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國 于曉宇
(東北財經大學,遼寧 大連 116025)
社會公平對政府信任的影響研究
——基于CGSS 2010數據的實證分析
趙建國 于曉宇
(東北財經大學,遼寧 大連 116025)
基于CGSS 2010數據,采用Ordered Probit模型,從收入公平感知、階級不平等感知、社會公平感知和政府機構及其工作人員公平對待四個維度對社會公平與政府信任的關系以及社會公平對不同層級政府信任的差異化影響進行實證研究。結果發現:中國政府信任存在“央強地弱”差序格局,但社會公平對政府信任的影響呈現出“央弱地強”格局;收入公平感知與社會公平感知的增加能夠顯著提升政府信任,階級不平等感知的增加會顯著降低政府信任,政府機構及其工作人員公平對待對地方政府信任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對中央政府的影響并不顯著。改善經濟政治等多領域的不公平狀態,增強公民的公平感知,提高政府工作人員的行政執法能力,有利于緩解政府信任危機。
社會公平;政府信任;中央政府;地方政府
處于轉型關鍵時期的中國,民眾對社會公平正義的感知直接影響其對政治制度合法性和合理性的認可,由此引發的群體性事件和民眾與政府的合作行為是政府信任程度的間接體現。從規制認知的角度來看,以公平正義為核心的公共價值取向,是公民對政府一系列政策制度是否滿足期待的評估標準,是政府信任產生的源頭和基礎;從公平理論的角度來看,社會的公平正義將會激勵公民增強對政府的信心,社會公平與政府信任之間聯系緊密。因此,本文以2010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的微觀數據為基礎,在綜合已有社會公平理論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從經濟意義上的收入公平感知、政治意義上的階級不平等感知、社會意義上的社會公平感知及規則意義上的政府機構及其工作人員公平對待四個維度出發對社會公平與政府信任之間的關系加以系統研究。通過深入分析社會公平對政府信任的影響,為政府信任影響因素的研究提供新視角,且為重建和提升政府信任提供重要啟示。
約翰·洛克最早提出了公眾對政府的信任問題,但在當時并沒有得到廣泛關注,直到20世紀五六十年代以后,西方政府公信力的普遍下降導致了信用危機等問題的產生,對政府信任的研究才成為顯學。盧曼(2005)將信任劃分為人際信任與制度信任兩類,前者以個人特質為基礎,后者以法紀制度為基礎,政府信任通常被視為制度信任的一種特殊形式?,F有文獻對政府信任概念的界定主要有三種觀點:一是認為政府信任是公民對政府行為在未來是否會符合心理預期的一種信心或信念;二是認為政府信任是公民對政府績效、政治制度可行性以及政治機構能夠滿足期待的一種理性評估;三是認為政府信任是公民對于政治體制、政府制度以及政治行動者的信任與不信任的態度,具有水平高低差異。
目前,對中國政府信任的研究多從中央和地方兩個層面進行。Shi(2001)認為,中國的政府信任呈現出“央強地弱”差序格局,即公民對政府的信任度隨著政府層級的下降而降低。肖唐鏢等(2010)、高學德等(2013)等也有類似結論。但王向民(2009)研究發現中國的政府信任呈“U”型結構?,F有研究對政府信任影響因素的考察主要從人際信任、生活幸福感、威權主義、政治效能感等多個角度展開。Lane(1959)的研究表明人際信任能夠顯著提升政府信任。B?ck(2009)采用芬蘭的數據,發現人際信任對各層級政府信任度的影響都很大。胡榮等(2011)將人際信任進行細分,發現親友信任、同事信任和熟人信任都能顯著提升公民對政府的信任程度。后夢婷等(2014)、王毅杰等(2014)的研究發現,威權主義對中國民眾的政治信任具有積極的影響。鐘慧娟(2015)使用中國東部居民的微觀調查數據,發現人際信任、生活幸福感、威權主義以及外部政治效能感都是影響東部居民對中央政府信任度的重要因素,而內部政治效能感對中央政府信任度的影響在統計意義上并不顯著。
社會公平是政府信任產生的環境因素,也是政府行為的目的之一。本文的研究將采納前述第一種觀點,即政府信任是公民的一種信念或信心,相信政府的行為能夠在未來符合自己的預期。根據亞當斯的公平理論,職工感受到了報酬分配的公平感,那么他將具有積極性,更加努力工作。同樣地,如果把政府行為能夠在未來符合公民自我預期的信念比作工作,那么如果政府行為帶來的結果是社會越來越公平,激勵作用使得公民的信心或信念就會越來越強,相應地就會表現出越來越相信政府。由此可以看出社會公平應當是影響政府信任的重要因素。鐘慧娟(2015)將社會公平分為收入公平感知和社會公平感知兩個維度,考察其對東部居民中央政府信任度的影響;張海良等(2015)從收入公平感知、社會公平感知和是否受到政府工作人員不公正對待三個維度衡量社會公平,研究人際信任與政府信任之間的關系是否受到社會公平的影響。然而,上述研究對社會公平的界定仍有待完善。狹義范疇的社會公平是指經濟利益的合理分配,廣義范疇的社會公平則包括經濟、政治、社會、規則等多領域的公平(戚暢,2004)。因此,基于廣義范疇的社會公平概念,本文將從經濟意義上的收入公平感知、政治意義上的階級不平等感知、社會意義上的社會公平感知和規則意義上的政府機構及其工作人員公平對待四個維度研究社會公平對政府信任是否具有重要影響。
