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勛
我第一眼看到《書滋味》,就被她精美的書衣吸引。 醒目的黑色楷體字“書滋味”下方有只展翅飛翔的紅蜻蜓。右下方框內是工筆國畫的一組靜物:一棵大白菜居中,菜根兩旁各有一顆荸薺,菜葉頭上露出幾匹蔥葉,右側有西紅柿,青、紅圓椒各二,最有趣的是三只小蟲,一只趴在白菜頭上,兩只在白菜下方,一只似乎在告訴另一只:快去品嘗果蔬(書)的滋味。小蟲須爪畢現,生氣勃勃。上下銜接的兩個方框,底色淡黃,仿佛是泛黃的舊書頁。
前勒口上方是作者彩照,藍領白衫紅領帶映襯出鶴發童顔,頓感老作家神采奕奕,精神矍鑠。下方是作者簡介:
王鼎鈞,山東臨沂人。正式寫作由1949年算起,迄今未敢荒廢,曾嘗試評論、劇本、小說、詩、散文各種文體,自己最后定位于散文。已出版《左心房漩渦》等散文集14種,其他11種。在臺灣為及早力行將小說戲劇技巧融入散文之一人。誦前人“良工式古不違時”之句,日求精進。為基督信徒,佛經讀者,有志以佛理補基督教義之不足,用以詮釋人生,建構作品。吾生有涯,而又才力不逮,常引為恨。曾仿佛家四弘誓愿作銘以勵天下同文,銘曰:“文心無語誓愿通,文路無盡誓愿行,文境無上誓愿登,文運無常誓愿興。”
封底正中有兩行小字:
這書好吃嗎?
酸甜苦辣咸,書中滋味長。
這些文字應該都出自作者手筆。
腰封上的文字頗耐品嘗。正面三行一號大字:
不能想象無視金庸的中國武俠小說史,無視余光中的中國詩史,無視白先勇的中國小說史,無視王鼎鈞的中國散文史。
下面六行六號小字:
在爭名奪利、互相傾軋的人事困擾中,我能寫出“天下事都是在恩怨糾纏、是非渾沌中做成,只要做成了就好”。我在特務工作者的觀察分析下生活,我能寫出“他們是我的知音,世上再無別人這樣關心我的作品”。困頓三十年,我能寫出“我是中國大陸的殘魂剩魄,來到國民黨的殘山剩水,吃資本家的殘茶剩飯”,如此修辭來取得平衡。絕交無惡聲,去臣無怨詞,骨鯁在喉,我能寫出“魚不可以餌為食,花不可以瓶為家”。百難千劫,剩些斷簡殘篇,常常想起賈島的詩:“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
(筆者注:摘自書中《“1949”三棱鏡》)
腰封背面六行五號宋體字:
七十歲退休以后才算有了自己的時間,這才發下宏志大愿,既想“知新”,又想“溫故”。古人“三馀”讀書:夜為日之馀,冬為歲之馀,雨為晴之馀,我曾說還可以有第四馀,“老為生之馀”。祖德天恩,老而不死,總算熬到了時候,“殘生讀書”果然應驗。這時候精力和記憶力都減退了,好在我不做研究,讀書便佳。(筆者注:摘自書中《望日輪冉冉遠去》)
這些顯然都是作者的肺腑之言,沒有切身感受,難有如此體驗;即使有切身體驗,一般人也難有如此到位的表達。這就是王鼎鈞的過人之處。
還有著名作家韓少功的一段妙文:
上世紀90年代,我所接觸的文人圈子中,王鼎鈞的散文是個令眾多文人津津樂道的東西。如果今天王鼎鈞先生到場,我一定會將家中收藏的王鼎鈞的書拿來給他簽名,還要和他合影。如若讓我挑十本書,其中一本一定有王鼎鈞散文。
