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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鬼

2017-08-17 20:56:51邱常婷
臺港文學選刊 2017年1期

邱常婷

大學畢業,我搭乘南下列車回返家鄉,那是一處終年云雨纏繞的山間河谷,父親的農田坐落于此。每過午后,山陵背面的陰影潛伏向下,帶來霧的幽魂。幼時我喜歡對其吐氣,山林的霧遇上生人來自胸腔溫熱的氣息,總如獸崽探出濕漉漉的鼻端,僅是輕輕一觸,便驚懾后退,須臾間,又好奇地伸展小手,以其獨有的濕冷氣息與我唇吻相依。列車在多良車站停妥,尚未下車,我已在車窗上見到了月臺上的父親,他正蹙眉點燃一根煙,黑發濃密的頭顱被污黃的頭巾包裹著,雖已年過不惑,父親面孔的威儀未有減輕,加上農事勞動的粗壯手臂,使他看來依然年輕、英挺。腳上一雙做工時慣穿的雨鞋,塑膠鞋面滿是斑駁的黃泥,循著黃泥,可以察見他來時的足跡。我想象他拖著鞋印在雨霧中蹣跚而行。走下車,我和父親對視,我說:爸。

父親深色的手指夾住方點燃的香煙,瞠目望向我,仿佛并不看著我,他張開嘴喃喃說了些話,乍聽之下好像是:你怎會在這里?香煙的煙氣一時間模糊了父親的面容,我忽然發現,父親不小心將香煙拿反,正將點燃的煙頭往嘴里送。可我不確定,只是眼睜睜地讓父親含住了煙頭的亮點,他閉目地皺眉、咋舌。

我們離開車站,父親坐上他的藍色福特,詢問我想坐副駕駛座還是貨斗。他說話時,舌肉側面的傷處隱約可見。我想起每年清明節掃墓,總是和親戚的孩子們一起坐在父親的貨車后方對著藍天下的狂風呼號,往年清明節天氣晴朗,不似如今陰雨綿綿的景況,而我也長大了,對父親搖搖頭,坐上副駕駛座。

路程中,我們沉默不語,父親不時舔著口腔里的傷處,發出微弱的咂舌聲,我透過車窗望見山巔云霧籠罩,從風向推測,下午三點左右霧便會下降至父親的農舍。

父親是看也不必看的,這座山乃至于他的農園、農舍,形如延伸的軀干,多年來他早已習慣。我窺視父親的側面,他正將貨車轉進山間小路,輪胎輾過碎石子的聲響震驚林中鳥,山愈深,雨霧愈濃、樹木葉色也愈重,那濕潤的深綠,吸附了山間水氣,是我童年百看不倦的景色之一。

山上特有的植物氣息因車子愈往深處而愈是清晰,混雜其中的某種香氣,調動我與母親的過往回憶,但當我抽動鼻子試圖捕捉水霧里若有似無的香,父親已關上窗,讓車在山坡上顛簸而行。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于停穩,父親望著我,伸手粗暴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們幾乎在同一時間打開車門,下了車,我拿好身上不多的行李,跟隨父親走入農舍。

父親的農舍和農園與我的記憶并無二致,山谷環繞農田,農田環繞農舍,富含水分的空氣彌漫一陣雞屎味,我問父親:不是已經禁止使用雞屎作為肥料了嗎?父親隱隱露出不合適自己的微笑。后來我才知道,父親向出售肥料的商家購買雞屎時自稱是遠從花蓮來的,于是對方便二話不說賣給他。

山谷間滿是濁重的肥料臭味,使得方才在車中聞到的清淡香氣宛若錯覺一般。

父親催我到農舍歇腳,他穿上防風外套,戴好手套,荷耙邁入終年潮濕的泥田。

自從母親過世,父親雖然毫無表示,卻將整個氣力揮霍在河谷間的農園里,午后濃霧夾帶細雨聚集,我倚在農舍門邊,只見山蔭里他防風外套上螢光微爍,猶如磷火般鬼魅森然。

父親在一畦一畦的農田里整地,耙子埋入土壤,施巧勁,抖索個四五下,整列土堆便極盡松軟,接著用磨利的水管插入土中,造出小洞,一列完畢,再將種子播入洞中,以少許泥土覆蓋。

我回頭收拾父親與我的房間,農舍極小,水泥糊的地面沾滿泥巴鞋印,從我有記憶以來一直是我、父親、母親睡在同一張床上,即便我成年也不曾改變。說來怪誕,初中第一次上健康教育課后,我回家總故意裝睡,渴望聽見父親與母親狎昵的動靜,卻是從未有過。父親與母親忙完農事,有時甚至不加梳洗,直接帶著濕泥與嫩綠的細葉并肩躺下,只需片刻,我再睜開眼時他們已酣然入睡。我甚至還記得當時年幼的自己在黑暗中睜開眼,看見父親母親并排入睡的僵直身軀,竟感到一絲古怪的雀躍。父親母親于黑暗里吐出的氣息,對山的體溫而言太過炙熱,因此我看見的是一小團懸浮于他們鼻端的白霧,在月光下時濃時淡,而我誤解于自己的出生仿佛也是他們吁出的團團白霧,我感到自己如稍縱即逝的它們一般純潔、白凈。

