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慶
產學合作是辦好職業教育的基礎條件,多年來我國一直在努力推進產學合作,然而進展并不如人意。即使有些地區的職業院校多數建立了比較好的產學合作網絡.但這種合作也沒有體系化.它們很容易受外部因素干擾而迅速崩潰。這種產學合作自然不是我們所期望的。面對挫折,產生了兩種極端情緒,一種是失望情緒,即認為在我國的社會條件下產學合作根本不可能;另一種則是急躁情緒,恨不得立即采取一系列強有力的措施,包括對企業征稅,通過法律、行政手段迫使企業參與產學合作。這兩種情緒均無助于問題的解決。
當我國的產學合作體系建設遇挫時,要注意到一個現象:就是發達國家,產學合作體系真正很完善的也很少,比如雙元制,也只有德國、瑞士等少數北歐國家運行得比較好。而就是在德國,真正參與校企合作的企業也只約占企業總數的20%.且德國企業參與產學合作的動力也會隨著外部經濟環境的波動而波動。比如20世紀90年代,隨著經濟競爭的加劇,企業更傾向于追逐經濟利益,德國企業勞資關系一度變得緊張,企業參與產學合作的動力降低。再比如日本,21世紀以來,隨著企業經濟的持續不景氣,終身雇傭制受到沖擊,進而威脅到了其企業內培訓體系的存在。向這些國家的專家請教如何才能建立起產學合作體系這一問題時,他們往往都會用一句話來回答:這需要很長時間,或許是200年。這一回答其實非常值得我們深思。我國的產學合作推進得特別艱難是事實,但主要原因并不是我們不努力,而是我們太輕視這一問題了,沒有充分意識到其復雜性,以為只要努力做就一定能成功;并且我們更多地只是從教育角度提出希望企業做什么.而沒有充分考慮到我國現有企業到底能做什么.以致沒有研究清楚產學合作體系建設在我國現實的目標與路徑,并做好長遠規劃。
產學合作體系建設之所以特別復雜,是由于以下原因:(1)企業是經濟主體,不是教育主體,其主要任務是為社會提供物質產品和服務,它們本無責任承擔公共教育任務。任何政府無權強迫企業參與校企合作,企業作為一個市場主體,只要沒有違法行為,它就是可以自由運行的。如果期望企業承擔公共教育任務,必須從外部給予誘導措施。一味地回顧計劃經濟時代產學合作如何深入是沒用的,因為市場經濟時代,企業的屬性完全變了;(2)產學合作體系是一種社會建制。社會建制與人造物體的本質區別在于,后者是可以完全根據人的意愿進行建造的,甚至建造出來的產品與最初的設計可以達到非常高的吻合程度;前者是通過人的相互作用過程來實現的.這決定了它是一個極不確定的動態過程,我們可以提出一個社會建制的構建計劃,但最終結果會如何往往是很難確定的,甚至會出現朝相反方向發展的情況。在規劃社會發展時,不能簡單套用自然世界的規律;(3)我國現代意義上的企業的發展歷史非常短暫。嚴格地說只能從改革開放以后算起。30多年的發展,盡管我們已經擁有了許多規模非常龐大、甚至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企業,企業的總數也獲得了飛速發展,但我們要求企業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構建起西方國家企業的那種文化和精神,是不符合實際的。
我國產學合作戰略目標確定的關鍵問題是選擇德國模式還是美國模式作為參照。德國是企業主體模式,即企業是職業教育任務的主要承擔者,政府的角色是配合企業實施職業教育,比如辦職業學校給學徒提供文化知識與專業理論知識教育。這種模式最突出的優勢是可以使企業真正參與到技術技能人才的培養中。但這種模式的運行必須有一種社會機制來協調企業承擔職業教育任務的行為。德國的經濟運行模式學術界稱為協調性市場經濟,這種經濟模式中便存在這一機制。德國在歐債危機中的突出表現,以及新自由主義最近在美國、英國的連續受挫,使國際社會對德國的經濟運行模式越來越感興趣。美國模式是政府主體模式,即政府是職業教育任務的主要承擔者,企業則是完全的市場主體,按市場規律自由運行,企業承擔職業教育的行為需要通過政府購買其服務來產生。在這種模式中,企業參與職業教育的行為是處于極端不穩定狀態的.因為當購買經費沒有時,企業的這種行為也就會終止。這種模式中,即使正在參與產學合作的企業,其參與度也是有限的,因為教育不是其本職任務。它們也沒有有意識地建設過自己這方面的能力。這種模式盡管存在很多不足,但在自由化程度比較高的市場經濟中,只能采取這種模式。
從目前我國經濟運行特征來看,我國產學合作模式更多地只能參照美國模式,但同時可以盡可能地吸收德國模式的長處,比如增強產學合作的穩定性。由政府出資在有資質的企業建立技能訓練中心,這或許是有中國特色產學合作模式構建的突破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