蹩腳演技

張麗娜

扎扎·帕楚里亞從未受到過如此的關注，即便他差一點被格魯吉亞人民投進全明星首發陣容時，也沒像現在這樣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一時風頭無兩，甚至蓋過了聯盟的所有巨星。這一切都源于他那“有意無意”的一腳，這一腳不僅成了影響西部決賽的轉折點，更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

輿論焦點

在籃球場上，有很多盤外招，但墊腳的陰損程度無疑是頂級的。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墊腳這個動作隱蔽性極高，看似無心的一小步，就會給對手身體造成極大的殺傷，如果這個“對手”恰是對方陣中的頭號核心人物，那么這一小步就會變成改變比賽走勢的一大步。帕楚里亞對倫納德的墊腳事件就是最好的寫照。

在西部決賽首戰中，第三節進行到7分54秒，當時倫納德在底線附近接球中投，就在他完成投籃動作的時候卻意外倒在了地上。慢鏡頭顯示，在倫納德起跳后，防守他的帕楚利亞有一個小碎步向前墊腳的動作，而此時他的腳所在的位置，恰恰該是倫納德的落腳點。正是這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小步，導致了倫納德的傷退，也導致了馬刺在最多領先25分的情況下被勇士逆轉。“這應該是一次惡意犯規，實在太臟了，尤其是倫納德的腳踝之前已經扭過一次。”作為解說的范甘迪，不像執教時期那樣脾氣火爆，大多數時候溫文爾雅，但這次看到帕楚利亞的動作，他怒不可遏，直接給出了他的判斷：帕楚利亞是故意的，是惡意犯規。

賽后，人們不再關注比賽結果，而是將矛頭全都對準了帕楚里亞。他的社交媒體賬號被攻陷，他的動作遭到了球迷、專家的猛烈批評。他甚至關閉了社交網絡的評論功能，因為根本抵擋不住人們的惡言惡語。他甚至隔絕了所有的信息來源，不看電視，不聽廣播，不上網絡。不論是公共信息平臺還是私人社交網絡，全部隔絕。但是這件事情的討論熱度一度到了空前的程度，帕楚利亞到底臟不臟的問題始終占據了頭條。

為什么這件事情比比賽結果更加轟動？一部分原因是受傷倒地的是馬刺當家球星倫納德，他的健康狀況直接決定著馬刺的實力。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在任何級別的籃球比賽中，墊腳這種行為都如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但當事人帕楚里亞似乎對于出現在自己身上的爭論覺得很冤枉，“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我嘗試去防守那次投籃，然后我聽到了哨聲，直到我轉過身來，我才注意到他倒下了。我真的沒看到發生了什么，那些無端的指責是愚蠢的，我對倫納德完全沒有惡意。”

“加害者”說自己沒有惡意自然不能讓人信服，那么作為旁觀者，我們都有自己的判斷標準。在這次事件中，倫納德踩到帕楚里亞的腳之后應聲倒地，按理說被人踩了腳怎么也該有點反應吧？但后者沒有做任何停頓就徑直轉身跑開了，這是一個人的正常反應嗎，起碼應該回頭看看發生了什么吧？帕楚里亞一連串的動作卻非常干脆流暢，就像罪犯在激情犯罪時會想要立刻逃離現場、擺脫嫌疑一樣。我們可以把這一系列的動作理解為：帕楚利亞能夠預見到他會傷害倫納德，但又想用抱頭的行為來表達自己的無辜。

當然了，人在體能消耗較大時，身體的敏感性要差一些，對外界的感知能力也會下降，但一個打了14年NBA的職業運動員，他非常清楚這樣的行為會造成怎樣的后果。帕楚里亞的辯解并不高明，而且他的戲演得有點過了。著名籃球記者貝勒斯更是直言：“帕楚利亞是勇士本場比賽的MVP，做了那樣的動作還裝無辜，簡直讓我惡心。這絕對是骯臟的行為，他很明顯是沖著倫納德已經受傷的腳踝去的。”