父親踏著黃昏的雨歸來,見我已收拾好行李,便從農舍附近的菜畦里摘了顆高麗菜準備燒飯,我站在連結廚房與臥室的狹窄走道上,并不確知自己該做些什么,因此只靜靜地盯著父親移動的背影。我想父親過去嚴肅、耿直的性格,據說幼時他也和祖父一起生活在同樣的農園、同樣的農舍,就在這同樣的山谷,但父親并未阻止我離家求學,不曾囑咐我應當繼承他的土地,或者告誡我不應當同他一般。

父親燒好了菜飯,招手喚我。折疊桌上擺放了一疊虱目魚肚、清炒高麗菜和一碗專屬于我的豬腳面線,父親自己則是半碗撒了苦茶油的白米飯。父親深知我酷嗜豬腳,才特別準備的吧。我拿起筷子,半晌,聽外頭雨聲漸歇,只余滴水敲打塑膠桶的聲音,農舍內的廚房陰濕寒冷,我慢慢咀嚼,不時瞥向父親,而他仍為了早晨的燙傷無法正常吞食。

父親放下筷子,問我回來有什么打算?

我吞咽口中的面線,良久,憶起畢業前一位老師對我說過近年當局正在推廣青年返鄉的創業貸款。我向父親說明這項計劃的可行性,并希望明天能向他借用小貨車,以方便到市區進行信貸申請。

父親點頭同意,我們分食虱目魚肚,父親見我無法用筷子劃開魚肉,便以筷嘴替我按住。飯后,我將碗碟清洗干凈,父親在一旁接過洗凈的碗盤,偶然間我的手與他的手相碰,發現他深色的手指皮膚皸裂,而水槽內塑膠水管流出冰冷的液體,凍得我瑟瑟發抖。

或許是水槽上方的紗窗正篩進淡薄的水霧,而水霧移動的模樣似有動靜,致使我想起了年幼時母親曾對我說的鄉間傳奇。我于是轉頭問父親,是否記得那些故事。

我本意想與父親談論母親生前說過的神怪志異,那向來是我童年記憶里稀罕的樂趣,父親在聽聞我的話后,卻陷入寂寥的沉靜,不發一語。

我獨自懷想母親向我述說山中菟絲幻化為人的形貌,藤纏樹死,臺風過后在河谷間縱走的腐木,以及數丈高的巨樹如古生物般在白霧飄蕩的山巔緩慢移動。據說,它們橫跨谷與谷之間的一步費時千年,根部入得深嚴,動靜間是拔山的,只不過太慢太慢,人類肉眼不可得見。

這天晚上準備入睡前,父親指著過去一處儲物間給我,說那是替我預備的書房。我打開儲物間的門,室內清掃得十分干凈,只有一張方桌、一把鐵椅,面對父親農園的小窗,還有半截垂淚的大紅蠟燭。

山上容易停電,父親告訴我,又說我是讀書人,需要一間自己的書房。

我在書房里逗留許久,試著就蠟燭微光閱讀,窗外夜霧侵入搖曳不定的火光,我吁出一口氣,霧微微退縮,復又推進,我深深吸入一口霧氣,凝視吐出的熱霧懸滯于夜。

我做了一個夢。

夢里,我仍只有父親腰部般高。我與父親坐在一部大馬力的探險車內,于圍繞農田的山巒間馳騁。

父親的左肩上扛著一把傳統獵槍,右手既操縱方向盤也拿煙,他滿心歡喜地對我說著什么,舌上的燙傷如一枚戒痂。而我也誠摯地回應他,盡管我和他都不懂對方的話。

我們愈往深山行進,一股熟悉的香味便愈是鮮明。我忽然意識到我們正在擎天的巨木間奔馳,古老巨木透著霧并透著光,影影綽綽,散發陣陣鬼魅的香。

夢中我忽然又能與父親對答,我問父親那是何樹?父親答:牛樟。

于是,幼小的我在夢中目瞪口呆地仰望名為牛樟的神樹,見它們高聳入云、并葉而立。父親將探險車開得愈來愈快,我眼前的巨木在霧中也成為錯落黑白的模糊光景,只剩下香味在霧中無聲地爆裂。

末了,父親將車子停妥在一條山坡路上,這時我才發現我們是如此地接近山頂,也因而隱身于浩瀚無邊的白霧當中,父親與我趴在霧間,撥開一處濕潤的草叢,向下望過我們山谷間的農舍與農田。

父親說:兒子,你看我們家是多么小啊!

