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宇+馬慶隆
2012年春夏之間,上海三家出版社同時出版了作家薛憶溈的五部作品,這成為了當年一個重要文化事件。
在那五部作品中,薛憶溈認為最難出版而結果卻出版得最為順利的,就是由華東師大出版社出版的《與馬可·波羅同行——讀〈看不見的城市〉》:“我聽說王焰社長僅僅翻讀了三五頁原稿就做出了出版這部作品的決定。”這決定不僅改變了他個人的命運,也為當代中國文學帶來了獨特的驚喜和持久的激情。
與出版社結緣于非凡的鑒賞力而不是淺薄的功利心,這是一個寫作者的幸運。
“走出去”的薛憶溈
薛憶溈最初的出版經歷給他帶來的,多是負面的影響和消極的情緒。“我的第一本書是出版于1989年3月的《遺棄》,”薛憶溈對記者說,“它可以說完全是‘生不逢時這個成語的注腳。而1999年出版的《遺棄》第二版和2006年出版的《流動的房間》雖然都有相當大的‘動靜,卻沒有讓我看到自己能夠靠寫作為生的任何希望。直到《通往天堂的最后那一段路程》單行本出版的時候,我才首次嘗到‘版稅的滋味。那一年是2009年,我已經45歲。2012年對我來說是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年份。我已經‘背井離鄉整整十年了。我的身份依然漂浮不定,我的前景依然模糊不清。那五部作品的同時出版打破了我文學命運中的僵局。從此,生產關系不僅能夠適應生產力的水平,還開始促進生產力的發展。”
從2012年至今的五年時間里,他和華東師大出版社的合作有了“可持續性”。五年里,他一共出版了十一本書。每年兩本,連續五年。與此同時,從2014年到2016年,薛憶溈還連續三次獲得華語文學傳媒大獎的“年度小說家”提名。
2014年,長篇小說《空巢》和隨筆集《獻給孤獨的挽歌》的順利出版讓他對這種“可持續性”有了確信。他說,從此,一種生理現象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每年的初冬,我的創造力會自動抵達峰值,而到了初春,我自然會經歷瓜熟蒂落的喜悅。”
除了宣傳和推廣,華東師大出版社的功夫還體現在書的實體,也就是編輯和設計方面。薛憶溈稱這些書是“全部的精裝,一色的精品”。高水準的編輯和設計是這些書引起媒體和讀者關注的重要原因。
作為策劃者,王焰社長本人就多次參加薛憶溈的活動。2012年7月初,意大利使館文化處在文化處的會議廳為《與馬可·波羅同行》做活動的時候,她親自帶著樣書來到現場,還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推薦語。2014年11月,在深圳讀書月“年度十大好書”現場投票之際,她上臺對《空巢》做了有力的推薦,促使他的作品第二次入選“年度十大好書”。這些都讓薛憶溈印象深刻:“包括王焰社長在內的出版社的所有同事們在每一個環節上都非常尊重我的意見,比如責編會將美編的所有方案都發給我,聽取我的意見。”
現在,居住在加拿大的薛憶溈,其作品也開始“走出去”。
基于《出租車司機》的“深圳人”系列小說的英譯本去年在加拿大出版后,引起了相當大的關注。它的法文版也馬上就要出版。而稍前一些時候,基于《首戰告捷》的“戰爭”系列小說在英文雜志以整期的篇幅推出。《空巢》的瑞典文版今年7月已在瑞典上市,他的作品瑞典譯本的下一個譯本也將在華東師大出版社出版的書中產生。《空巢》的英文翻譯樣本也應約提交給了蘭登書屋。“在我看來,這個現象就是對前面提到過的那種‘非凡的鑒賞力的肯定。”薛憶溈說。
“走出去”并不是華東師大出版社出版這些作品的原初動機,但是,薛憶溈的這些作品以強勁的方式走向世界,卻反過來證明了華東師大出版社的眼光。
得天獨厚的作者資源
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是大學出版社,有著得天獨厚的作者資源方面的優勢,很多華東師大的名教授,同時也是出版社的常客。
徐中玉、錢谷融、馮契、楊國榮、王智量等華東師大的教授都曾在學校出版社出版他們的著作。現任華東師范大學黨委書記的童世駿教授也不例外。早在1989年,他就在華東師大出版社出版了《科學和藝術中的結構》一書,這也是他的第一本著作。童世駿回憶說:“當時我們有一套‘真善美叢書,是馮契先生主編的,我也參與了叢書的編寫。這本書是我和一位同事合作編譯的,作為叢書的一種收錄其中。這套書的出版是由華東師大哲學系叢書編輯委員會和華東師大出版社共同商量的結果。”