經濟意義上的社會公平通常指收入分配公平。人們談論社會不公平時,往往更多地是指結果的不公平,社會公平被認為是指社會實行公正的分配,使分配格局達到社會滿意的狀態。Uslaner(2002)研究發現,社會公平尤其經濟平等是引起信任變化的重要原因,社會公平感知較低的居民將會更多地選擇相信自己群體內的人,對群體外的人會產生諸如仇視、嫉妒等不信任態度。Hetherington(2005)提出“平等假設”,認為經濟地位的平等對政府信任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但鐘慧娟(2015)通過對中國東部地區居民的微觀數據研究發現,收入公平感知對中央政府信任度沒有顯著影響。本文認為,政府通過制定公平的分配政策使社會財富得到合理分配,縮小貧富差距,公民相應地也會表現出更加信任政府的態度。因此,本文推斷收入公平與政府信任密切相關,并提出:
H1:收入公平感知與政府信任正相關。
H1a:收入公平感知與中央政府信任正相關;
H1b:收入公平感知與地方政府信任正相關。
政治意義上的社會公平是指不同階層的公民所獲得的政治權利和社會地位的平等。Putnam(1995)認為信任很難在一個階級分化嚴重、等級關系鮮明的社會中產生,但是并沒有對其進行具體分析。Seligman(1997)也發現,信任無法在等級明顯的文化中生存。但王毅杰等(2014)的研究表明,公民的階級地位越高,對政府的信任程度越高。本文認為,階級平等感知可能是影響政府信任的一個重要因素,如果公民認為自己生活在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人人擁有平等的政治權利和參與政治生活的機會,那么其對制定與執行各種政策的政府就會更加信任。因此,根據以上分析,本文提出:
H2:階級不平等感知與政府信任負相關。
H2a:階級不平等感知與中央政府信任負相關;
H2b:階級不平等感知與地方政府信任負相關。
羅爾斯(1988)認為“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以公平正義的價值取向為核心,對政策、法律、規章制度等一系列政府行為的看法,是對政府信任的本源認知。Frazier et al.(2010)也認為社會公平與信任關系緊密。朱志玲(2014)通過對江蘇南京、揚州和蘇州三地的數據調查分析發現,矛盾解決程度、官員貪腐程度與社會公平感知都對政府信任影響顯著,其中,社會公平感知的作用最大。張書維等(2014)的研究發現,民眾對社會公正的認知對政府信任產生影響,提升社會公正感知能夠促進民眾與政府的合作行為。綜上,本文認為社會公平感知能夠顯著影響公民對政府的信任程度,并提出:
H3:社會公平感知與政府信任正相關。
H3a:社會公平感知與中央政府信任正相關;
H3b:社會公平感知與地方政府信任正相關。
政府機構及其工作人員的公正行為會直接影響到公民的公平感知,進而影響對政府的信任度。如果政府部門公正執法,保證過程公平與結果公平,公民就會信任政府。如果公民認為政府部門執法不公,有貪污腐敗的跡象,或者自己辦事過程中受到不公正對待,則會對政府機構及其工作人員產生不信任的態度。張康之等(2009)認為,政府信任是指行政相對人對政府與行政人員行政管理活動的合理期待,廣義上來說,也包括政府及其行政人員在對社會和公眾的要求作出回應基礎上的合作互動期待。張海良等(2015)的研究發現,政府工作人員公平對待能夠顯著提升公民對政府的信任程度。綜上,本文認為政府機構及其工作人員的公正行為會顯著影響公民對政府的信任度,因此提出:
H4:政府機構及其工作人員公平對待與政府信任正相關。
H4a:政府機構及其工作人員公平對待與中央政府信任正相關;
H4b:政府機構及其工作人員公平對待與地方政府信任正相關。
(一) 數據來源
本文所使用的數據來自于2010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CGSS)項目。該項目始于2003年,是由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系和中國香港科技大學社會科學部聯合發起的,是中國最早的全國性、綜合性、連續性學術調查項目之一。CGSS(2010)采用多階分層抽樣方法,對全國31個省級行政單位相關城市的縣(區)、街道(鄉、鎮)、居(村)委會、家庭進行調查,樣本具有很強的代表性。在對數據缺失的無效樣本進行剔除后,本文最終得到了10299個有效樣本。
