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戰線的抗戰

郭超英

（新鄉學院歷史與社會發展學院 河南新鄉 453003）

摘要：今年是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八十周年，我的父親也是在那時加入到抗戰的革命隊伍中。為了不能忘卻的歷史，緬懷老一輩革命家，在此回憶父親抗戰時期特殊的敵工站戰斗經歷，表達對父親及為中華民族解放事業做出貢獻的英雄們的深深懷念。

關鍵詞：抗戰；敵工站；父親

1937年，日本侵略者悍然發動盧溝橋“七七”事變，中國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中國人民在中國共產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號召下，投入到抗戰的滾滾洪流中。我的父親郭炳喜也和許多中華熱血青年一樣，在共產黨的感召下，拋家舍業，投筆從戎，成為一名光榮的八路軍戰士，開始了他革命的一生，戰斗的一生。今年是盧溝橋事件爆發80周年，也是父親參加革命80周年。在這個特殊的時刻，回憶父親的抗戰經歷，特別是在特殊戰線——敵工站的艱難歲月，緬懷先烈，激勵后人！

一、投筆從戎

我的父親郭炳喜1912年11月出生于山西省長治市郊區北石槽村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家境中等，有土地十幾畝。我爺爺名叫郭映唐，以教私塾為業，后來我的兩個伯父也都從事教書工作，也可稱之為書香門第。父親小時家境尚可，入小學讀書，十三歲小學畢業后，家庭人口增加，經濟困難，父親即棄學務農，農閑時也從事一些副業（如拉煤、拉鹽、拉糧食等）。期間飽嘗了農民的痛苦生活，炎熱的夏天在田間勞作，寒冷的冬天起五更拉煤。有一年的冬天，天氣寒冷，狂風卷著雪花，夫親趕著驢車拉煤，車子陷在了冰凍的泥潭里不出來，父親只有跳進泥潭里推車，好不容易把車子推出來，可是胳膊、腿都受了傷，流著血……。還有一次和幾個鄉親去黎城縣送糧食，被縣政府的衙役以抓官車的名義把辛苦賺到的幾塊銀元全部敲詐去了，無處伸冤，只好哭著回家。在重重的生活壓力下，父親為了能夠改變命運學到知識，從來沒有放棄讀書學習的念頭。1934年又重新回到學校讀書，1936年考入上黨聯合鄉村師范學校。正是在這個學校的學習，改變了父親的命運，使他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學校的領導人和許多老師都是先進分子，如校長史紀言（建國后曾任中共山西省委秘書長）、教導主任王中青（建國后曾任山西省人民委員會教育所所長）、國文教員是著名作家趙樹理先生。他們經常給學生講共產黨和紅軍鬧革命的道理，給學生推薦一些進步的書籍雜志，在他們的指導和影響下，父親開始接受革命道理，萌生了革命思想。

1937年“七七”事變，民族危機加深，在共產黨的號召下，山西抗日救國運動高漲。學校成立了犧牲救國同盟會，簡稱犧盟會，父親也加入到抗日救國的洪流中，加入了犧盟會。不久日寇入侵太原，學校停課，父親和一部分同學加入長治犧盟會，下鄉做抗日宣傳動員工作。1938年參加八路軍，在劉鄧大軍一二九師三八六旅政治部工作。1939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先后擔任一二九師三八六旅文化教育干事、太行四分區敵工站工作員、太行四分區衛生處指導員、長治二區區長等職務，參加過京漢沿線戰役、百團大戰等戰斗，兩次負傷。其中敵工站的經歷是他抗戰生涯中最艱苦、最危險、最光榮、也是影響他一生的難忘歲月。

二、敵后工作站

百團大戰后，敵人對太行三分區掃蕩頻繁，斗爭形勢十分嚴峻，黨決定在敵后加強隱蔽戰線力量。當時我黨的地下情報除軍隊的情報系統外，還有三大塊，分別是社會部系統、城工部系統和敵工部系統。社會部的工作對象是社會名流與敵偽上層人員；城工部則面對普通市民、學生、工人等發展黨的地下組織；敵工部的主要任務是策反日偽軍以及獲取軍事情報。敵工部后改為聯絡部，城工部改為統戰部。