帕楚里亞的“黑歷史”著實不少，他曾在場上故意撞倒威斯布魯克，倒地后伸腳踢丹尼·格林，沉肩沖撞大衛·韋斯特。在弄傷倫納德前，他最著名的一次惡行也與馬刺當家球星有關，在上賽季與馬刺的常規賽爭奪中，帕楚里亞倒地搶球的過程中，扭住倫納德的手臂，然后將其拖倒在地，這一倒差點弄斷倫納德的胳膊。雖然不止一次受到帕楚里亞的傷害，但倫納德卻表現得有風度、有涵養，他如此說道：“我并不認為帕楚里亞打球臟，我覺得他只是想干擾投籃而已。”

相比之下，波波維奇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之情。“邁兩步之后還以那樣的動作收尾很不合適，非常危險而且沒有體育道德，任何人都不該對，所以不能簡單把這行為歸結為無意。”波波維奇直言，“我才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過失殺人也要進監獄。”

就在波波維奇“開炮”之后，所有和這件事情相關，或者是稍有連接的人都被直接和間接的卷了進來。立場不同自然看法不同，勇士球員和球迷自然是要維護帕楚里亞，但除此之外的大部分球員、球迷、專家都認為扎扎是故意為之。而在NBA歷史上，墊腳導致對手受傷的事件還有很多，而這些究竟是故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都會引起人們的爭論。

惡人前科

關于墊腳，最臭名昭著的球員非馬刺當年的防守大閘布魯斯·鮑文莫屬，而被鮑文“照顧”的最好的一名球員，肯定是卡特。在2005年2月12日籃網打馬刺的比賽中，卡特在45度角投籃的時候，鮑文習慣性墊腳。卡特雖然沒有受傷，但他怒不可遏，火冒三丈地沖著鮑文追過去，準備揮拳直接干架，幸好裁判反應快，將他一把推開。或許有人會問，卡特火氣為什么這么大？這是因為他已經不止一次被鮑文如此對待了。早在2000年4月的一場比賽中，當時效力熱火的鮑文第一次對身披猛龍戰袍的卡特使出墊腳大法，當卡特在三分線一步的位置干拔跳投，在卡特下落的一瞬間，鮑文伸出了他的臟腳，卡特隨即痛苦倒地，好在這一次墊腳并沒有扭傷卡特的腳踝。到了2004年，已轉到馬刺的鮑文再一次對卡特使陰招。當時，卡特在三分線出手，鮑文又把萬惡的腳放到了卡特的右腳落點下，后者隨即倒地，扭傷腳踝，修養半個月，只能用拐杖行走。卡特直接怒斥鮑文就是一個殺人犯。當一個對手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你使用陰招，換你你能忍嗎？

在這次帕楚里亞事件中，卡特和鮑文也都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作為曾經的受害者，卡特對倫納德感同身受，稱聯盟應該禁止這樣的事情發生，還直言倫納德應該表現得更強硬一點，上去追打帕楚里亞，就像他曾經追打鮑文一樣。而前科累累的鮑文則直言帕楚里亞就是故意的，還說這事如果是他做的，肯定會被禁賽。勇士球迷勢必要維護自家的球員，在各大論壇挑出鮑文以往墊腳廢人的例子試圖反擊，但是他們忘記了，無論鮑文過去如何，都不能成為帕楚里亞傷害倫納德的理由。

事實上，在帕楚里亞墊腳門之前，今年季后賽已經有過一次頗具爭議的“墊腳事件”。東部半決賽中，奇才與凱爾特人這對冤家狹路相逢。在首場比賽次節，奇才球員莫里斯后撤步跳投時，霍福德上前封蓋，左腳伸到了莫里斯下落的下方，導致后者左腳90度彎曲，躺在地板上十分痛苦，最終退出了比賽。不出意外，比賽結束之后，莫里斯朝著霍福德就是一頓狂噴。“我就想當面問他，讓他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是不是故意的。”莫里斯說道，“那個受傷鏡頭我看了好幾次回放，真的是非常骯臟。在我受傷的時候，他說了這是他的錯。”