(二) 計量經濟模型設定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是政府信任(Government Trust),采用微觀調查數據中國內外學者廣泛使用的度量方法,即“您對下面這些機構的信任程度怎么樣?”問題的回答,分別對“中央政府信任”和“本地政府信任(農村指鄉政府)”進行度量。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是社會公平,由收入公平感知(Income Fairness Perception)、階級不平等感知(Class Unfairness Perception)、社會公平感知(Social Fairness Perception)、政府工作人員公平對待(Government Staff Fair Treatment)四個維度構成。指標衡量分別來源于CGSS(2010)調查問卷設計的調查問題:“考慮到您的教育背景、工作能力、資歷等各方面因素,您認為自己目前的收入是否公平?”、“您是否同意‘社會不平等主要是由一小部分掌權者的控制、操縱造成的’的說法?”、“總的來說,您認為當今的社會公不公平?”以及“您是否受到過政府有關部門或工作人員的不公正對待?”同時,本文在現有文獻的基礎上還引入了如下的控制變量,具體包括性別、年齡、民族、戶口、宗教信仰、教育程度、政治面貌、婚姻狀況等社會人口學變量,以及人際信任、生活幸福感、威權主義、政治功效感等已被現有文獻研究發現并廣泛認同的與政府信任有關的變量。
由于被解釋變量政府信任(Government Trust)為賦值1~5整數的有序離散型變量,分別對應了被訪者“完全可信”、“比較可信”、“居于可信與不可信之間”、“比較不可信”、“完全不可信”的回答,為此,本文采用Ordered Probit模型來分析社會公平對政府信任的影響。模型設定如下:

(1)

(三) 變量描述
調查問卷的基本統計描述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注:本表報告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來自對原樣本集進行數據處理后的樣本。
由表1可以發現,現今中國,人們對中央政府的信任水平相對較高。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信任度的均值分別為4.380和3.670(完全不可信=1,比較不可信=2,居于可信與不可信之間=3,比較可信=4,完全可信=5),在“比較可信”左右。對中央政府信任度而言,選擇“完全可信”與“比較可信”的比例分別為53.1%和36.2%,選擇“完全不可信”、“比較不可信”、“居于可信與不可信之間”的比例分別為0.8%、2.5%和7.4%。對地方政府而言,選擇“完全可信”與“比較可信”的比例分別為24.0%和40.5%,選擇“完全不可信”、“比較不可信”、“居于可信與不可信之間”的比例分別為4.7%、11.8%和19.0%。很明顯,對中央政府的信任度要高于對地方政府的信任度,這也與直觀理解和現有研究結論一致。公眾往往更愿意相信離日常生活較遙遠的抽象的中央政府機構,而對處于基層、能夠直接接觸到的地方政府機構信任度較低,即中國的政府信任呈現“央強地弱”的差序結構。
本文采用STATA 12.0軟件對前文設定的Ordered Probit模型進行估計,進而考察社會公平對政府信任的影響。為了便于和現有的研究結果進行比較分析,表2中的“(1)”、“(3)”估計模型的解釋變量不包含社會公平,僅包括社會人口學變量以及其他現有研究??疾斓挠绊懻湃蔚囊蛩?人際信任、生活幸福感、威權主義、政治功效感等)。另外,現有研究表明年齡對政府信任可能存在非線性效應,有鑒于此,本文也納入了年齡平方項作為控制變量。表2中的“(2)”、“(4)”的估計模型進一步加入了衡量社會公平的四個維度變量(收入公平感知、階級不平等感知、社會公平感知與政府工作人員公平對待),具體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
由表2的估計結果得到:
(1)社會公平是影響政府信任的重要因素。表2的估計結果顯示,在控制變量不變的條件下,核心解釋變量收入公平感知、階級不平等感知、社會公平感知對政府信任的影響至少在5%統計意義上顯著。收入公平感知和社會公平感知的提升能夠顯著增加政府信任度,階級不平等感知的提升會顯著降低政府信任度,H1、H2、H3得到驗證。