1942年1月，晉察冀豫邊區太行區黨委與軍區在平順縣寺頭村組建了太行四分區敵工站，對外稱太南聯絡處，下轄長治、潞城、壺關三個分站。我父親因為炮火的影響，聽力受損，不適合堅持游擊戰；長治是父親的家鄉，當時是敵占區，黨為了開展對長治敵偽軍工作，決定派父親到長治敵工分站工作。方針是打入敵人心臟，隱蔽起來，組織策反敵偽軍起義，建立敵人內部統一戰線，為配合我軍反攻做準備。敵工分站先后配備特工人員31名，分為內線和外線。內線特工潛入偽警署、警察所、日軍據點、偽長治保安隊等部門，外線潛伏在敵偽據點周圍。我父親和何啟明、薛野萍3人為一組，潛伏在蘇店周圍敵偽據點。他們組織地下交通線，通過對日偽軍進行政治宣傳，啟發偽軍的民族覺悟，以分化、瓦解日偽軍政人員，最大限度的孤立日軍。主要手段有標語、傳單、書信、畫報、歌曲、贈送慰問袋；撰寫對日軍宣傳稿件、開展日語廣播、發行反戰日文報刊等，激發日軍的思鄉反戰情緒，發行反戰日文報刊；在陣前對日偽碉堡喊話，展開政治攻勢，宣傳我軍抗戰的正義性和有關政策；通過維持會長往日軍據點遞送宣傳品，如把《三國》、《水滸》做封面，將《論持久戰》、《新階段論》包裝起來送到敵偽手中；感化教育日軍戰俘等。1943年春，父親在敵工站工作時，黨為了開展敵偽工作，擴大社會關系，從長治敵占區動員出一個姓楊的老頭，來到根據地敵工站機關所在地----山西省平順縣城關東。此人社會關系復雜，是一個青幫頭子，通過他的關系，敵工站全體成員包括站長王培仁同志（之前是太行第三分區政治部科長，建國后曾任中共天津市委常委，副市長），都加入了青幫組織，這種特殊身份對當時開展敵偽軍工作起到一定作用。

在極其殘酷和恐怖的幻境里，父親和他的戰友們忍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和危險，冒著生命危險出生入死，為抗擊日寇侵略者，為中華民族的獨立，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不畏艱險、英勇善戰、不怕困難、不拍犧牲，同敵人進行不懈的斗爭，出色地完成了黨交給他們的各項任務，為黨和人民做出了寶貴的貢獻。同時也付出巨大犧牲，抗戰期間，長治敵工分站犧牲13人，太行四分區敵工站三個分站共有特工56人，犧牲23人，占41%。

三、艱難與危險

當時，潞城、壺關兩縣一半是中共的根據地，一半是日偽統治區，長治則是日偽占領區。在敵占區日偽大搞“強化治安”，經常搜捕中共人員和進步群眾。特別是1943年國民黨頑固派長治縣縣長聶士慶帶領其下屬黨、政、軍所有人員公開投日后，進一步加緊了對中共人員的監視與迫害，長治城的內線工作相當困難，多名同志被捕犧牲，內線工作遭到嚴重破壞。在外線，敵工站的活動也十分困難，日軍在占領區建了許多碉堡，由于白天活動容易被發現，同志們利用夜間通過敵人的碉堡封鎖線，越過敵占的交通要道，深入到敵占區進行工作，晚上休息還得轉移好幾個村莊。在日偽頻繁清剿中，長治特工站外線工作的特工有十多人遭敵逮捕，有的同志只身與敵搏斗時壯烈犧牲。

在那樣艱苦卓絕的斗爭環境里，父親幾次死里逃生；

當時有不少投降敵人的漢奸成立了警備隊，為日本人效勞。父親參加敵工站不久，即被漢奸告發，特務便衣隊先后三次到家里搜捕，都因父親沒在家撲了空，未遭毒手。敵人窮兇極惡，就將我奶奶抓起來嚴刑拷打，用槍逼著我奶奶交出當八路的兒子，堅強的奶奶始終堅稱“不知道”。敵人沒辦法，就把家中的一點糧食及僅有的生活用品洗劫一空。為了宣傳革命，一天，父親在村子的東閣樓給一些進步青年開會，很有氣勢地給大家演講，宣傳革命道理，漢奸領著日本鬼子來抓人，父親從樓上跳了下來得以逃生。有一次農忙時節，父親在地里干活，敵人得到消息過來抓他，聽到風聲的二伯父和堂哥急急忙忙跑去通知父親，父親跑到水溝里橋底下脫身，剛剛離開，敵人就來了，生死就在分秒之間！后來黨又決定從完全隱蔽的工作方式變為半公開方式開展活動，穿上便衣化妝成農民在敵占區和游擊區流動活動。父親和一名叫王仁和的同志騎自行車到敵后撒傳單，行動暴露，突圍中，父親跑了出來，王仁和同志光榮犧牲。

與死神擦肩而過；

一天深夜，父親執行完任務路過北石槽村，想回家看看奶奶，這時爺爺已經去世多年，因為父親參加八路軍，家里經常受到敵人的騷擾，過著驚恐不安的生活，父親非常掛念奶奶和家人。到家時已是后半夜，家人都已睡下，父親沒有驚動家人（當時和家人約定的信號是敲三下門）。天氣寒冷，父親就鉆進院子里堆放的草垛里休息，由于太累了，一覺睡到天亮都還沒醒，家里人也沒發現他。這時，日偽漢奸一隊人就來到家里搜捕父親，在家里翻了個遍，沒有發現。出來到院子里，看到院子里的草垛，拿起刺刀使勁捅了一番，這時父親被驚醒，看這刺刀緊貼著自己的腿部、肋下扎過，屏住呼吸，一動也不動。直到敵人走遠了以后，父親才從草垛里鉆了出來，奶奶和家人看到后嚇的目瞪口呆，奶奶說“幸好我們不知道你在里邊，不然知他們用刺刀捅的時候，我們一定撐不住，非暴露不可！”

