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與現實

梁靜

竹宴小生在自我介紹中曾這樣期許：愿以筆下千秋，載黃粱一夢。愛慕竹之風骨，愿能寫出動人心弦的作品。誠如這載古懷今、心有戚戚的自我期待，她的筆下的確承載了不少黃粱美夢，那么驚艷、凄婉、決絕，且動人心弦。每一部小說，只要你開讀了，便會放不下，那些不曾在現實中見到的神仙般的人物，那些現實中離大眾較為遙遠的人物，都能夠牽動你柔軟的心，一步步靠近，感受到那有著真實情感的人的世界。這世界，有陰謀、有黑暗、有智慧、有陽光、有愛情、有離別、有生死、有輪回，因而更能顯出千秋之美，滄桑之美，超脫之美，真有種竹之風骨，清氣襲來的高遠之感。因而，竹宴小生的作品中，每一個字，每一個場景，每一個人物，每一種人生選擇，都會是一種有著竹之美感的存在，讓你的心隨著干凈、清爽、高貴、通透起來。

了然了的女子之愛

讀竹宴小生的作品，瓊瑤兩個字總會不時地閃現在腦際，卻又不是聲嘶力竭、驚天動地式的，這是又一種對兩情相悅的愛情、山盟海誓的愛情執著不已的作家。我所讀到的她的八部作品，無論是仙劍玄幻類的《白露為霜霜華濃》《鳳還朝》《九天傾歌》《花都》，還是現實題材的《天后進化論》《女神的逆襲》《誰與星光寄流年》《海棠之島》，無一不是一種愛情觀穿越時空的相似展現，不管這八部作品中寫了多少不同的故事，塑造了什么樣性格的人物，愛情價值觀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兩情相悅、深愛彼此、互相尊重、相互犧牲、超越金錢，經時間沉淀仍矢志不渝；在性別模式上，通常是男強女弱、男幫扶女自強型；性格特征上，基本上男性是成熟大叔型或少年老成型，女性是天真無邪、自由不羈、直爽磊落、乖巧聰慧的特點，并且在到處是心機、陷阱的現實環境中因不玩心機執著單純而屢獲幸運與愛情。細究起來，所有女主都有點小燕子的二、紫薇的弱、金鎖的靈三者合一的復雜。整體來看，竹宴小生的作品中呈現的愛情觀較為傳統，也充滿了理想色彩。

所謂傳統，其實并非作家主觀所愿，它與中國目前仍然重男輕女的環境有很大關系。在目前的中國，女性無論在家庭結構還是社會結構、權力結構中都處于較為明顯的弱勢，面對這樣的大環境，策略性的成長并堅持自己就是極為重要的生存智慧了。作家真正向往的兩性關系其實是舒婷《致橡樹》式的，有了這樣的理想，作家在女性的主體性表達上直接而大膽，對女性情感和身體欲望的表達充滿了平等意識就不足為奇了，這一點頗為令人欣喜。如《九天傾歌》中鳳錦誤上龍床的心態：她揉了揉眼睛，床上正臥著一個美貌男子，睡顏委實令人垂涎。……她踉蹌了幾步便栽倒重淵的床上，口中還呢喃著，“小重……待我來扒了你的衣服……做了我的人……便再也不會有人垂涎于你?！?/p>

又如《白露為霜霜華濃》中朝露面對花情（男）之美時的心態：怎不叫年紀雖小卻頗能賞識美色的朝露面上飛上淡淡的桃花色。

再如朝露對師父莫沉（男）的愛慕時，常這樣想：“早晨將將被師尊輕薄了一次，這夜里，朝露便想輕薄回來。她想都沒想的便湊過去，在師尊的臉上瞧啊瞧啊……你說這張禍害蒼生的臉，怎么就那般好看呢？”

想她朝露，可謂是三生有幸，竟然能夠在夜間師尊入定之時，輕薄一二，妙哉妙哉。

還有《天后進化論中》，位處十八線的女星顧千千無意中窺見了歌壇天王秦雋的經紀人黎寬是同性戀，為了保護黎寬，秦雋同意讓顧千千做其緋聞女友三個月，以讓顧千千爆紅為條件來防止顧千千泄密。此時的顧千千，面對秦雋這個自己喜歡了十二年的歌星，忽然又成為了其假女友時，對秦雋的非分之想便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地時時流露，秦雋因此而時刻提防：

“放心，我一定會把門關好的。”秦雋又回過頭朝她擠擠眼，“看來你自己也知道你把持不住……”

“我是讓你先把頭發擦干再睡！”顧千千忍無可忍了，莫名其妙就被人說成一個口水三千丈的色女，誰能忍！雖然、雖然她是有那么點小花癡他的美貌，但她是那種人嗎？！

又如：

顧千千輕咳一聲，“你剛剛說去你家……？”

“是啊?！鼻仉h側過頭沖著她誘惑一笑，“開心吧？你又可以繼續你的春夢之旅了。”