(2)社會公平對政府信任度的影響呈現出“央弱地強”的格局。表2的估計結果表明,核心解釋變量收入公平感知、階級不平等感知、社會公平感知對地方政府信任度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564、-0.1562和0.1913,對中央政府信任度的回歸系數卻分別為0.0414、-0.0231和0.1320,對地方政府信任度的回歸系數的絕對值要遠遠大于對中央政府信任度的回歸系數的絕對值。而政府工作人員公平對待這一重要解釋變量對地方政府的回歸結果無論是在顯著性還是在系數的絕對值上面都要明顯高于對中央政府的回歸結果。由此可以看出,社會公平對地方政府信任度的影響要大于對中央政府信任度的影響,即社會公平對政府信任的影響呈現出“央弱地強”的格局。結合上文中驗證的中國政府信任“央強地弱”的差序結構,表2 的回歸結果表明,社會公平雖然也是影響中央政府信任度的重要因素,但是相對于地方政府,其影響中央政府信任度發生變化的彈性并不大。中央政府遠離普通大眾的生活,更具有象征性的意味,相對于地方政府信任度來說,不會隨著社會公平的改變而有很大變化,而地方政府是人們直接接觸到的政府機構,公平與否的狀態發生變化,將更加直接而強烈地影響地方政府信任度。社會公平對地方政府信任度的提升比對中央政府信任度的提升更有效果。
為了便于分析解釋,本文還將模型“(2)”中核心解釋變量對政府信任邊際概率的影響(邊際效果)結果整理匯總在表3中。
表3的邊際結果表明,政府提升收入公平和社會公平感知,有助于提升公民對政府的信任度。具體而言,如果收入公平感知提升1個單位,將會使公民感覺中央政府“完全不可信”、“比較不可信”和“居于可信與不可信之間”的概率分別下降約0.04%、0.15%和0.42%,使公民感覺中央政府“比較可信”、“完全可信”的概率分別上升約1.04%和1.65%;使公民感覺地方政府“完全不可信”、“比較不可信”和“居于可信與不可信之間”的概率分別下降約0.37%、0.86%和0.83%,使公民感覺地方政府“比較可信”、“完全可信”的概率分別上升約0.42%和1.64%。對中央政府而言,如果社會公平感知提升1個單位,將會使公民感覺中央政府“完全不可信”、“比較不可信”和“居于可信與不可信之間”的概率分別下降約0.12%、0.46%和1.35%,使公民感覺中央政府“比較可信”、“完全可信”的概率分別上升約3.31%和5.25%;對地方政府而言,如果社會公平感知提升1個單位,將會使公民感覺地方政府“完全不可信”、“比較不可信”和“居于可信與不可信之間”的概率分別下降約1.27%、2.90%和2.83%,使公民感覺地方政府“比較可信”、“完全可信”的概率分別上升約1.44%和5.56%。

表2 社會公平對政府信任的影響:全體樣本
注:未報告cut常數項。***、**和*分別表示相關系數通過0.01、0.05和0.10水平的顯著性檢驗。下同。

表3 社會公平對政府信任的影響:邊際效果
表3的邊際效果還表明,如果階級不平等感知上升1個單位,將會使公民感覺中央政府“完全不可信”、“比較不可信”和“居于可信與不可信之間”的概率分別上升約0.02%、0.08%和0.24%,使公民感覺中央政府“比較可信”、“完全可信”的概率分別下降約0.58%和0.92%;使公民感覺地方政府“完全不可信”、“比較不可信”和“居于可信與不可信之間”的概率分別上升約1.03%、2.37%和2.31%,使公民感覺地方政府“比較可信”、“完全可信”的概率分別下降約1.17%和4.54%。
值得注意的是,政府工作人員公平對待這一變量的回歸系數雖然為正,但是其對中央政府信任度沒有顯著影響,卻對地方政府信任度在1%統計意義上顯著相關,H4b成立,而H4a不成立。具體體現為,受到政府機構及其工作人員的公平對待可以使公民對地方政府采取“完全不可信”、“比較不可信”和“居于可信與不可信之間”態度的概率分別下降約4.86%、8.45%和5.98%,使公民感覺中央政府“比較可信”、“完全可信”的概率分別上升約7.21%和12.09%,在代表社會公平的四個維度中對地方政府信任度的影響最大。原因可能是,對于公眾來說,中央政府是更抽象的存在,普通群眾很少會與中央政府相關部門及其工作人員接觸,而地方政府處于基層,更關系人們的日常生活,與人民群眾的聯系較多。即使人民群眾在辦事過程中受到過政府有關部門或工作人員的不公正對待,也會更加抵觸“當事人”——地方政府,降低對地方政府的信任度,而不會顯著影響到對中央政府的信任度。
另外,社會人口變量中,性別、教育程度、戶口皆對政府信任(中央、地方政府)存在顯著影響,這與以往研究大體一致。其中:性別對中央政府信任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對地方政府信任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這表明男性更傾向于信任中央政府,而女性更信任地方政府。而教育程度與政府信任度呈現顯著負相關關系,即受教育程度越高,對政府的信任度越低。這與Citrin et al.(1986)、Bouckaert(2001)等的結論恰恰相反。原因可能是,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人,越能發現隱藏在背后的社會黑暗面,也更容易獲得政府尋租、腐敗等現象的信息,這些都會降低其政府信任度。