我引用這么多“廣告語”,是讀完《書滋味》后,覺得名副其實。由此想到,為書寫廣告語,也要以誠信為本。書籍作為精神商品,比一般商品更難討好買家。因為讀者見仁見智,口味大不相同。所以出版社也好,編輯也好,寫書的“廣告語”更要靠譜。好處說好,而且要說到點子上,說到要害處,說到讀書人心坎上。
內容豐贍?涉獵廣博盡除粉飾?直陳灼見
作者在代序《文心來龍》中說:“在這本書里文心來龍就是讀書雜感。偶然讀了一本書,很喜歡,不免把感想寫出來,興之所至,欲罷不能。”許多讀者也有類似的體會吧。至少我大有同感。書中所收31篇文章,以讀文學作品的感悟為主,時間縱貫整個20世紀;地域橫跨大陸、臺灣和歐美;體裁包括小說、詩歌、散文、電影、游記,還有《圣經》、專欄文章等;審美對象既有鴻篇巨構,也有單篇短文;流派既有西洋古典、現代主義、后現代,也有荒誕文學、左翼文學、傷痕文學等。涉及的作家,大陸有魯迅、巴金、茅盾、郭沫若、郁達夫、冰心、老舍、蕭乾、沈從文、朱自清、周作人等,還有稍后的林斤瀾、莫言、張賢亮、阿城、史鐵生、樓肇明等,臺灣有林語堂、齊邦媛、龍應臺、隱地、王成勉、朱天心、朱天文姊妹、劉荒田、言曦、劉長民一家、程堅甫、陳楚年、陸達誠、羅英、漢寶德、蘇偉貞、愛亞、席慕容、鐘曉陽,還有旅居美國的於梨華等,其中有的作家并非很有名氣,如姚霏。全書既廣且博,可謂豐盛大餐。
作者在《文心來龍》中說,寫讀后感前“就自己暗中設下條框,專寫我認為有長處有優點的書,專寫書中的優點長處”。但在《左翼文學熏陶紀事》中,他直陳自己的褒貶好惡:“我喜歡曹聚仁、蕭乾,喜歡麗尼,喜歡沈從文,也喜歡朱自清、周作人、趙景深,還有丁玲,重溫郁達夫和冰心。”
在《文心與史識》中,他首先指出:
不做專門研究的一般讀者,擇書而讀要靠選家。好的選家是史家、行家、教育家。作家馬森教授就是這樣的選家。他主編的“現當代名家作品精選”,選文精當,自有特色。
馬森教授在總序中指出:說“文學沒落”是“假象”。他為每一本選集寫了導讀。他盛贊“讀者從魯迅的小說,使人感覺到中國病入膏肓的緊迫情況”。王鼎鈞也認為魯迅的寥寥幾篇小說,是“難得的珍品”。但魯迅的雜文“藝術性恐怕比較低”,不無惋惜地說,魯迅因寫雜文消耗了精力而未能留下更多小說。他喜歡丁西林的幽默和機鋒。他自稱“不敢說喜歡郁達夫”,但贊成馬森教授的評價:郁達夫“開‘內視小說之先河”,是現實主義過渡到現代主義的“重要橋梁”。他說茅盾是“中國文學工具化的巨匠”,“小說以技巧凌駕內容,彰顯了技巧的重要”,但也“處處留下了斧鑿的痕跡”。馬森教授說沈從文的小說《邊城》“把美提高到詩情畫意的境界”,“足與川端康成比美”。王鼎鈞也認為《邊城》是故事中“最精致完美的”,是文學種子不死、伏脈不絕的見證,從而證明了馬森教授“文學沒落”論是“假象”的判斷。
書中類似的評論還有多處。這些見解與我所受的傳統文學教育有同有異,因為有所不同,才能引發我的比較、思考、辨識和鑒別。而這種不同,正是文學評論、文學欣賞和文學普及應該提倡的。如果盲從一家之言,讀者很容易陷入偏狹的苑囿。
王鼎鈞的創作生涯長達半個多世紀,人生閱歷曲折坎坷,寫過評論、劇本、小說、詩歌等文學體裁,閱讀寫作的體驗都遠比一般作者豐富,其語言表達早已形成獨樹一幟的個性風格。作者說,這些讀后感大半用筆名投稿,因為心情輕松,下筆也生動。三家副刊的三位女編輯發覺署筆名的文章比署真名的文章稍勝一籌。所以他被稱為“當之無愧的散文大師”,并非過譽。
