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法離咱們有多遠

李陶

本屆環法比賽在競技的層面上頗受非議，恐怕難以成為一屆經典比賽。盡管在競技層面上存在諸多不足，但環法大賽依然牢牢占據著全球自行車賽事的頭把交椅。

第 104屆環法自行車賽在巴黎香榭麗舍大街落下帷幕，天空車隊的英國名將弗魯姆如愿第四次奪得總冠軍，5年4次封王的戰績正式定義了環法大賽的“弗魯姆時代”。

本屆環法比賽在競技的層面上頗受非議：多達9個平路沖刺賽段缺乏激烈競爭，快步車手基特爾一家獨大；兩屆公路自行車世錦賽冠軍、環法沖刺綠衫五冠王薩甘由于一次并不非常惡劣的犯規受到嚴厲處罰，黯然離場；與此同時，兩位法國明星車手巴爾代和布阿尼的多次疑似犯規行為卻被裁判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主場哨”的質疑聲四起；總成績雖然競爭膠著，但對總冠軍歸屬造成最大影響的卻是波特、巴爾維德等幾位熱門車手的摔車退賽，最終的黃衫得主弗魯姆在最受關注的高山賽段并沒有展現出足夠強的統治力?？偠灾?017年環法恐怕難以成為一屆經典比賽。

盡管在競技層面上存在諸多不足，但環法大賽依然牢牢占據著全球自行車賽事的頭把交椅。2017年，環意大利自行車賽迎來了百屆華誕，吸引了多年未見的明星車手陣容；UCI公路自行車世界巡回賽在全球范圍大幅擴張，頂級賽事數量從上個賽季的27項增至38項。然而，這些賽事并沒有對環法大賽的影響力和商業價值構成猛烈沖擊。無論在比賽路線兩旁還是在直播屏幕之外，環法比賽對自行車迷、泛體育愛好者和普通電視觀眾的吸引力，仍是任何自行車賽事都難望其項背的。在本屆環法比賽途經的德國、比利時、盧森堡以及法國本土，賽道邊大量車迷展現出對自行車運動的熱愛和對這項賽事的歡迎。在電視、電腦和移動網絡等多重渠道的傳播之下，更多人第一次感受到環法比賽的獨特魅力。環法大賽為什么歷時百年而長盛不衰？中國那些高呼“向環法看齊”“趕超環法”的自行車賽事與環法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第一個繞不開的關鍵詞當然是“傳統”。環法大賽創辦于1903年，是全球最早創立的自行車多日賽。除了一戰和二戰期間曾停辦以外，這項賽事已經連續舉辦了104屆。毫不夸張地說，環法比賽的歷史就是大半部自行車運動的歷史，這種積淀帶來了環法比賽的尊貴地位。傳統不僅意味著時間的積累，更是圍繞賽事本身有意識建構起一套完整的文化體系。有了文化支撐，賽事才能立得穩、走得遠。

具體來說，環法比賽的傳統文化體系可以分為三個層面──

1.培養運動員和愛好者

與任何一項歷史悠久、具有先驅意義的體育賽事一樣，環法比賽最初根本沒有職業比賽或職業運動員的概念。法國《隊報》的前身《汽車報》為促進報紙銷量，舉辦了這項在當時聽上去瘋狂而不切實際的環繞法國一周自行車賽。參賽選手勇敢地站在1903年首屆環法比賽起點，他們大多是年富力強的體力勞動者。促使他們參賽的不是榮譽和夢想，而是等同于工廠勞動所得的每日出場費，以及6倍于當時普通工人年薪的總冠軍獎金。然而，在主辦方的精心策劃和宣傳下，這些愣頭青車手們在參賽路上的坎坷經歷成為街頭巷尾的熱門讀物，其中的佼佼者也成了家喻戶曉的體育明星。

關注度帶來經濟效益，引發了自行車運動的職業化，世界上最早的職業自行車運動員在環法的賽道上誕生了。接下來，《汽車報》的一些讀者成為自行車運動的忠實擁躉，一些明星車手則成為這項運動的形象和旗幟。隨著傳播手段不斷豐富，環法大賽和自行車運動的影響力進一步提升。越來越多的人通過環法比賽了解并愛上了自行車運動，再用這份熱情感染身邊的人和下一代。如今，對絕大多數自行車運動員和愛好者來說，環法都是他們的“啟蒙老師”。某職業自行車運動員在兒時和父親一起觀看環法直播，指著電視機說：“爸爸，將來我也要參加這個比賽。”多年以后，他終于夢想成真。這種故事在職業車手的個人傳記中屢見不鮮，也是環法比賽崇高地位的體現。

2.定義現代自行車運動

創立之初，環法自行車賽是一群體力勞動者使用沉重粗笨的自行車環繞法國騎行一周的極限挑戰，這與今天的環法比賽大相徑庭。在一百多年的歷史中，環法明確了賽段的概念和總成績的計算方法，確立了以職業車隊而不是個人為單位的參賽形式，創造出總成績黃衫、沖刺王綠衫、爬坡王圓點衫和最佳年輕車手白衫4件榮譽衫，分化出了平路賽段、丘陵賽段、高山賽段、個人計時賽段和團隊計時賽段，對車手的比賽方式、使用器材乃至賽場著裝等諸多細節作出了細致的規定。這一切都在不斷清晰定義著自行車運動的比賽形態，也給其他自行車賽事帶來了深刻的影響。

