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的舞者

鄭劼

透過EZZY掌門人付強的陳詞，我們依稀看到了分時租賃行業的隱痛與未來。

踏著喧囂的搖滾音樂，EZZY創始人、CEO付強穿著黑色T恤，跟走秀似的就這么上了臺，觀眾們都有點驚呆了。這注定是一場“燃”且“凌冽”著的發布會。

5月6日，致力于城市自駕出行服務的EZZY迎來了一悲一喜兩件大事。悲的是，在經歷了長達1年的運營成長后，EZZY創始人、CEO付強決定推翻過去的一切，棄用一貫的品牌形象和APP；喜的是，EZZY將從此啟用全新的品牌形象和APP、上線奧迪A3等新車型、南下布局更多城市。

小升初

甫一開場，付強便語出驚人：“我給過去的EZZY打60分，剛剛及格，現在小學畢業，準備升初中?！?/p>

事實上，從付強曬出的EZZY過去一年的成績單來看——注冊用戶數突破10萬人，純電動車運營實現單車6單/日，遠高于業內平均單車運營數據；訂單絕大多數在30分鐘～90分鐘，平均客單價70元，VIP會員使用頻次在1次～2次/天——其實還不賴。

但無論是高端人群的定位、投放的豪華車型、首創的會員制、城市中心式的布局，還是隨時隨地的還車模式，自去年3月正式上線以來，EZZY即立志成為最有特色的分時租賃平臺之一。

“絕大多數分時租賃只是把車輛交給用戶，EZZY更像是一個消費品公司，我們把自己定義為‘城市自駕出行服務提供商，我們的產品核心是服務，而不是車輛?！睋稄娊榻B，為了讓用戶擁有更好的體驗，EZZY研發了車輛智能控制系統和車載智能硬件，用戶不僅可以通過APP完成找車、約車，開門、啟動，還可以遠程關掉車燈、車窗、空調等。

不同于其他新能源汽車分時租賃必須停到指定地點，EZZY已經實現了共享單車似的隨取隨還模式。付強介紹說，用戶可以將車輛停在任意停車點，產生的停車費用由EZZY支付。

在車輛衛生這種更見功夫的細節上，EZZY對自己的要求也十分嚴格：日常調度人員每天需要對車輛進行檢查和清潔，不合格的車輛全部下架。萬事俱備，用付強的話說：“在EZZY，用戶可以充分享受‘忘卻的權利，只需要專注于駕駛這一件事?！?/p>

短短1年多時間，EZZY因“高端細分”而極盡嚴苛的標準積攢了行業知名度和可觀的訂單量，但現實問題也擺在眼前：車型少、車輛少、電動車短板明顯、用戶范圍受限。

“EZZY是一個新生事物，很單薄、很青澀，但我們的內心很性感、很豐滿，宛如一個36D的周冬雨。”反思之后，付強決定讓EZZY做出幾點改變：發布新logo和全新APP；從原來的純電動寶馬i3擴展到“ABB（奧迪、寶馬、奔馳）”車型；APP不再局限于IOS用戶，安卓用戶也可使用；運營范圍從北京擴展到上海、廣州、深圳等南方一線城市；平均客單價整體下調。

為何執意于“ABB”這樣的豪華品牌車型？付強的解釋是：“續航能力差、用戶體驗差是造成電動車運營的最大困難。ABB與EZZY的品牌融合性高，找準定位保持風格，在當下市場多變的情況下顯得很有必要?！?/p>

按照付強的計劃，今年EZZY在北京投放的車輛將達到1500輛～2000輛，到年底，EZZY將在全國實現5000輛車的布局。

如履薄冰

從品牌定位、入圍車型、運營模式的種種選擇上，可以看出付強是一個對分時租賃行業相當熱愛、且具有“決斷性”的人。但他接下來的吐槽不禁讓人大跌眼鏡。

據付強說，剛入行之初，他應邀加入了一些群聊，但不久后便一一退出了：“因為我發現我跟他們不是一類人，根本就尿不到一個壺里去?！苯酉聛砀稄娭v述了三件他親身經歷的、“刷新三觀”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EZZY想要去上海布局，默默聯系上海的資源。突然有一天上海本地一家分時租賃公司打電話到EZZY，要找付強談談，威脅他說：“你們要來上海可以，但如果你敢搶我的資源，我保證你在上海死的很慘?！钡诙掳l生在去年，EZZY短時間內有20條車胎被扎，報案后發現竟然兇手是同行。第三件事，付強去找一家互聯網車企談合作，對方問付強有什么優勢，付強說了很多EZZY的優點，對方回了兩個字：“是嗎？”