哲學專業本科教材《哲學概論》也是由童世駿和他的同事們在主編張天飛教授的領導下一起編寫,并交由華東師大出版社出版的。此外還有他與曹衛東教授一起編輯和翻譯的《老歐洲新歐洲:“9·11”以來歐洲復興思潮對美英單邊主義的批判》。尤其值得一提的,在1994年,他與趙修義教授一起合著的《馬克思恩格斯同時代的西方哲學:以問題為中心的斷代哲學史》一書由華東師大出版社出版,該書獲得1995—1996年度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優秀著作獎、1998年全國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優秀著作二等獎、1999年首屆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優秀成果三等獎。而該書的責任編輯繆宏才,以及朱華華和陳麗菲等編輯,也給童世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童世駿在上海人民、北京三聯等出版社都出過書,不過他覺得學校的出版社出學術書有它特殊的優勢。編輯對學術和學者比較熟是一個重要因素。為了紀念馮契教授,他們哲學系老師編過一套《馮契文集》,當時他們也想過,是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出呢還是在華東師大出版社出?最后老一輩學者都認為,還是在學校出版社出比較妥當。“不僅僅是因為我是華東師大的,主要還是考慮這套書在哪個社出最合適。”華東師大出版社以前出過不少杜威著作的中文譯本,而且華東師大出版社以教育類圖書見長,正是出于這樣的考慮,他才從中牽線搭橋將《杜威全集》交由華東師大出版社出版。
童世駿有空時也經常去華東師大出版社的門市部買書。有一次,他在那兒看到了一套鄭板橋手書的《四書手讀》,覺得特別好,特別適合作為禮品進行國際交流,本身也有收藏價值,就買了一套送給他的外國朋友。他也關注到華東師大出版社六點分社的“經典與解釋”系列,這么多,都是很小眾的哲學著作,有這樣一批編輯在堅守,很不容易。“大學出版社出版優秀的學術書在國外是慣例,”他說,“哈佛大學出版社、劍橋大學出版社、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這就是西方最好的出版社,在我們國家好像是綜合出版社影響力更大一些,但其實大學出版社不僅在教材出版上,而且在學術出版上,是有著明顯的優勢值得進一步發揮的。”
對學術和品質的堅守
1986年,袁振國教授開始了在華東師大的任職工作,不久后,他參與華東師大出版社的學術編譯。而今,袁振國從一線講師成為了華東師大教育學部主任,華東師大出版社也不斷發展壯大,成為了國內知名的高校出版社。他說:“華東師大出版社走到今天,經歷了三個階段:一是小規模的學校內部出版社,二是靠出版專一內容生存的出版社,三是打破教育圖書范圍的綜合性出版社。”
回望和華東師大出版社結伴而行的日子,袁振國想起1990年代編譯一批西方教育理論叢書的經歷:“那時候編‘影響力教育理論譯叢,一開始是不賺錢的,但是我們要目及長遠嘛。后來這系列書反響很好,又再版了。”這系列書總共22冊,包含《教育組織行為學》《優化學校教育:一種價值的觀點》《教師教育中的案例教學法》等書,這些書包含了當時一批新銳的西方教育理論,它的編譯和出版,留給了教育學界一筆寶貴的知識財富,這系列叢書后來也成為了行內經典。
研究之路不斷,學術出版之步不停。多年以來,華東師大出版社出版了由袁振國教授主編的大量教育理論和教育政策研究書籍。如果說教育研究是華東師大的“初心”,那么以袁振國為代表的一批教育學學者,就是為“初心”不斷輸送脈動的力量泉源。就在今年7月4日,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辦公室公布了新一批“改革開放40周年”研究系列立項名單,由袁振國主編的《教育現代化的中國之路——紀念教育改革開放40周年》被列為了重點項目。據悉,這套叢書預計明年出版發售。那么多年,高校出版社確實長大成人了,不再滿足于在自家院子里摸爬滾打。然而,脫離了靠高校哺養的襁褓,也應該守住高校的文脈根源。在袁振國看來,大學辦出版社應該有對品質的堅守,沒有質量,就沒有立身之本。而成就一家優秀高校出版社的因素有很多,其中的核心,就是對學術和品質的堅守。出版社就是學者的平臺。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縱深發展,我們所看到的高校出版社承載的社會價值,已經不應再局限于早期政策放開所賦予的“市場平權”之上,它理應延續集合學術真知、服務上層建筑、啟迪大眾民智的使命,完成對學術高度和高校特色的回歸。
同行在教書育人的路上
一本書的出版,成為聯系作者與讀者之間的橋梁。
1978年出生的呂新輝是華東師大出版社圖書的忠實讀者,可以說,華東師大出版社的圖書影響了他的人生。
現在是浙江省慈溪市慈溪實驗中學優秀教師的呂新輝,熱愛教育閱讀和寫作,潛心研究教育教學,近年來在慈溪教育界嶄露頭角,2006年曾獲得浙江省首屆少年文學之星大賽園丁獎,多次被評為慈溪市優秀指導教師,并入選寧波市青年教師“卓越工程”培養計劃。