這其中，“做了我的人，便再不會有人垂涎于你”，“輕薄回來”，“小花癡他的美貌”等詞匯，輕松又不失尊嚴，都有強烈的主觀意識，將女性對愛情主動大膽追求的心態生動地展現了出來，也將隱匿于女性身心內部對性及欲望的渴望表達得淋漓盡致。這樣的表述，為這些女主人公在歷經磨練抑或傷害后，最終堅強地站立起來埋下了伏筆。這種外表美麗、表現弱小，除隱忍、犧牲之外，還具有平等意識、獨立意識、強大內心、堅忍品格的女性形象很自然地就樹立了起來。這一形象，以《天后進化論》中的顧千千、《誰與星光寄流年》中的顧念、《女神的逆襲》中的江曉尤為突出。

當代演藝界原來是這樣的

女性骨子里的頑強、自尊、獨立甚至超脫在竹晏小生的作品中體現得較為突出，不管是在平常工作中還是情感關系中，作品中的女性形象都有這種特點。仙劍玄幻類小說就不談了，因為都是神仙妖魔，由體力較差導致的兩性之間強弱差異會被相對淡化，比如《九天傾歌》中的九天玄女，就是上古時代部落戰爭中的猛將。文中是這樣描述這位女性的：“她化作原形展翅高飛的英姿，她傲立九天不退不讓的強橫，甚至是與殘蠻部落大戰之時的兇狠，還有勝利之后灑脫離去的不羈。”這一形象，基本可以概括竹晏小生作品中女性的整體形象，當她們處于事業發展或工作狀態中時，多有“不退不讓的強橫”感，勝利成功或情感失意之后，亦是“灑脫離去的不羈”狀，四部現實題材小說中，女主人公都有這種特點。

演藝界這一離大眾較遠的群體是竹晏小生現實類題材作品唯一的素材來源，其中，《女神的逆襲》是《天后進化論》的姊妹篇，一部著重講江曉，一部著重講顧千千，兩部小說中的人物是交錯出現的，《誰與星光寄流年》和《海棠之島》雖然人物名字與前兩部沒有重復，但有些故事和人物是有相似之處的，比如《天后進化論》中的陳明愷、陳初陽兄弟，完全就是《誰與星光寄流年》中的遲云輝和遲云陌兄弟，《海棠之島》中的陸縝甚至就是《天后進化論》和《女神的逆襲》中的秦雋，作家在一個素材的挖掘中不透不休的精神委實可嘉。

竹晏小生通過四部作品給我們展現了一個活色生香的當代演藝界，給人們認識、了解并理解當代演藝界提供了范本，不夸張地講，簡直就是一部入門級的教科書，一曲當代演藝界的四重奏，極大地滿足了人們的好奇心。很少有人會將演藝界的故事講述得這樣詳細，如果你想知道明星之間如何相識并戀愛、如何炒作緋聞、如何面對觀眾的評價的，如果你搞不清經紀人和明星之間的關系、媒體捕風捉影的報道是怎樣傳播的、那個誰究竟是怎么樣愛上那個誰的，請看竹晏小生的演藝界四重奏吧，這里會提供給你足夠的答案。

竹晏小生的妙筆雖然生花出了一個中國當代演藝界的江湖，但也借這江湖傳達出了自己的價值觀，這一價值觀，對處于青少年時代因崇拜明星、模仿偶像而極易想入非非、誤入歧途的學生讀者來說是積極健康的。竹晏小生這樣描述演藝界：“任何不公平隨時會在演藝圈發生，任何偶然的成功也會在這里出現，任何一個突如其來的當紅也會在這里萌發?！痹谶@樣的環境中，一個演員應如何自處是一個非?，F實的問題。面對一些演員為出名不擇手段，她這樣寫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如果想靠這種方法上位，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當你選擇了這個辦法，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可能多年以后人當正紅，也擺脫不了那些過往的陰影。你自己怎么看自己，別人也就怎么看你?！?/p>

所以，竹晏小生的小說，價值取向十分明確。她筆下的人物，尤其是女主人公，無論資質如何，都以自身天賦和努力進階，顧千千、江曉、顧念，無一不是如此，縱使感情因素常常會在她們事業的起步期和瓶頸期起關鍵性作用，但這不過也是演藝界中的一種生態，區別在于，她們都因自身性格和品質原因將一些戀愛初期冒似潛規則式的兩性關系，在相處的過程中慢慢演繹成了一出出兩情相悅、難舍難分、永不能棄的令人唏噓不已的愛情神話。個人認為，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這些女性骨子里的頑強、自尊、獨立甚至超脫的生存理念和人生信條在起作用。《天后進化論》中的顧千千大二時因不愿接受老師的潛規則而中斷學業，雖不值得提倡，但骨氣和勇氣可佳。這一經歷，打消了秦雋懷疑她借秦雋上位的顧慮，并漸漸愛上了她。《誰與星光寄流年》中的顧念則更為凄涼和堅強，為愛犧牲、放棄事業、遠走他鄉、潛心創作、重新崛起、再回巔峰，用時間和不確定的十年承諾，收獲了遲云輝歷經十年等待同等分量的情感回饋，簡直就是一部完美的勵志神話。