不僅如此,這也可能是“批判性公民”出現的先兆,社會經濟的發展以及教育水平的提高造成人們價值觀的改變,不再盲目信任政府,而是更為客觀地看待政府。戶口因素對中央政府信任度呈正向影響而對地方政府信任度呈負向影響,即農業戶口居民比非農業戶口居民更加信任中央政府,而非農業戶口居民比農業戶口居民更加信任地方政府。另外,民族、年齡、宗教信仰、政治面貌與婚姻狀況也是影響政府信任的重要因素。民族對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信任的回歸系數為正,即相對于漢族來說,少數民族對政府的信任度更高,但是只對地方政府信任顯著。需要指出的是,年齡僅對中央政府信任顯著相關,并且呈倒U型結構,這與孟天廣(2014)的年齡與政府信任呈線性關系的結論不一致,即年齡較小和較大的居民對中央政府信任度較低,而處于中間年齡段的居民呈現出更加信任中央政府的趨勢。宗教信仰雖然對中央和地方政府信任度的回歸系數皆為正,但只在地方政府的模型中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即無宗信仰者的地方政府信任度顯著高于有宗教信仰者。李浩(2015)曾對大學生群體宗教信仰對于政府信任的影響做過研究,其結論與本文基本一致。同樣地,政治面貌對政府信任的回歸系數為正,但只在中央政府模型中通過顯著性檢驗,即如果居民的政治面貌為黨員,那么相對于非黨員居民來說,他們對中央政府的信任度會更高?;橐鰻顩r只對地方政府信任度呈現顯著負相關影響。
在其他影響政府信任的因素中,人際信任、生活幸福感、威權主義也在所有模型中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且相關系數皆為正,與現有研究基本一致。人際信任的增加能夠帶來政府信任度的提升。生活幸福感作為政府績效的一種表現方式,也是影響政府信任的重要因素。威權主義變量的回歸結果顯示,愿意對政府采取服從態度的人會對中央及地方政府機構都表示高信任度。這表明并不是只有民主才能提升政府信任,威權主義也能夠促進政府信任的提升。民主與專制的區分并不是信任與不信任政府的主要原因,這與西方一些學者的研究結論并不一致。不同社會對權威的看法將會形成其獨有的政治文化,對政府信任的形成產生重要影響。由于對父權制和儒家文化權威崇拜的獨特歷史文化傳統,威權主義成為中國式政治信任產生的重要文化因素,并被許多學者所認同。政治效能感在研究中分為外部政治效能感和內部政治效能感。外部政治效能感是指公眾對政府回應其訴求的信念,內部政治效能感是指公眾覺得自己有能力理解和參與政治的一種理念。鐘慧娟(2015)認為,中國東部居民的外部政治功效感與中央政府信任顯著正相關,內部政治功效感與中央政府信任負相關但在統計上并不顯著。本文的回歸結果顯示,內外部政治功效感與中央政府信任度都呈顯著正相關關系,內部政治效能感對地方政府信任雖然呈負向影響但沒有通過檢驗,外部政治功效感無論與中央政府還是與地方政府的信任度都呈顯著正相關關系,這要求政府應積極回應公眾的訴求與期望,并創造良好的政治參與環境。
本文在現有研究政府信任影響因素文獻的基礎上,從收入公平感知、階級不平等感知、社會公平感知、政府工作人員公平對待四個維度出發,使用CGSS(2010)數據實證檢驗了社會公平對政府信任的影響。結論如下:第一,中國政府信任存在“央強地弱”的格局,但社會公平對政府信任的影響呈現出“央弱地強”的格局,社會公平對地方政府信任度的提升比中央政府信任度的提升更值得關注。第二,收入公平感知、階級不平等感知、社會公平感知對政府信任的影響顯著,H1、H2和H3得到驗證。是否受到政府機構及其工作人員公平對待對地方政府信任的影響顯著,而對中央政府的影響并不顯著,H4不完全成立。其中,居民的社會公平感知對中央政府信任度的影響最大,相對于收入公平感知和階級不平等感知,對社會的公平感知更能影響政府信任度。政府工作人員公平對待對地方政府信任的影響最大,是否在辦事過程中受過不公正對待,直接影響公眾對地方政府的信任。第三,人際信任、威權主義、生活幸福感與政治功效感都是影響政府信任的重要因素。教育程度高的人比教育程度低的人呈現出更不信任政府的趨勢。
本文的研究表明,收入公平感知、階級不平等感知、社會公平感知能夠顯著提升政府信任度,而政府工作人員公平對待只對提升地方政府信任度有效。因此,建設和諧社會,提升政府信任度,需要各級政府促進社會公平、收入公平、階級平等,在工作過程中按規則辦事,為人民服務,打造服務型政府,公正對待每一位公民,保證機會平等、權利平等、過程平等和結果平等,保障公民基本權利。一方面,通過公正公平的法律規范和規章制度來推動社會的公平正義,維護公民的平等權利;另一方面,要防止貧富差距過大引起的階級分化,要公平合理地分配社會財富。社會公平也是政府執政能力的一種體現。政府工作人員工作清廉,執法公正,防止貪污腐敗的發生,將大大提升公民對政府的信任度,化解政府信任危機。因此,提高政府的執政水平與執政能力,改善社會不公,促進公民在政治經濟等多領域的公平感知,實現收入與階級的相對公平,將會使居民更加信任政府,對于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有重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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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志煒)
