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鎮西

“新教育實驗”以促進教師專業成長為抓手,而寫作便是提升教師素養的重要途徑之一。為什么“寫作”在新教育實驗中占有特別重要的位置?
我經常在講學時說:“老師們總覺得我是所謂‘專家'但我和你們有什么區別嗎?其實沒什么區別。要說教育情感,你們和我一樣的豐富;要說愛學生,你們一樣愛學生;講奉獻精神更在我之上;要說教育故事一樣的生動;包括教育業績,也非常令人敬佩。但是,如果一定要說我和你們有什么‘不一樣'那就是我把這一切寫成了書,而且加了些思考,于是我就成了所謂的‘專家。”我這樣說,絕不是謙虛,而是說明寫作對教師成長的作用。
一個教師的專業成長,無非就是“四個不停”一不停地實踐,不停地思考,不停地閱讀,不停地寫作。在這“四個不停”中,“不停地實踐”“不停地思考”“不停地閱讀”相對容易做到一當然,要做好也不容易;而最難的是“不停地寫作”。據我所知,有不少老師,“實踐”“思考”“閱讀”都做得不錯,就是不愛動筆寫作,所以始終不能讓自己的教育提升到“優秀”的境界。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曾經說過“寫作,是一個教師從優秀到杰出需要打通的‘最后一公里。”
寫什么呢?新教育所倡導的教育寫作,就內容而言是很寬泛自由的。比如寫教育備忘,為將來留下記憶線索;寫教育隨筆,靈活自由,可長可短;寫教育故事,怎么發生的就怎么寫;寫課堂實錄,樸素記錄,情景再現,及時反思;寫教育論文,有感而發,有血有肉……
與有些教師僅僅是應付職稱評定的“寫作”不同,“新教育實驗”所倡導的教育寫作有兩個特點:第一是“日常性”,把寫作當作自己的需要并養成習慣,通過每一天的寫作點點滴滴地積累教育心得,而不是到期末為了應付校長才寫一篇總結;第二是“敘事性”,盡管也可以寫教育論文,但我們更提倡寫原汁原味的教育案例或教育故事一不必煞費苦心地“構建”什么理論框架,也不必借時髦的“理論”和晦澀的名詞進行學術包裝,就讓自己的教育故事保留著鮮活的氣息,讓心靈的泉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
在這里,寫作不僅僅是單純的寫作,它必然伴隨著實踐、閱讀與思考。它與實踐相隨,與閱讀同行,與思考為伴。實踐是它的源泉,閱讀是它的基礎,思考是它的靈魂。任何一位教育者都應該同時又是一位思考者。而教師的寫作,便是教育思考很重要的途徑。許多新教育榜樣教師的成長已經證明,堅持不懈的教育寫作,能夠使一個教師由普通走向卓越,由平淡走向幸福!
2006年我出任成都市武侯實驗中學校長不久,年輕的唐燕老師來辦公室找我,說她“不想當班主任”,理由是班上一個叫“小方”(化名)的男生讓她特別頭疼。
聽完后我的第一句話是:“我恭喜你有了一個科研對象!你看,有哪個醫生會反感前來就醫的病人?因為每一個病人都是他的科研對象。所謂‘名醫'就是通過研究無數疑難雜癥的病人成為名醫的。最好的科研就是轉化后進生,而你當班主任居然遇到了這樣的學生,真是好福氣!”我建議她以研究的眼光看小方每一天的表現和變化,思考他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現象和變化,等等。“然后你把這一切都記錄下來,包括你與他打交道的過程,以及你的感悟和琢磨。這就是教育科研!”
從那以后,唐燕老師開始很投人地研究小方。那段時間我每天晚上都上網讀唐老師的帖子,時不時還跟幾句。一年后,唐燕交給我一篇兩萬字的教育手記《小方的故事》,這是唐燕老師與小方打交道的全記錄,也是她成長的全過程。她說:“小方促使我快速成長。”
這篇手記夾敘夾議,有故事,有思考,故事呈現出生活本來的真實而波瀾曲折乃至跌宕起伏。從這個長長的故事中,我感受到的東西太多:教育的愛心與智慧,復雜與無奈,還有教師的傾注與堅韌,彷徨與堅守……手記結尾,唐燕老師寫到了少年馬克思說的一段話:“我們的事業并不顯赫一時,但將永遠存在。而面對我們的骨灰,高尚的人將流下熱淚。”
作為優秀的新教育榜樣教師,唐燕在談及自己成長時總會說,是新教育倡導的寫作將她引人了真正的教育科研;把難題當課題,給了她實實在在的教育成就感和幸福感。
從唐燕老師的成長故事,我們可以理解為什么新教育對教師寫作這么重視。
第一,寫作的過程就是積累“財富”的過程。每天的忙碌——上課、談心、組織班級活動、處理突發事件,等等,實際上都展示著教師的技能,也蘊含著教育的課題。通過寫作,將一個個案例或故事記錄下來,就是在積累教育礦藏。積累多了,所謂教育的智慧、經驗乃至上升到一定理論水平的觀點,都可以從中提煉出來。所以教育寫作,就是積攢教育財富。
第二,寫作的過程就是超越自己的過程。寫作不是簡單的記錄,而是伴隨著思考、研究、提煉和總結,這是一種審視、推敲、質疑、批判、肯定的過程,其中思考貫穿教育的全過程。記錄失敗與教訓,會提醒自己避免重犯同樣的錯誤;而描述成功與經驗,則會在暗暗得意的同時,情不自禁對自己說:“下次我會做得更好丨”這種自我激勵,勝過任何外在的表揚。寫作和實踐在這里得以良性互動。要想寫得精彩,首先要做得精彩;而精彩地寫能夠激勵自己更加精彩地做。因此,“寫”不僅僅是追憶既往,也是照亮未來。
第三,寫作的過程就是締造傳奇的過程。也許我們一輩子都默默無聞,但這不妨礙我們的教育人生充滿傳奇,基于實踐的寫作就是締造傳奇。記得2004年9月,博士畢業后重返講臺再次當上班主任的我,又開始了教育日記的寫作。三年后,我將60多萬字的日記整理成專著《心靈寫詩》。我在序言中這樣寫道——
對我來說,每天在寫日記的時候,我無法預測明天將寫什么,因為班集體的發展和學生的成長,是一個跌宕起伏、有時候甚至是驚心動魄的過程。比如,面對一個后進生,無論多聰明的教育者,也無法預料明天他會給自己惹什么禍事!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說過這樣一句話:“教育,每天都充滿懸念!”這里的“懸念”,主要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教育難題。期待著每一天的“懸念”,進而研究、解決不期而遇的“懸念”,并享受解開懸念后的喜悅,然后又期待著下一個“懸念”……如此周而復始,這便是教育過程的無窮魅力!
盡管我的日記無法預料第二天的內容,我也無法作任何寫作上的預設,但因為我忠于我每一天的教育現場 真實的人物、故事、細節、環境、氣氛、成功、挫折等等,同時也忠于我每一天
真實的對教育的感悟真誠的反思、剖析、體味、感動、喜悅、困惑、焦慮等等,我這60多萬字日記所記錄的無數個“生活橫截面”,便構成了一部波瀾起伏乃至扣人心弦的“青春詩劇”和“教育史冊”!
俞敏洪認為,如果我們的生命不為自己留下一些讓自己熱淚盈眶的日子,那生命就是白過的。因此他說:“把每天平凡的日子堆砌成偉大的人生丨”而新教育所主張的與實踐緊緊相連的寫作,就是“把每天平凡的日子堆砌成偉大的人生”,就是為自己的未來導演一部獻給自己的“致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