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遠的地方生長著遠見 （組詩）

吳開展

請羞辱我吧

好吧，我如數供述

我借忙碌之名很久沒給父母打電話了

我故意用水龍頭淹死了你送的玫瑰

我偷偷地說過別人的壞話

我的詩歌被幻景所困，還辜負著漢語

我內心偶爾還會舉起刀斧

我對橫暴者還在折腰，至今也沒勇氣拍案決裂

而就在剛才，我對一個突然哭泣的女工

還大聲呵斥過，轉身就走了

這么多的裂痕和原罪，請羞辱我吧

對于還試圖以原諒為名請求的原諒

就讓我自己來羞辱吧

我的詩篇

不要再試圖說服我

也不要給我戴上桂冠

在巨大的生活里，在異鄉

我無法阻止我手中的筆

淌出一個個反復出發的漢字

保持著內心的安寧與顫栗

大的時候，她是我的祖國

大到宇宙也放不下

小的時候，她是江漢平原上的一個村莊

小到我的軟肋和七寸

更多的時候，我管不住淚滴和愛的菩提

被一個個方塊字絆倒，成熟的靈魂

自己爬上思想的堤岸，一瀉千里

洶涌的坡度正等于我對人生的思考

和相互的指認

我愿意就這樣老去

老得似花開，緩慢而枝上生香

老得似茶香，靜坐而白云滿碗

我也很想和你談談我的滄桑

能掂量出一個男人重量的

除了浮沉之光，還有什么

這些年我越跑越遠，猶如叢林中的野獸

蟄伏著，等待著一個又一個新的開始

一種向前的跳躍。撞了南墻頭顱

長出了一塊多余的骨頭，像鐵了心的鐵釘

鍥入成熟的靈魂

沒有隨隨便便選擇平庸，用一生在封自己的王

飛向我駕御的天空之外

如今到了中年之境，發燙的鐵軌碾碎了我

失守的年輪，西風也把我越抱越緊

身體布滿了水漬和裂痕

請允許我背地里舔舔傷口

與你談談滄桑。沒忍住打轉的眼眶

你千萬別看，別拭，千萬不要像那年撕碎

我不務正業的詩稿一樣

傷害一個男人的榮辱與高遠

我是誰

想要做個好人

但總是說錯話，做錯事

想把每一個朋友都當作親人

最后，我總是辜負他們

想要做個虛懷若谷之人

但我總是時時悲哀，左顧右盼

總是對這個世界，一邊失望

一邊還抱以過多的奢求

為了那個所謂的理想

我削尖腦袋，踮起腳做長子

打腫臉充胖子，整日像鐘表一樣轉著

傻乎乎地幸福著

為了化繭成蝶

我設法與一切為伍

降低著自己的海拔。面對別人的刀子

子彈，我還笑臉相迎

說好要做個你想要的那種男人

可面對這世間所有要來的

和正在失去的，我都無能為力

更多的時候

明明是別人在哭

為何我的眼里卻涌出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