縱橫比較?求同析異聯想豐富?一以當十
“比較文學”常通過古今中外作家、作品的比較來賞析作品,或同中求異,或異中求同,以揭示作品的深刻內涵、藝術手法和淵源影響。如《“一九四九”三棱鏡》,比較的是2009年臺灣出版的三本書,一本是齊邦媛的《巨流河》,一本是龍應臺的《大江大海》,還有一本是王鼎鈞自己的《文學江湖》。可比性在于內容都與“一九四九”有關,三位作者都是臺灣“外省人”。作者認為,“一九四九”是一個符號,代表一個復雜漫長的過程。
《巨流河》是齊邦媛的自傳,巨流河是她家鄉東北的母親河,它“流到哪里都是一條奔騰的河,沒有斷裂,沒有淤塞,沒有干涸”。書中的父親“可能是中國現代文學作品中最成功的形象”。齊邦媛的“文筆銳敏、深沉、細膩、簡練兼而有之”,“她把這本書寫成濁水中的青蓮,不垢不染”。
《大江大海》的作者龍應臺,沒有“一九四九”的直接經驗,她幾乎是“以專欄記者的方式工作”,“使訪問發生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以“訪問”創造了自己的一九四九,條條江河歸大海,于是波瀾壯闊,氣象恢宏。這本書人物眾多,立場分歧,龍女士以“時空交錯跳接”的手法處理,近乎國畫山水的“散點透視”。《大江大海》暢銷大賣,被稱贊“她以外省人看見了本省人的傷痛”。
《文學江湖》是王鼎鈞《回憶錄四部曲》(前三部是《昨天的云》《怒目少年》《關山奪路》)的第四部。寫自己1949年到1978在臺灣三十年的親身經歷,而且只寫文學生活,其他如家庭、交游等都忍痛割愛了。
作者把三本書合讀,如看三棱鏡,相互折射出滿地彩霞。結構上,《巨流河》是線形結構,《大江大海》是網狀結構,《文學江湖》是袋形結構。內容上,《巨流河》詠嘆時代,《文學江湖》分析時代,《大江大海》演繹時代。三本書名中都有“口”,《巨流河》欲說還休,《文學江湖》欲休還說,《大江大海》語不驚人死不休!風格上《巨流河》如此精致,如此雅正,如此高貴。《大江大海》如此奔放,如此豐富,如此變化。《文學江湖》如此周密,如此老辣,如此“江湖”!
再如《家和人和寫文章》,主要評價小民(原名劉長民)一家,老爺子姓姜,筆名喜樂,三個兒子保健、保真、保康,一家五口都寫散文。作者把臺灣散文分為四派:一為燭影搖紅,二為曲徑通幽,三為快刀斬麻,四為清波躍鯉。以小民為首的姜氏散文,澄清明亮,如一湖清水,可見天光云影,歸入“清波躍鯉”之列。小民散文主要表達親情和友情(筆者注:著有散文集《母親的愛》《朋友的愛》《師生的愛》《同胞的愛》《上帝的愛》),“那是不必粉飾的情,不容雕琢的情,無須掩藏的情”,發為文章,也是和顏悅色,和風細雨。姜老爺子出版《喜樂畫北平》文筆簡約,畫筆豐美;文章瘦硬,彩畫肥腴;文章理性,畫感性。保真的中篇小說《大森林》、散文集《生命旅途中》節奏明快,坦率誠懇。保健是化學家,他的散文集《萬花筒人生》專作人物速寫,屬于計劃寫作,其小說《亮軒極短篇》,53篇寫了53個人的故事,也是計劃寫作而成