墊腳行為不僅會讓對手重要球員受傷，而且因為動作隱蔽，施暴者往往能逃過處罰，他的球隊也從中受益，以一種令人不齒的方式贏下比賽勝利。所以在勇士完成25的逆轉之后，才會有這么多人調侃稱廢掉倫納德的帕楚利亞才是那場比賽的MVP。而如果墊腳行為發生在更為重要的節點，它甚至還能夠影響總冠軍獎杯的歸屬。2000年總決賽第二場，當時科比在右側45度的位置投籃，效力于步行者的賈倫·羅斯防守科比時使用了一個墊腳的動作，直接導致科比落地時扭傷了腳踝，并缺席了系列賽第三戰。湖人在先贏兩個主場后，第三場就在沒有科比的情況下以91比100不敵步行者。之后科比強行復出，但整個系列賽，場均僅得到15.6分，投籃和三分球命中率分別只有36.7%和20%。所幸依靠奧尼爾和更強的整體實力，湖人最終4比2奪冠。羅斯在2012年的時候回憶起當年的情景，承認他是故意弄傷科比的。“如果讓我決定，他應該整個系列賽都打不了，這樣我就有總冠軍戒指了。”他說，“我當時可能是故意那樣做的，我沒法說那是一次意外。”

這并不是科比遭受的惟一一次有意為之的墊腳傷害。2013年3月14日，在湖人與老鷹的比賽的最后時刻，科比從三分線外突破到底角，急停后仰跳投，卻在落地時踩在了鄧臺·瓊斯的腳上，左腳踝嚴重扭傷，直接退出比賽。這個墊腳動作很明顯是有意為之的，當時瓊斯已經對科比犯規了，在科比后仰跳投的情況下，他仍舊緊緊往科比身上靠，沒給后者留下任何落地的空間，而且就在科比落地的一瞬間，瓊斯仍舊把右腳往前伸，剛好伸在了科比的左腳下方，這也許是一次嚴密的防守，但是瓊斯沒給科比留下任何落地的空間也是不爭的事實。

有趣的是，科比多次成為對手墊腳行為的受害者，但他其實也因自己墊腳受到過巨大的爭議。時至今日，仍有不少球迷認為，正是科比墊腳導致帕金斯受傷，才有了湖人在2010總決賽搶七戰中對凱爾特人的勝利。

那是總決賽第六場，科比在一次搶籃板的過程中與帕金斯搶位，把腳探到了凱爾特人中鋒的身下。帕金斯與科比接觸之后，落地不穩，膝蓋扭傷，缺席了至關重要的總決賽搶七大戰。沒有帕金斯這個禁區鐵塔之后，凱爾特人難擋湖人內線攻擊，最終以79比83惜敗，痛失冠軍。科比這次墊腳雖然很難說是故意為之，但確實導致帕金斯受傷，幫助湖人完成了衛冕。“如果帕金斯沒有受傷，2010年搶七大戰或許會是另一種結果。”時隔多年，皮爾斯再談這一幕時不無遺憾地說道。

罰則不明

聯盟中從不缺少“防守惡人”，他們的小動作包括了肘擊、推搡、拉球衣、扯球褲，甚至還有抱摔，但要論對球員的傷害性，沒有一個比得上墊腳，這也是為什么帕楚里亞的行為會如此令人深惡痛絕的原因。

而對于墊腳，NBA尚沒有明確的規則規定，因此比賽過程中出現墊腳的情況時，有些情況下會被吹罰犯規，而有些情況并不會被吹犯規，這些也都是具體情況而定的。那些被吹犯規的墊腳動作有些并不是墊腳本身所造成的犯規，而是在墊腳之前防守隊員用自己的腿和腳甚至身體直接侵犯了進攻隊員的進攻圓柱體，沒有給進攻隊員留下足夠的空間，才被吹的防守犯規，帕楚里亞對倫納德的這次墊腳防守，事實上裁判的吹罰也是發生帕楚里亞往前繼續的動作直接撞翻了跳起投籃的倫納德，而并不是之后的墊腳動作。