走過了這些彎路，付強不禁心生疑問：難道自己身處的竟然是這樣一個行業嗎？

惡性競爭如此激烈，分時租賃行業究竟已經發達到何種進步？早在五年前，汽車分時租賃業務便開始在中國市場萌芽，當時汽車租賃公司安飛士根據其在國外的發展模式向中國導入“分時租賃”新興業務，但鑒于當時的互聯網技術、誠信體制以及消費者認知等多重阻礙，安飛士的分時租賃業務很快夭折。直到2014年左右，伴隨著移動互聯技術的進步和輿論環境的支持，共享經濟火遍全國，一大批的分時租賃平臺如雨后春筍般破土而出。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國內注冊運營分時租賃的企業數量已經達到370家，新能源汽車租賃平臺數量超過100家。盈利難是這些企業面臨的共同問題。

今年3月10日，友友用車微信公眾平臺發布《友友用車停止運營公告》，正式宣布其“新能源汽車分時租賃平臺”停止運營。友友用車成立于2014年3月，用3年時間拿到了3輪融資，累計超過2000萬美元，采用車牌聯租的方式，業務曾做到行業第二名，友友用車的倒閉給正炒得火熱的分時租賃行業敲響了警鐘。“如果再創業，我覺得還是要做些有價值的東西，回歸商業的本質，而不是一味的討好用戶，自己在虧損?！庇延延密嚶摵蟿撌既死钣钤_對外表示，虧損和融資不暢是友友用車倒閉的重要原因。而根據《汽車觀察》從工商部門查到的信息顯示，2015年友友用車的凈利潤為-1417.1514萬元。

某不愿具名的分時租賃企業相關負責人也表示，在目前，運營平臺需要承擔高額的停車、補電、燃料、保險、清潔、維修、人力等費用，成本巨大。具其了解，市場上絕大多數的分時租賃平臺還處于入不敷出的困境。

前不久，戴姆勒剛剛宣布將旗下兩項分時租賃平臺Car2share和car2go合并，將所有在華車輛共享業務交由一家公司統一負責。據《汽車觀察》了解，此舉含有極大無奈的成分。Car2share先一步來到中國，在深圳進行試點，車型為smart車型，但由于其沒有打破跨點還車的門檻，到目前為止在北京、上海、深圳等地的站點也僅有50余個，已經打通跨點還車的car2go現狀就好很多。

但國內市場環境畢竟與歐洲不同，車輛損壞、輪胎被鎖、亂停車等“水土不服”的情況逐漸顯現，本來就處在不斷燒錢以教育市場的階段，又增加了不少額外的成本。Car2share市場負責人表示，基于上述原因，為了進一步發展市場，戴姆勒選擇將兩者合并運營、統一管理。

同樣的，巨額成本帶來的資金壓力在car2go上也有體現：據car2go內部人士表示，目前car2go在重慶投放的車輛為smart for two，市場售價大約在13萬元，戴姆勒公司提供的數據顯示，其重慶項目在今年2月底前的營收尚不到1200萬元，而其付出的車輛購置成本則在7800萬元。

正因為車輛購置成本高昂，也有部分汽車共享平臺選擇了整車廠背景，比如背靠力帆汽車的盼達用車，而盼達也是極少數實現盈利的分時租賃平臺之一。而其他那些背后沒有整車制造背景的參與者，為了避免在車輛購置上押上太多資金，多采用了融資租賃模式。比如TOGO，其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投放車輛已超過1000輛，但在搭建車隊上并未采用購買模式，而是向4S店、汽車廠商用融資租賃形式取得。但自2015年9月TOGO上線運營以來，目前尚未實現盈利。

