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展奮
太太正絕望地撥動手機向表妹致歉,雪莉的聲音卻像云雀一樣響徹大廳:嗨!你們通過啦!
內子想去溫哥華探望她81歲的因病重而長期住院的姑媽。
從洛杉磯去溫哥華自然是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但在以前,只是從一個樹叢到另一個樹叢,完全是同一個國家的概念,兩國百年來的歷史就是彼此過境時,搖一搖有效證件即可,無論航空還是陸路、海路,都不用過境簽證,以至于直到6月24日,翌日要去加拿大了,我們出于不放心,還是問了一下律師:就憑我們手中的證件可以直接進入加拿大,不用再簽證了?
律師笑了,怎么還不放心啊?!兩國一直如此,免簽!放心!
于是放心了。25日上午驅車直趨洛杉磯機場,飛機是13點50分起飛,我們11點左右就到了,本以為篤悠悠,但是換登機牌的時候卻被當頭一棒:你們沒有簽證啊!不能前往加拿大!
什么?!我懷疑聽錯了,開什么玩笑!我們把自己的證件遞了上去——有沒有搞錯?
那個機場員工叫亨利,粗通漢語,很認真地看看說,沒錯,沒簽證不能過。
我倆傻了眼,說好的“免簽”哪里去了?我們的英語糟到根本無法和他們交流,趕緊請來一名英語流利的同胞,同胞說,很遺憾,兩國需要簽證的規(guī)定是去年11月頒布的,很多人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你們現(xiàn)在必須去簽證,否則……我聽了真是兩眼一黑,機票說好不能退的,只能延期,而預訂的溫哥華賓館就慘了,非但不能退,而且過期作廢,四天的房錢已經(jīng)由親戚代付了,無法討回。
黑膚色的亨利很快就指點我們:你們可以網(wǎng)上簽證,雖然很慢,運氣好的話,還能趕上14點50分的飛機。
但我們運氣很不好,大概因為星期天,上傳的材料根本沒人理會,律師朋友蜜雪兒放棄休息,滿頭大汗地在家里替我們趕,我們呢,跺著腳干著急,眼看著分針時針無情地移動著,很快到了關閘時間,亨利只能遺憾地聳聳肩說,很抱歉!但是一旁的機場人員雪莉不肯放棄,她說,不要輕言放棄,13點50分以后的飛溫哥華的班機還有4班,最后一班是20點55分,你們現(xiàn)在就放棄,預付給賓館的八百美元就再也要不回來了,而八百美元我們不認為是一筆小錢,她調侃著說,老倆口上豪華郵輪到墨西哥附近的加勒比海轉一圈也只要八百美元啊!
雪莉看上去是亨利的領導,她開始替我們網(wǎng)簽,但是急得滿頭大汗也沒用,又一趟班機錯過了,17點50分的班機也提前30分鐘關閘了,機場的死規(guī)定,雪莉一點辦法也沒有,網(wǎng)上簽證簡直是一紙空文,理都不理你。
時間在一分一分過去,我突然覺得內急,去了廁所,沒想到亨利跟了進來,用手機打了幾個字給我:請您悲傷一點!
我馬上明白了,告訴了太太,太太不禁悲從中來,含著淚,打了一行中文,自動譯為英文遞給雪莉:溫哥華:我父親的妹妹病情危重,希望我們最快到達!
雪莉看了,愣了一下,也打了一行中文:我們啟動特別通道!接著拿起一個橘黃色的電話直接撥通了簽證部門,咕嚕了很久,便開始“代圣賢立言”,通過電話,一句一句地傳達對方的簽證詢問:“您以前來過加拿大嗎?”“您有過犯罪記錄嗎?”“您的加拿大住址?”“您在美國的住址?”“您美國的社會安全號?”……
事無巨細都要問,足足問了30多個問題后,雪莉笑了,她可能有三分之一的墨西哥血統(tǒng),黑黑的鴨蛋臉露出了雪白的一排牙齒,熟練地打了一排字給我們:請耐心等待,有愿(希)望!
如果來得及,我們有望坐上20點55分的班機,但這時已經(jīng)20點10分了,如果批準文件不能在20點25分前頒示的話,飛機又要關閘。
太太正絕望地撥動手機向表妹致歉,雪莉的聲音卻像云雀一樣響徹大廳:嗨!你們通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