而有些墊腳動作甚至直接導致了球員崴腳受傷也沒有被吹犯規，因為這個動作本身并不是防守球員的身體或者動作直接侵犯了進攻隊員的身體而造成的。但是對于那些明顯是傷人動作的墊腳，NBA通常都會有明確的處罰。NBA規定對于不必要的卻有可能對球員造成傷害的動作，通常將會處以惡意犯規，根據動作幅度不同具體分為一級和二級惡意犯規。聯盟對于惡意犯規的判定主要有6個因素，身體接觸嚴重程度、動作是否合法、犯規后是否有后續動作、是否有導致被犯規球員受傷的可能、受傷的嚴重程度以及犯規造成的其他后果（比如兩隊發生沖突等）。

一般的墊腳動作很難判定究竟是否是故意的，有些也并沒有十分明顯的身體接觸，因此在比賽過程中，裁判很多時候都會將墊腳作為普通來處罰，但是在事后聯盟也會通過錄像回放等手段來重新對動作進行評估，甚至做出進一步的追加處罰。當年鄧臺·瓊斯墊腳造成科比受傷，當值裁判甚至連普通犯規都沒吹，是NBA官方賽后通過觀看錄像回放才認定瓊斯犯規的。

真正好的制度，是讓想使壞的人不敢使壞，絕不是逼著老實人都去使壞。NBA對于如此性質惡劣的行為沒有明確的嚴刑酷法，這種不作為很不像聯盟一貫的做派。而對于墊腳，我們CBA的處罰明顯更重一些。規定指出進攻球員跳起投籃，防守球員不直接跳起封蓋，而是從下面伸腳或者上腿，發生身體接觸的，直接判罰違反體育道德犯規，嚴重的、可能或已經造成身體傷害的，直接取消比賽資格，沒有構成身體接觸的，判罰技術犯規。

如果按照CBA的規則，帕楚利亞在倫納德跳起投籃時，沒有直接起跳封蓋，而是墊腳并且造成后者受傷，應該直接罰出場，但實際上裁判只給了帕楚利亞一個普通防守犯規。

確實，對抗、競技一直都是NBA聯盟的主題，沒有這兩個元素，比賽的觀賞性必然會下降。既然有對抗，那么傷病便是衍生而來的附屬產物，任何球員都無法逃避傷病帶來的侵害。此前曾有運動學研究人員做過調查，并得到了這樣一個結論：NBA的球員受傷概率為100%，即便他們可能看起來安然度過了一次次的比賽，并且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但事實卻是，每一次沒有受傷的比賽都會讓他們更接近在下一次的比賽中受傷。既然傷病已是每個球員都無法逃避的災難，那是否可以將一些人為因素盡量避免呢？如果是被人惡意傷害，這樣的行為著實超過了大眾的底線。這也是為何帕楚利亞事件引發巨大爭議的原因，沒人希望在NBA的賽場上看到人性中的“惡”。諸如墊腳這樣的盤外招都是體育比賽的毒瘤，損害的不僅僅是球員的身體，還有比賽的質量，NBA應盡快擺明態度，無論是不是故意，對于類似惡性動作必須要嚴懲，否則事態會愈演愈烈，到時受損的只能是聯盟形象。

在NBA，在每一支球隊或者說每一支強隊里，都會有一名或者幾名球員負責扛起比賽中“最臟最累”的活，但是“下黑腳”這樣的行為是超出了底線的。在一場比賽中，有人成為形象光輝的主角，也得有人成為搶戲的配角，這是一出好戲的必然需要。但是如果搶戲的方法超出了籃球范圍，那就是人們所不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