上述不愿具名的業內人士補充道，令汽車共享難以推動的另一痛點在于監管滯后?！氨热畿囕v出現交通違章，我們收到違章信息往往會滯后兩三個星期，從這一刻到整個罰單處理完，需要經過‘工作人員篩查使用信息并聯系客戶、和客戶在約定時間取車輛的行駛證、客戶前往交警部門辦理違章、客戶再同工作人員約定時間交還行駛證等一系列過程。整個過程短則一兩天，長則五六天?！痹撊耸空J為，這極大程度降低了車輛使用頻次，并給客戶帶來了不好的使用體驗。

除此以外，付強也透露，市面上不乏一些依靠國家補貼、選擇售價低廉的微型電動車的汽車租賃品牌，不斷擴大規模，占據了巨量資源，用戶使用率卻極低，這也是分時租賃市場的一種畸形發展。就拿綠狗租車來說，每日出租率僅能達到35%。

汽車流通協會秘書長肖政三在接受采訪時也表示，除了盈利難題，分時租賃還面臨著車輛規模與網點制約、成本投入大、電動汽車里程焦慮與充電難、牌照資源稀缺制約、使用率低、法律監管等諸多問題，收獲了果實的是極少數，絕大多數還在摸爬滾打。就宛如坦途上布滿了荊棘，分時租賃之路走得并不如想象中順暢。

政府能做什么

分時租賃平臺多如牛毛，但真正上了路的分時租賃汽車卻很有限。

獨立咨詢機構羅蘭貝格統計數據顯示，目前分時租賃在社會化出行中的容量占比為5%。以北京為例，參與運營分時租賃的企業已超過 15家，用車量在3000輛～5000輛之間，而形成規模至少需5萬輛。在這樣一個潛力巨大的市場上，政府的立場如何？

據北京市租賃行業協會資深副會長范永躍介紹，對于新能源分時租賃如何才能普及，業界公認的三個條件是：一、網點密度達到每250米至300米一個，能達到“隨借隨?！钡谋憷裕欢?、有發達的公交系統做配套；三、使用群體環保意識較強?！拔覀円苍谔接戨S借隨停的模式，評估會帶來多少的車輛調度，這些調度一是通過技術解決，二是人力解決。”范永躍稱，目前分時租賃企業普遍呼吁由政府出面開發一套分時租賃的服務系統，“最需要政府做一個平臺，這樣大家都用不爭了，誰想干就把自己的資源掛在該平臺上，真正實現各企業平臺間的互聯互通。”就好比樹木要修剪才能成材，趁著分時租賃這棵嫩芽剛剛探出土地，還有許多變通和矯正的可能，希望相關部門能夠盡快出臺相關法規政策。

對于分時租賃，政府的態度是支持的。交通運輸部和北京市交通委都曾明確表態，鼓勵共享汽車分時租賃。共享汽車是傳統汽車租賃行業在服務模式、技術、管理上的創新，為城市居民出行提供了一種新的選擇。鼓勵各地在堅持公交優先發展戰略前提下，應研究探索共享汽車在當地城市交通中的合理定位，在與城市公共交通、出租汽車等方式形成科學、合理出行體系的基礎上，促進共享汽車創新、有序、規范發展。

交通部門相關負責人還表示，下一步分時租賃將加大研究力度，目的就是為了更好地制定政策服務大眾。企業也能在標準規范的大框架下，用市場來運營、用市場手段來實現分時租賃的網絡化、規?；⒓s化，使大家真正接受這種用車方式，樂于用這種出行方式來解決自己的用車需求。

目前規范發展共享單車已經開始征求意見，相信分時租賃汽車的相關文件也為時不遠。但在沈進軍看來，在政府政策的支持之外，分時租賃的行業發展還需要參與者的共同努力。

就如付強所呼吁的那樣：“一流的企業關注自己，二流的企業關注競爭對手；一流的人才關注自己，二流的人才關注別人。”殺死恐龍的未必是另一只恐龍，更可能是天上落下的隕石。希望行業內的繳費玩家們能夠多些耐心和風度，彼此守望成長，建立秩序。畢竟在眼下，共享汽車在中國還是個時髦的新事物，在市場爆發之前，還有太多的路障要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