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

劉平

松果要到很遠的地方打工了，走之前，他一咬牙給婆娘翠玉買了一部手機。松果給翠玉買手機是因為他掛念家里，春種秋收、老媽、還有圈里的豬、籠里的雞鴨鵝。松果要靠手機了解家里的情況。

“翠玉！家里多精心點，特別要把媽照顧好。”頭天晚上，松果對翠玉交代，就把手機給了翠玉。

坐汽車、火車、又換汽車，松果到了千里之外的一個建筑工地。

工地活路多，常常加班，很累，但松果不怕，因為每個月可以掙五千多塊錢。松果拼命干活，奔著未來的好日子。

就這樣一晃半個月過去了。

這天晚飯后，松果剛點上一支煙美滋滋地吸，手機突然響了，松果一看，是婆娘翠玉打來的。松果擔心家里出啥事了，趕忙接了，說：“啥事？”

那頭翠玉說：“沒啥事。”

松果說：“沒啥事你給我打啥電話？你曉不曉得打長途好貴？”

翠玉說：“人家、想、想你嘛……”

松果覺得婆娘沒求名堂，老夫老妻了，還打長途電話擺閑龍門陣，以為是在家里呀？松果說句“沒啥事別打電話”，就掛了。

晚上躺在床上，松果心里盤算著未來的日子，照這樣干下去，一年就可以掙五六萬塊錢，干個兩三年……想著想著，松果就甜甜地睡著了。

搬磚、鏟料、調灰漿……松果每天干得歡實扎勁。那天下雨，工地休息，幾個工友要到小鎮上找女人樂，叫松果一起去，松果說啥也不去，辛辛苦苦掙的錢，他不想讓別的女人輕松掙去。松果一個人待在工棚里抽煙，感覺太無聊，就想給翠玉打個電話，可一想到長途電話費很貴，終于沒打。松果又想起了家里，老媽身體咋樣了？地里的麥子長得好不好？還有豬圈，早就該重新壘了……松果想到這些，終于決定給翠玉打個電話，他撥通了翠玉的手機，說：“翠玉！媽的身體還好吧？”

翠玉說：“好。”

“地里的麥子咋樣？”

“還可以。”

“豬圈該重新壘了，你請守明、守東幫一天忙，把豬圈重新弄一下。”守明、守東是翠玉的兩個弟弟，松果的舅子。

翠玉說：“好。”又說：“松果，昨晚我夢見你了……”

松果說：“長途電話費很貴哩，不說閑話了，我掛了。”說了就掛了電話。

工地上，大樓一天天在長高。

不知不覺就到了麥收季節，松果又給翠玉打了個電話，松果說：“收麥時，還是請守明兩口子和守東兩口子來幫兩天忙吧。”

翠玉說：“人家自己都忙，咋來幫？”

松果說：“他們人手夠，兩天也不耽誤。”又說：“他們不來幫忙你一個人咋辦？請人八十塊錢一天，還要管煙、管生活，你管得起？”

翠玉沉默了片刻，說：“好吧。”頓一下，又說：“松果！我想和你說說話……”

松果說：“我過年回去，聽你想咋說就咋說，聽你慢慢說夠。”就掛了電話。

僅有的幾次通話，都是這樣匆匆忙忙的。

家里的事情安排妥當了，松果就在工地上甩開膀子干活。他要用自己的勤快和一把力氣，讓家里有好日子過。

天氣漸漸轉冷，又干了三個多月，就到年底了。

松果回去的時候給老媽和翠玉都買了新衣服，還給了翠玉一張銀行卡，那是他打工的全部收入。翠玉弄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犒勞松果，喝著酒，松果說：“照這樣下去，兩三年我們就可以蓋新樓房！”

翠玉笑著說：“你能干！”

松果說：“我當然能干！”

晚上躺在床上，松果很瘋。翠玉覺得松果從未這樣瘋過。

興盡。松果和翠玉就說些話，說著說著，翠玉的手機突然響了，翠玉拿起手機，說：“哪個？”

松果隱隱約約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發現，翠玉的神色有些慌亂。

翠玉說：“打錯了！”就掛了電話。又對松果說：“不曉得哪個。”翠玉的眼神躲躲閃閃的。

松果不相信那個電話是打錯了。

他點上一支煙，狠命地抽，屋子里頓時彌漫著嗆人的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