改變,傳統倫理道德仍然是農村和農民的基本價值取向。同時,積淀千年的農村傳統喪葬習俗又以其強大的文化、精神和心理慣性保持著連續性和穩定性,繼續廣泛地地發揮著其內在的社會影響力,保持維系和調節農村家庭和社會倫理的社會功能,是農民不可或缺的精神需要,滿足著農民的精神和心理需求,從而表現出對于現代文明的抗爭性。這也是一些地方采用行政力量強力推行農村傳統喪葬習俗改革和活動往往效果不佳的主要原因。
(二)喪葬習俗要素的變動與結構的重塑
結構是事物存在的基本形式,是事物要素及其關系的總和。文化精神領域的結構獨立于行動者的意志和意識,影響和制約行動者的思想觀念和行動方向。農村喪葬習俗作為一種傳統文化和精神存在,同樣是一種具有結構特性的存在事物。農村傳統喪葬禮儀要素主要包括主體、觀念、物質三大要素。正是基于這三大要素的動態的相互關聯性的鏈接,農村喪葬習俗才成為一種結構存在。
主體要素。隨著城鄉二元結構的逐步打破,農民從對土地的依附中逐漸解放出來,農民大比例進城務工,農村常住人口大量減少,農村呈現“空心化”,傳統喪葬習俗所要求的人力資源資源欠缺。同時,由于城里的工作所限,返鄉奔喪的農民工在時間、精力上無法保證。此外,農村喪葬禮儀的傳承已經開始出現斷層,具有喪葬禮儀主持技藝的農民越來越少。這就為喪葬商業化提供了巨大的市場空間。可以預見,隨著農村第一代獨生子女逐漸成長為進城務工的中堅力量和農村現存的具備喪葬禮儀技藝的老人的逐漸逝去,農村喪葬商業化的趨勢將進一步加劇。
觀念與情感要素。在市場經濟影響和長期的城市生活環境下,農民的價值觀念不斷受到重塑。“掙錢”成為農民現實的、首要的目標,崇尚金錢、權力、講究面子、排場等社會思潮正越來越侵入包括農民和農民工在內的國人心理。喪葬禮儀的主角逐漸由“死者”轉移為“活人”,成為逝者家屬彰顯財富、地位和影響力的舞臺。再加上農村常住人口的稀少,有的逝者家屬為“聚人氣”、“拼場面”公然引入一些低俗演出。一些農民工特別是二代農民工因長期與爺爺、奶奶等長輩異地生活,在情感上也相對疏遠。再加上政府長期對傳統喪葬禮儀的負面宣傳,使得農村喪葬禮儀向形式化、物質化、低俗化方向異化,淪落為一場缺乏情懷、精神的形式表演。
物質要素。物質要素是農村喪葬禮儀的物質構成基礎。物質要素主要包括:場域,即喪葬儀式所需要的空間場所,比如原來農村大量存在的宗族祠堂、自家住所等;器具,喪葬習俗所需的各類道具,比如壽衣、孝服、紙錢等。新中國成立以來特別是城市化進程的推進,農村原有的宗族祠堂等破壞殆盡,農民居住環境也發生了很大變化,傳統喪葬儀式場域不復存在,喪葬儀式只能退而求其次,進行簡單化、形式化處理。喪葬服務業的蓬勃發展,使人們更便利的獲得喪葬器具,同時農村中具有制作壽衣、孝服等喪葬道具的人才也越來越少,人們也不愿意在這方面花費精力,進一步加劇了喪葬商業化。
四、美麗鄉村視野下農村傳統喪葬習俗的價值重構
黨的十八大報告指出,要“建設優秀文化傳承體系,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黨和國家領導人也多次提出,城鎮化要保護和弘揚優秀傳統文化,要讓居民記得住鄉愁;新型城鎮化要走傳承文化的道路。歷經千年積淀而成的農村喪葬習俗,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是鄉村居民(農民)的精神家園里抹不去的鄉愁。轉型期農村傳統喪葬習俗的異化,已經嚴重侵蝕扭曲了其基本價值精神,侵蝕鄉民的精神家園和鄉土文化,使鄉愁變味變質,亟待引導、扭轉、修復。農村傳統喪葬習俗的價值重構,重點在于其原有的文化和精神功能是否得以傳承和發揚,實現與現代文明的融合。具體來說,有以下幾個建設方向:
一是積極進行認知重構。傳統喪葬習俗既有人性教化、心靈撫慰等社會價值,也存在著封建迷信和愚昧的落后成分。因此,在價值重構過程中,應剔除其糟粕成分,挖掘發揚其內在的敦厚良善的傳統精神和積極的社會價值,讓其重新回歸到對生命的尊重與人性的關懷上。為此,必須糾正長期以來對其的完全否定的意識,科學公正地看待它,明確其在文化上的正當地位。
二是實現傳統喪葬習俗與現代文明的柔性融合。農村傳統喪葬習俗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具有穩定性、傳承性、獨立性,是一種精神和心理存在。它不同于經濟建設,不能用經濟效益衡量其價值。因此,在價值重構期間,不能簡單地用行政思維進行對城市文明進行強力推進、移植,對傳統喪葬習俗進行強力打壓、消滅;要尊重喪葬習俗變遷的客觀規律,以科學方式實現其與城市文明的柔性融合。
三是實現政府、市場與社會的合力。政府要確立喪葬服務業的公益性價值,提高喪葬服務的質量,并給予特殊群體政策傾斜。同時,要建立喪葬服務市場化的準入和監管機制,懲戒非規范的市場行為。同時,要鼓勵、培育喪葬服務領域的草根性非營利組織,鼓勵人們從事喪葬義工服務,拓展參與殯葬服務的社會主體和活動空間。
參考文獻:
[1]孟子集注·滕文公章句上。宋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22頁。
[2]楊慶堃:宗教的現代社會功能與其歷史因素之研究,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年,第 52 頁。
[3]常人春:《紅白喜事——舊京婚喪禮俗》,北京燕山出版社1993年,第182頁。
[4]荀子集解
[5]鳳凰網,河北農村辦喪禮,請脫衣舞娘助興,2015年3月, http://news.ifeng.com/a/20150324/43403784_0.shtml#p=1
作者簡介:王震(1980.06-),男,漢族,寧波工程學院講師,法學博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