的書。保康文章,不贊賢母功勞偉大,也不夸“子孝臣忠萬事妥”,而寫父母人子之間的小抱怨、小矛盾,有文學慧根。姜府還出版過兩本全家合集《全家福》《紫色的家》,實乃文壇佳話。如果說《“一九四九”三棱鏡》偏重同類題材的內容比較,《家和人和寫文章》偏重同類體裁的風格比較,那么《望日輪冉冉遠去》則是流派變遷的縱向比較。作者說50年代讀過一些西洋名著,為劣譯所誤。老年用“殘生”讀書,就搜尋好的譯本來重讀。60年代“現代主義”風行一時,作者買來普魯斯特、卡夫卡、博爾赫斯、福克納等名家名著。他說,讀這些書,既非為了學習,更非為了研究,但觀大略,讀“閑書”,人生一樂也。現代主義來勢洶洶,江山還沒坐穩,就遭到寫實主義反撲和后現代的截殺,鼎盛期未免太短了。70年代,作者讀昆德拉、馬爾克斯等,也讀中國的“后現代”作家莫言、韓少功、馬原、王小波等。作者比喻:“中國化了的后現代,如中國人做的西餐比較好吃,我喜歡。”
文學欣賞通過比較而彰顯不同的美質。這首先要求審美主體見多識廣,有真知灼見。王鼎鈞自謙“讀書實在很少”,但能品嘗出酸甜苦辣咸各種滋味,當屬讀者中的高人。
言簡意豐?一語中的一針見血?入木三分
王鼎鈞評詩論文,常能一針見血,入木三分。
如《慕舊驚新讀殘篇》,評農夫詩人程堅甫和譚伯韶的《洗布山詩存》,說程的律詩難能可貴處,第一在“頓挫”。詩,多半是從“無可奈何之遇”中生長出來,是不敢言、不忍言、不能已于言。詩心通天。律詩看來規規矩矩,聽來曲曲折折,想一想模模糊糊,伏脈萬里,蟄龍不死,筆者在此向它的生命力致敬。
《青史青燈青眼看》評陳楚年寫三國人物的《仰觀》,說作家觀察人生自然,有所謂仰視、平視、俯視三種角度。陳氏易“視”為“觀”,“觀”字不但章節響亮,也因為其在文學理論中有所觀察、觀照、觀賞。《仰觀》,三觀具備。將“人”納入到一個復雜的、矛盾的、不可抗的系統,從而嗟嘆之、詠言之,是本書獨到之處。
王鼎鈞評《紅高粱》的視角也頗獨特:“在莫言筆下,游擊司令余占鰲集地方豪強、幫會老大、江湖巨寇與社稷忠良于一身,莫言寫抗戰不忍埋沒這樣的典型,我很佩服。”他稱贊余占鰲槍斃其叔叔余大牙的情節精彩:“中國好漢有這樣的精神,中國需要這樣的精神(不是這樣的行為)。”
他認為張賢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是對勞改神話質疑問難,遍數大陸上的長篇小說,這恐怕是破天荒的第一部,它轟然一聲把“勞動使人神圣高尚”的彌天大謊炸成碎片。(《勞改與性愛》)
阿城《棋王》的情節,我自認為相當熟悉,也讀過一些評論。但王鼎鈞的解讀還是讓我大開眼界:“主人公王一生儼然是,火燼里站起來的一只鳳凰。王一生就是‘望一生,是‘旺一生,又是‘枉一生。阿城以有限的篇幅、壯闊的布局、多元的暗示,竟然會還從容不迫地描寫了‘(為)生和‘性(靈)的追求。小說雖短,里面卻好像有無限的空間。”
在《傳統現代兩不厭》中,王鼎鈞重點評蘇偉貞小說的語言:“她總是在具體描述中插入抽象的警句,提升那件事,使之突然脫離了平凡。如‘時間負責制造歷史。這樣的警句如味精,如香料,如酵粉,如夜半鐘聲,似有意,似無意,恰到好處。”他說,小說家無可避免地要通過感性達到理性。感性為表,理性為里,感性為用,理性為體。
在《不辨仙源何處尋》中,王鼎鈞借王維的詩句評於梨華的小說《尋》:“八個短篇人物串聯,素材集中,風格統一,有一個開場白做總起。氣勢抱負頗近長篇。”