在過去的一百多年里，自行車比賽形態的改變從未停止，未來也不會停止。環法比賽是否始終引領這種改變，這將是判斷其地位升降的關鍵標準。

3.摸索新策略

環法比賽最初是為了促進《汽車報》的銷量而生，但一份報紙顯然不足以支撐規模巨大的體育賽事穿越百年歷史。與其他體育運動相比，公路自行車運動最大的魅力在于比賽線路的多元性，環法比賽在有限的空間內將這種多元性發揮到極致。

對于一些專注于競技性的車迷來說，環法的賽段平面圖遠不如海拔圖來得重要，一個平路賽段只有最后5到10公里是真正好看的，在那之前的“看風景路段”沒什么欣賞價值。但是，環法主辦方敏銳意識到沿途地區借助這項賽事宣傳自身的強烈需求，以及大量車迷不以競技為關注點，二者共同構成了這項賽事生存和發展的基礎，關鍵在于如何讓舉辦地和對旅游感興趣的車迷都得到滿足。

于是，每屆環法對比賽路線精心設計：在每個賽段起終點的現場活動豐富，比賽直播畫面中充分呈現當地自然景觀和地標建筑，比賽沿途布置圖案，將環法品牌以正式賽段、表演賽或車迷挑戰賽等不同形式帶向世界各地，再通過環法自身的渠道和影響力，將這些活動的舉辦地宣傳給更多車迷。如今，比賽沿途城鎮的“承辦費用”已經成為環法比賽重要的收入來源之一，也是環法能夠持續盈利的重要保障。

環法另一部分重要的收入來源是商業贊助。但是，與許多交贊助費買廣告位的簡單商業合作不同，環法比賽的贊助商能夠得到更多有機的植入和曝光，更加直接抵達目標受眾。車迷咨詢現場看環法的注意事項，都會被告知一定要在預計車手經過的時間點之前一兩個小時就抵達觀賽位置，因為車手到來之前會有綿延幾公里的贊助商花車從這里經過，車迷們既能大飽眼福，也能從花車上得到實惠的禮物和紀念品。此外，如果去比賽起點或終點的話，一定要去贊助商的帳篷里看看，說不定會有驚喜。這些更加有效的回饋確保環法總能獲得大量贊助商的青睞，賽事也因此獲得了更多發展的空間。

創新

傳統絕不是一成不變的簡單重復，一心抱守既往的“傳統”絕對無法讓賽事健康地發展下去。因此，創新成為必須面對的問題。事實上，由于自行車運動整體盈利能力不足，觀賽門檻相對較高，再加上自行車運動的大本營歐洲經濟增速放緩，近年來歐洲的自行車運動發展已經顯現出停滯不前的趨勢，作為賽事龍頭的環法比賽也感受到危機。

目前，全球自行車賽事的創新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1.比賽形態的創新

2017年全新推出的錘頭系列賽，采用賽程更緊湊、視覺沖擊力更強的連續三場爬坡、沖刺和團隊計時賽，試圖吸引更多車迷的關注；

2.直播手段的創新

2017年環法比賽首次提供全部賽段從發車到頒獎的全程直播信號，環意大利等賽事嘗試在直播中引入車載攝像機畫面，以增強車迷們的代入感；

3.商業模式的創新

環弗蘭德斯古典賽為車迷提供了更高質量的現場觀賽有償服務，以及由若干頂級職業車隊組成的Velon組織自辦比賽，努力創造賽事主辦方與參賽車隊的雙贏局面。

中國國內自行車賽事僅僅舉辦了幾屆、十幾屆，顯然無法和環法大賽比拼歷史，但是仍然有望在不太漫長的時間內構建出屬于自己的傳統。國內現存職業自行車賽事中歷史最悠久的環青海湖自行車賽，過往15年的辦賽經驗已經讓沿途民眾見怪不怪了，但是他們當中有多少人因為這項賽事而成了自行車愛好者呢？

近年來上升勢頭迅猛的環海南島自行車賽，坐擁絕佳的旅游資源，環島賽的運營和傳播是否和當地景觀風物充分有效地結合？即將在2017年10月舉辦的首屆環廣西世巡賽，能否吸取曾經曇花一現的環北京世巡賽的經驗教訓，讓真正熱愛這項運動的車迷更加親近比賽現場呢？

構建中國本土的自行車賽事傳統，開拓思路、大膽創新，可以看到超越環法的可能性。的確，自行車運動的發源地和大本營都在歐洲，深厚的歷史積淀和豐富的文化傳統是歐洲自行車運動的驕傲。但是，在面臨發展瓶頸和不得不創新的局面時，傳統也常常會成為讓歐洲自行車運動裹足不前的負擔，這正是未來10到20年間全球自行車運動的中心可能由歐洲向亞洲和北美轉移的重要理由。一方面，承認目前中國的自行車賽事大多仍漂浮在虛空當中，文化傳統的薄弱讓這些賽事缺乏持續發展的生命力；另一方面，也應當意識到中國完全有機會，通過創新，躍入全球頂級自行車賽事的行列，“超越環法”并不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