Influence of Social Fairness on Government Trust: An Empirical Research Based on the Data of CGSS2010
ZHAO JianGuo YU XiaoYu
(Dongbe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Dalian 116025)
Based on the micro data of 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 in 2010(CGSS 2010), this paper uses Ordered Probit model to carry on an empirical research to find the relationship and different influence between social fairness and government trust from four perspectives of income fairness perception, class unfairness perception, social fairness perception and government staff fair treatment. The research finds that there is the trust structure of weak local and strong central government in China, however, how social fairness influence on the government trust is completely opposite. Income fairness perception and social fairness perception can enhance government trust significantly, however, class unfairness perception has a significantly negative effect on government trust. Government staff fair treatment impacts on the local government trust positively, while there is no significant impact on central government. Changing unfair situation of many areas such as political economy, enhancing citizens′ fairness perception, and improving government trust help ease the crisis of government trust.
social fairness; government trust; central government; local government
2017-01-15
趙建國(1973--),男,遼寧撫順人,清華大學博士后,東北財經大學研究生院院長,東北財經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于曉宇(1994--),女,遼寧丹東人,東北財經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碩士生。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我國全面參加全球國際比較項目(ICP)的理論與實踐問題研究”(13&ZD171);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醫療服務價格規制對控制衛生費用的影響研究”(15JJD790002)。
D630.1;C913.9
A
1001-6260(2017)03-0076-09
10.19337/j.cnki.34-1093/f.2017.03.007
財貿研究 201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