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亨利四世》中的福斯塔夫形象是莎劇中不可多得的藝術典型。他幽默滑稽的言語、充滿智慧的博弈和諷刺,以及玩偶式夸張的整體形象,都給讀者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喜劇性和帶有明顯玩世不恭的思想構筑起其獨特的生命存在,尤其狂歡化主體精神所體現的二律背反的特點更使這一形象復雜而充滿張力。
關鍵詞:莎士比亞;福斯塔夫;狂歡化;喜劇性
作者簡介:宋東杰(1987-),女,漢族,山東濰坊人,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2014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福斯塔夫是莎劇《亨利四世》中的人物形象,更是與哈姆雷特相媲美的以復雜性為特征的人物典型。此角色之所以深受觀眾喜愛,與其狂歡化精神有密切關系。本文力圖從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出發,結合文本進行分析研究,力圖對其內含的狂歡性做深入闡釋。
“狂歡化”是前蘇聯文論家米·巴赫金提出來的。所謂狂歡化,是指一切狂歡節式的慶賀、儀式、形式在文學體裁中的轉化與滲透??駳g節是歐洲民眾生活中的一個重要的民俗活動,節日期間,人們打破嚴格的等級秩序,隨意不拘地交往,該節日的總體氛圍是笑謔的,這種笑謔針對一切并充滿了對一切神圣物的不敬、歪曲和褻瀆,任何東西都可以成為摹擬諷刺的對象;狂歡節是全民性的,沒有觀眾,全民都是演員,或者說,生活本身就是表演。
巴赫金認為,狂歡節是社會組織的一條裂縫,其重要價值在于它的未完成性和易變性,因此它有潛在的顛覆作用。根據他的研究,在中世紀或更早的時期,這些狂歡型慶典影響著文學甚至整個文化的發展。當狂歡型慶典中的那些儀式、語言以及那種看待世界的方式滲透到文學作品中去的時候,文學就被狂歡化了。狂歡化了的文學作品,狂歡節式語言、儀式和象征都洋溢著交替和更新的激情,充溢著對占統治地位的真理和權力的可笑的相對性的意識??駳g節式的世界感受對人們的觀察和思考也會產生巨大影響。在這種影響下,人們擺脫自己的正式身份,從狂歡節式詼諧的角度看待世界,不把任何東西看成是絕對的,而主張一切都具有令人發笑的相對性。
福斯塔夫是《亨利四世》中最引人注目的角色。他是一位沒落騎士,生活在五光十色的英國倫敦。上至王公貴族,下至三教九流都是他的歡樂對象,他是聯系倫敦貴族和平民關系的紐帶,從妓院到戰場,他獨具特色的身影隨處可見。在他身上,已消解了等級概念,有著明顯的對兩個不同階級的顛覆意識,并通過身份和話語的宣泄,使大眾性成為其意識的主流。他的思維是狂歡的思維,思維本身沒有從一而終的理性的貫穿,而是理性和感性面對情境的二律背反進行的無意識的雜交和融合。永恒不變的絕對精神在這里成為被嘲諷的對象和工具。這樣,他的狂歡化哲學就有了世界觀的深度。作為哈爾王子的親隨,福斯塔夫絲毫沒有一般意義上的仆人或臣子對主子的畏懼和恭維,對哈爾都是隨性而語,毫無忌諱。當親王即將揭穿福斯塔夫的落荒而逃而諷刺他“睡破床墊、坐斷馬背的家伙,這龐大的肉山”時,福斯塔夫氣急敗壞,反唇相譏道:“你這餓鬼,你這小妖精的皮,你這干牛舌,你這干了的公牛雞巴,你這干癟的腌魚”。這種幽默的諷刺在劇中俯拾即是,階級意識在這里完全消解,人與人之間尊卑易位,彼此平等,隨心所欲、無所畏懼,現實關系的嚴謹實現了暫得的緩和。這也正是主體精神的狂歡化在文本中最鮮明的體現。
巴赫金始終將民間尊奉為一種不可馴服的、反抗的和不斷更新的力量,狂歡節作為民間詼諧文化的載體,天然就是民間性的,是對官方單一話語的顛覆。由此,以狂歡化為標志的文化和文學現象既是審美活動的自由意識的體現,也具有了人性乃至人類解放功能??駳g化亦即成為以所謂交替與變更精神、死亡與新生精神為核心的充滿無限創造力的開放體系。
福斯塔夫作為狂歡的主體代表,其喜劇性的言語和行為給人們開創了一個新的思想發展的空間,并使其擁有了無限延伸的可能性。單一的貴族文化的壟斷地位在他面前動搖,各種文化在對立、碰撞、沖突實現著交流和對話。他的機智、狂放不羈甚至無恥的言行是實現狂歡的前提。福斯塔夫形象的喜劇化魅力,在很大程度上來自于他的主體精神的二律背反的呈現方式?!翱駳g式所有的形象都是合二為一的,它們身上合了嬗變和危機兩個極端:誕生與死亡、祝福與詛咒、夸獎與責罵、青年與老年、上與下、當面與背后、愚蠢與聰明。對于狂歡式的思維來說,非常典型的是成對的對象,或是相互對立(高與低、粗與細等等)”他極盡勇敢又膽小如鼠,樂觀開朗的外表又隱含著一顆絕望的心靈,取笑別人的同時忘不了嘲諷自己,面對高貴的王子,卻散播偷盜的行徑。他的言語充滿著邏輯的智慧,但邏輯的背后卻是荒謬絕倫的嘲諷。他是快樂的,但這種快樂是建立在人生無望的基礎之上。福斯塔夫對自己的認識是異常得清醒。他知道卑微的出身和無望的等級差別是無可改變的事實,同樣意識到自己的丑角身份,所以他安心快樂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幽默地揶揄著這個可笑的世界而不是嚴肅地批判無望的現實。因為幽默是大眾的,普適性的心理承受,而不是絕對的單一性擁有。面對幽默的喜劇,對話、交流甚至共享有了實現的可能。由此,狂歡化的人性本質的自然流露使人的思想獲得了極盡可能的解放和自由,主人公的狂歡化主體精神也通過喜劇化的方式實現了哲學意義上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