被“犧牲”的經歷；

由于父親是當地人，影響比較大，敵人一直想抓住他。當時敵工站來了一位外地的同志，父親始終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這位同志不幸被捕，敵人在審訊他時，他說自己就是郭炳喜。這位偉大的敵工戰士英勇不屈，慘遭殺害。他死后，敵人通知父親的家人去領尸首，我的兩個伯父拿著草席，懷著無比悲憤的心情，準備把父親帶回去安葬。看到尸體，不是自己的弟弟，大吃一驚，也不敢表現出來，含著眼淚，把這位可敬的無名烈士帶回去安葬了。這時許多人都以為父親已經死了，以后日偽漢奸上門搗亂的漸漸就少了，家里的日子稍微平靜了一些。這位勇敢機智的抗日英雄，用這種勇敢特殊方式保護了我的父親，使父親和他的特工戰友們能夠繼續更好地堅持敵后抗日活動。

慶祝勝利；

1945年，日寇投降，在艱苦卓絕的抗日戰爭中奮斗了八年的父親無比激動，為了表達勝利的喜悅，父親騎著高頭大馬回到村子里，拿手榴彈當禮花放，充分顯示了一位共產黨抗日戰士的革命豪情！直到現在，我們回到老家，村里的老人、干部還一次次給我們講父親的這些革命經歷，這也是我們最自豪的東西，是父親給我們留下的最寶貴的財富！

四、繼續革命

抗戰勝利后，父親到長治市第二區擔任秘書、區長工作。解放戰爭開始后，父親隨軍南下，在解放輝縣的戰斗中英勇負傷，后因傷轉入地方工作。歷任鞏縣公安局長、鄭州地委專署公安處長、河南省政法委秘書、河南省民政廳移民局副局長、新鄉地區行政干部學校校長兼黨委書記、新鄉地區文化局長、新鄉地區行署視察委員會副主任等職。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中，父親仍能和戰爭年代一樣，保持實事求是，艱苦奮斗的優良傳統。無論在多么艱苦的地方，做什么艱巨的工作始終以黨和人民利益為重，堅持原則，顧全大句，為了黨的事業嘔心瀝血、赤膽忠心、無私無畏，充分體現了一個共產黨員的高貴品質。文革中由于敵工站工作的特工經歷，被打成“青幫分子”、“叛徒”、“特務”，遭受審查、迫害、批斗，身心受到嚴重摧殘，于1969年9月含冤去世，終年58歲。1979年新鄉地革委為他平反昭雪。

如果沒有黨的啟蒙，沒有日寇的侵略，父親可能像他的父兄一樣，以種地、教書為業平靜的度過一生。是共產黨的號召，民族精神的激勵，使他走上了革命的道路，開始了他艱苦而光榮的戰斗生涯。我的父親自從參加革命，跟隨共產黨為新中國的成立英勇奮斗，不怕犧牲，用鮮血和傷痛立下了赫赫戰功。在他的一生中，無論遇到多大的挫折，始終初心不改堅定共產主義理想信念，以黨和人民利益為重，為了黨的事業嘔心瀝血、赤膽忠心、無私無畏，不怕犧牲自己的一切，充分體現了一個堅定的共產主義戰士的高貴品質。即使是受到委屈和不公正待遇時，他總是說“要相信黨，受點委屈不算什么，比起犧牲的同志，我已經很知足了。”他就在他垂危病重時，床頭唯一的書就是《毛選》四卷精裝本。他一生始終以一個共產黨員標準要求自己，從沒有利用手中的權利為家人、親友謀求過任何私利！作為行政十三級領導干部，革命殘廢軍人，他嚴格要求自己，堅持艱苦樸素的作風，生活非常簡樸，全家住著漏雨的舊房子，上班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穿著母親做的老布鞋，他留下來的衣箱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他最珍惜的東西就是一身舊軍裝和一把槍套（槍已經上交）。他用自己的行為，告訴我們什么是一個真正的中國共產黨員！

在中華民族危亡時刻，父親和中華好兒女們一起奮起抗戰，和長治敵工站的特工在最危險的敵后戰線和日偽敵特殊死搏斗他們為新中國誕生，為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立下不朽的功勞！他們是共和國的功臣，是真正的民族英雄，黨和人民不會忘記他們，歷史應該牢記他們，后輩應該學習他們。他們雖然已經永遠離開了我們，但將永遠擁有一樣東西——不朽的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