看到顧念，我想到了茨威格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其中那位因愛而為所愛之人默默生子，為尊嚴而獨自撫養兒子卻最終窮困潦倒靜靜死去的妓女，想到了麥卡洛的《荊棘鳥》，其中一樣為愛而為主教生子，獨自撫養直到兒子溺水而亡才說出真相的麥吉。比起這兩部小說中的女人公，顧念是幸運且成功的。竹晏小生想傳遞這樣的信息，盡管不乏理想化，但仍不失為一種成功的范本，比起網絡上眾多邏輯不通、不尊重客觀現實的肆意想象的作品，竹晏小生的作品是接地氣的，有生活的，有啟示意義和價值的。作家理想的女性就是要這樣純粹地活著，我們也有必要對這種活著致敬，如果現實中我們的女性都能這樣純粹地活著，將會是一個多么美好的狀態，即使心中有多苦?？墒?，試問人間，誰的一生不是為情而苦、而折磨、而奮起、而成就的一生呢？

貌美的追求不再是男人的專利了

綜觀竹宴小生的八部作品，可以看出，她對自己的作品和讀者有很準確的定位，主要以30歲以下的青少年為閱讀對象。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人的相貌身材等外表因素被強調得越來越重，甚至有些被推崇到了變態的程度。不僅女人被這樣要求，男人也難逃這種評價標準。見到一個人，首先一條，美不美，帥不帥，而且這兩個字已經男女通用，女人之美常常被帥字來替換，男人之帥也常常被美字來代替，兩性之間在向中性化靠攏的同時，美的標準則漸趨于一致。竹宴小生作品中的每一個人物形象都是極美的。例如小說中《白露為霜霜華濃》中的對花情的表述：“這男人說他英氣逼人，卻又藏著分嬌弱的潤白；若說他面如冠玉艷若桃李，卻又多出了幾分英俊。總歸比之門廊外的女子還要美上幾分?！薄澳悄腥瞬[著個鳳眼，漂亮得不似凡人。上下打量著朝露，隨即挽出個十分魅惑的笑容，連聲音都萬般風情？”“他一步一步下來，那用銀絲線攢出的淺色龍鳳步履在眼底晃動，那漂亮的臉蛋便送到了朝露面前?！痹凇而P還朝》中對水運寒的形容是這樣的：“束玉冠，著青衫。面若桃花分外迷人，怎一個風流倜儻的英俊兒郎?！薄短旌筮M化論》中，顧千千第一次見到秦雋時是這樣描寫的：“她看清了那個人的臉，清秀俊美，眸含桃花。”這其中，嬌弱、艷若桃李、漂亮的臉蛋、魅惑、萬般風情、面若桃花、分外迷人、清秀等形容詞的使用，大量地用在了對男人的形容中，讓人很難區分男女。小說中每出現一個人物，作家如果不強調這人是男是女，直接描寫此人相貌的話，就會無法判斷，只能隨情節走向慢慢分辨。尤其是在愛情關系最初形成的過程中，你要不美，你要不帥，就影響了進一步接觸的可能。當然，這應該與她所寫作品整體傾向于武俠、仙劍類題材有關，包括她的以演員、歌手群體為塑造對象的演藝界四重奏，都對人物的容貌要求較高。她的每部小說中整體的人物形象都是俊男靚女，飄逸之氣十足，以往所謂的才子佳人的模式已經落伍，戀愛關系中對女性美貌的單方面要求已經不獨屬于男性的專利，才子有才無才另說，長得美不美才首先是重點。這樣的評價標尺，在網絡小說中并不鮮見，從而影響了當代青少年的審美取向，外貌協會的隊伍逐漸壯大。我想這可能就是竹宴小生這批年輕的作家們對這個時代的影響。這是竹宴小生作品的又一個特點。

喜感的語言來自哪里

我們常說，小說是語言的藝術，竹宴小生的作品也具有自己獨特的語言風格。這一風格在仙劍類玄幻類小說中比較突出。隨著所寫作品的增多，她的這種語言風格也漸趨成熟。很顯然，竹宴小生是受到中國古代文化與文風影響的一位作家，《紅樓夢》等明清小說的敘述方式在她的仙劍玄幻類小說中有著明顯的痕跡，中國古代有大量的想象力豐富的文學作品，女媧補天、精衛填海、三皇五帝等清奇瑰麗的故事，《西游記》《東藏記》等小說中天馬行空的想象，都給了她足夠的養分，長久浸染這種古風古韻，古氣古息，給她的創作帶來了一定的影響，她的語言古中有今，混用得心應手，我們來舉兩個例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