隱地是名家,王鼎鈞只評析他的一篇散文《草的天堂》,第一段就總括了散文的中心:你給草一個天,草也給你一個天堂。然后指出它遣詞造句的特點:用詞不避重復。如“盧塞思是草的天堂,樹的天堂,也是鳥的天堂,一切動物的天堂,自然也是人的天堂”,一連五個“天堂”。再判斷:這篇文章全靠“文氣充沛”引人,長句短句錯綜出現,用長句把一串短句輕輕托住。最后說,古人論詩,“不著一字,盡得風流”,散文有時也可以做到,或幾乎做到。顯然他首先指的是《草的天堂》。所有寫散文的人,大概都可以從《草的天堂》和王鼎鈞的評析中悟出些規律。
王鼎鈞評《羅英極短篇》(小說集),更是要言不煩:“文學的血統是詩,好的散文,好的小說,甚至好的劇本,俱以詩為指標。詩和極短篇有其共相亦有其殊相,得其共相又盡其殊相為上上。內容決定形式,良匠目無棄材。如果‘詩的另一意義是精煉,《羅英極短篇》自是當行出色。”限于篇幅,例子省略。
王鼎鈞評愛亞的長篇小說《曾經》,認為把小說分成感性與知性,本不是十分圓融的說法。據我所知,余光中是主張把散文分成感性與知性的。王鼎鈞說,感性小說的極致,是作者不肯,或不愿承認他在小說里寓有分明的教訓,讀者也不肯,或是忘了把作品套進某種哲學。知性小說多半是一元的,而感性小說往往是多元的。《紅樓夢》是知性的,也是感性的。
席慕容的散文集《有一首歌》是一本暢銷書。王鼎鈞分析原因,一是作者發抒“時代感情”,用筆極其含蓄:經驗的傳遞、情感的共鳴雖是人生迫切的要求,但有時卻只能極為苦澀地獨自吞咽下去,甚至連吞咽的聲音也發不出來。二是情調,《有一首歌》滿章滿卷甜蜜中帶感傷、感傷中帶甜蜜,作品細而不膩,庸而不俗,讀者也迷而不失,感而不傷。三是語言風格,運用了“反復回增法”,且臻于化境:說理,因反復鞕辟入里;敘事,因反復而層次明晰;抒情,因反復而回腸蕩氣。到此可以嘆為觀止了。
王鼎鈞從鐘曉陽的小說想到,電影用一幅一幅的鏡頭剪輯成一連串活動的畫面,戲曲用一首一首類似詩詞的東西連綴復雜的事件,詩的語言也可以把小說故事的骨架建構起來。他統計,《妾住長城外》這篇三萬字的小說里像散曲的段子至少有三十三處。它像《牡丹亭》或是《桃花扇》那樣,用許多精美的小的手工藝品,一件一件地,一方一方地,做成一件大的。合起來是劇,拆開來似詩。(《挑燈說傳奇》)
王鼎鈞能從名氣不算大的作者、銷量也不太多的作品中,品出酸甜苦辣咸各種滋味,不愧文學欣賞的“美食家”。他舉例,辣而有味,南方朔也;苦而有味,三毛也;咸而有味,楊牧也;甜而有味,痖弦早期的詩也;酸而有味,余光中晚期的散文也。大朱(天心)如橘,小朱(天文)如橙。朱西寧如大閘蟹,司馬中原如鮭魚。讀魯迅如吃核桃,讀受其影響的張天翼如嗑瓜子。梁(啟超)如羹,胡(適之)如湯。梁(實秋)如蓮子,陳(西瀅)如松子。王(成勉)如椰子汁,沈(君山)如清茶。他自稱距離“知味”很遠,而盛譽楊絳的《干校六記》五味調和。(《四馀讀書記》)
我讀《書滋味》,覺得過去讀書只能算是狼吞虎咽、囫圇吞棗,尚未走近燈火輝煌的文學盛宴,不啻味盲。想成為“品味知味”的讀書人,有必要讀讀王鼎鈞的書,慢讀細品。
(作者系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閱讀學研究會常務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