為師,不可不讀書。一位優秀教育工作者的背后,除了默默無聞的耕耘,也注定有著不凡的閱讀積淀和思想求索。將近100本來自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的圖書,基本構成了浙江省慈溪實驗中學語文教師呂新輝的教育閱讀史。長期的教育閱讀,不僅讓他更加從容自如地投身教育實踐,也讓他找到了自己職守教壇的幸福所在。
育,是班主任繞不開的話題,呂新輝在慈溪實中16年的教書時光,有13年在做班主任。然而德育究竟為什么、怎么做,呂新輝是在閱讀和實踐中慢慢找到的答案。“檀傳寶的《浪漫:自由與責任》刷新了我對德育的認識,或者說成‘洗腦才更合適。”他對記者說,早些年做班主任的時候,缺乏經驗,管理班級嚴防死守,給學生做德育工作依賴苦心的“計謀”。“閱讀過這本書后,我認識到德育有專業性、技術性,還有浪漫和自由的元素。” 靈活、科學、平等的德育理念,讓呂新輝在與孩子們打交道時得到了心靈融通的滿足,“教師的幸福感很大部分是靠德育來維系的,我會忘記學生的分數是多少,但能牢牢記住我和學生在經歷初中三年的每一個成長細節。”
“我有如炬的眼,我有思想如泉。”這是詩人鄭振鐸的詩《我是少年》中的句子,也是呂新輝最喜歡的一句詩。在十幾年的教學生涯里,他拿過各種各樣的個人先進,文章多次上過《人民日報》《中國教育報》和業內核心期刊,還在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大夏書系”征文活動中得過一等獎……然而在無數熠熠光輝的背后,即將到不惑之年的他,仍然像詩中那樣,保有一份年輕進取、不懈求真的少年心態,也正如他名字那樣,閃耀著新的光輝。“十多年來,最讓我感到自豪的不是取得了多少榮譽,而是在青春期孩子的影響下汲取了很多成長能量。”在他的教育日記里,呂新輝這樣寫道。
講述起和華東師大出版社的情緣,呂新輝毫無保留地表達著他對出版社尤其是“大夏書系”的感激和敬意。“我購買的第一本教育圖書是《聽李鎮西老師講課》,但當時為了教師‘尊嚴還在抓分數,沒能重點研讀李老師的理念……后來我重新反思自己的教育教學之路,發現除了升學率、平均分這些冷冰冰的數字外,難有可圈可點之處,從此我走上教育閱讀與思考之路,‘大夏書系也正式進入我的閱讀書單。”
陳桂生的《教育閑評》、郭思樂的《天縱之教》、張文質的《教育是慢的藝術》、程紅兵的《直面教育現場》、齋藤孝的《教育力》、佐藤學的《學校的挑戰》、周斌的“課堂三部曲”、趙希斌的《好懂好用的教育心理學》、朱永通的《教育的細節》……呂新輝的書架上,列滿了華東師大出版社出版的書籍,其中大部分是“大夏書系”的教育圖書。他告訴記者,幾年來,他讀的華東師大出版社讀物應該接近100本,“如果把書單列出,基本上構成了我個人的教育閱讀史。”
業內有人說,“為師不可以不讀書,讀書不可不讀‘大夏書系的書。”“大夏”的一本本書,鋪起了呂新輝前行的路,更打開了一扇窗,讓他看到了教壇中更多的先知洞見,使自己的步伐一步比一步更堅定地向前邁去。
2009年,《教師月刊》在“大夏書系”的基礎上創刊,沒有空洞的理論,沒有乏味的事務性報道,每頁鉛字,都注滿了教壇耕耘者鮮活的見聞和思考。呂新輝老師從中受益匪淺,每次和同事推介,都會說“這是一本把教師當人看的雜志”。雜志之于書籍,更像是一本活的指南,它會隨著時代變遷而更新求變,伴著一代人的青春歲月,自身也會成長。
書伴人,也如人伴人。“從孩子們的青春路過,也是從自己的生命歷程中路過。”在呂新輝老師眼中,孩子在經歷青春年少,老師也能從中獲得能量、體悟成長——誠然,對于一對互相依存的關系體,進步,都不會是單方面的受益。
我們或許也可以把這種關系放置在一線教師和教育出版工作者之間,前者是“育人之人”,后者是“育書之人”:一面是教師把一線實踐得到的經驗和思考付梓出版,壯大教育出版事業,一面則是教育出版者悉心澆灌圖書,滋養更多教育工作者。在教育的路上,他們會互相汲取養分,成就彼此的強大,最終以科學的理念和方法,讓孩子們更好更快地成長,也讓教育工作者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從這個意義上說,教育出版領域中,有關教師讀物也可謂任重而道遠,因為一本教師讀物的出版,改變的往往不僅是教師讀者一個人。一本好的教師讀物,能讓教師和孩子乃至整個未來,都看到幸福的光芒。
薛憶溈、童世駿、袁振國、呂新輝……只是華東師大出版社眾多作者和讀者中的代表,他們是華東師大出版社作者讀者群的一個小小的縮影,從中,我們可以一窺出版社和作者、讀者之間的關系:作者和讀者的幸運,也是出版社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