我回答:是的,爸爸。

父親端起獵槍,那是一把老式火繩槍,父親從口袋里取出鉛彈和火藥,將其填入槍管,他熟練地擺弄著槍,而我僅僅是呆望他,看他專注的眉宇間正逐漸凝結成一顆晶亮的水珠,并且隱隱向上漂浮,霧將我們團團包圍,以至于即便我們靠得如此近,也依然不能辨別彼此的樣貌,我唯有從他香煙火光時明時滅的頻率上揣測他的呼吸。

霧向上升,我更清晰地望見我們的家園,令人驚訝地,我看見一只嬌小美麗的鹿正在父親的菜畦里嚼食一片肥碩的菜葉。那是一只無角的母鹿,身上白斑點點,輕悄行走的模樣好似即將消逝在霧色里,她靈敏的耳朵不時擺動,傾聽周遭動靜。

父親呼喚我幼時的小名,倏地將我攬在懷里,指引我握住他散發火藥臭氣的獵槍,等他協助我瞄準以后我才明白父親要我做什么,他用自己即將燃盡的香煙點燃了引信,母鹿抬眼望過來,她看著我的樣子,就好像知道我一生中所有的故事。

這長年在現實里無法被驅散的濃霧,最終被我手中槍的巨響打穿出一個洞,洞里撒下久違的陽光。

那只鹿靜靜地倒臥在我與父親的農舍邊,漆黑的眼睛望向遠方。

此時,我發現整座山就如母親所說的那樣正緩緩移動,山巔伸手將我與父親送往天空中的洞,以及那一小片陽光,我們亦伸出手,被雨霧打濕了的手,而我們是無法被接納的,我知道。

父親在我身邊大聲地哭嚎。

我驚醒了,從打著微雨的窗邊猛然站起,我發現自己依然孤立于父親給予的書房當中,雨聲點點,父親哭號的聲響更加清楚。

我來到過去父親與我、母親一同生活的臥室,那是第一次,我看見父親非人樣貌——他兩眼無神凝視黑暗,張嘴無話,胸膛劇烈起伏,并不著一字一言,只是驚叫不已。我惶惶等在一旁,直到父親猛然吐氣,往后倒回床上。

其后,我無法與父親共處一室,只得回到書房就著燭光讀書,并就著光影游動的文字入睡。直至早晨,我俯在方桌上的臉面有了深深壓痕,抬頭便能看見曦微的光線穿透云霧,寂靜地敷在父親的農田上,遠遠望去,父親身著螢光外套的身影是白茫茫的山色中唯一清晰的形狀。我在書房中高喊父親,而父親朝我轉過身,揮揮手。

如同水中呼吸一般,我于此地發出的叫喊透過層層水霧更能清楚地傳達到父親耳中,父親朝我揮手,我亦朝他揮手,我每揮動一次手,父親的身影便滑動似的離我更近一些,待我們揮了三次手后,我聽見了農舍屋門打開的聲響。

午餐時,我問父親是否記得夜里的事,他緘默不語。

我提醒父親借用小貨車一事,父親才如夢初醒般微微點頭。

下午,我試圖遺忘昨夜的古怪遭遇,駕車前往市區執行申請信貸的銀行,在那兒,仿佛每個人與我都是一樣的,看不清面孔,卻擁有相同的腔調與衣著。程序平和地進行著,先領過號碼牌后便在等候室靜坐,片刻輪到我的號碼,遂帶著準備好的表格與資料前往單一會談。我和一名上了年紀的女士討論一份資料里內含的企劃書,不知什么原因,我竟把企劃書的格式弄錯了,那位女士告訴我要是經過仔細的修改,必定可以通過,我應諾了,約好過幾天再度會談。

離去前,我站在建筑物外頭的柏油馬路上,從手指的遮擋下窺視太陽。

這莫可名狀的當下,我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時在市區就讀初中的過往,不知為何,那時的我早晨起床總無聲流淚,任由母親替我更衣梳洗,我害怕離開山谷中的農田,離開到一個非我族類的群體,那時坐在交通車上的我,紅腫的雙眼迎向海濱公路初升的太陽,滿心覺得那是一個景色如此優美,卻也如此殘暴的世界。

我走向父親的小貨車,聽見有人呼喚我的名字。轉過身一看,是個身材粗壯的少數民族男人,他自稱是我的小學同學,如今在林務部門做巡山員,名字叫巴布,而在他的部族里,巴布是山豬的意思。

他請我抽煙,我們一塊兒靠住被太陽曬暖的墻面,瞇著眼、屈起膝,在凝滯如蠟的光線里交談。

他問我何時回來?有工作沒有?是否還和以前的同學聯絡?我一一答復,他聽聞我仍住在山谷里,提醒我最近山老鼠猖獗,最好當心,我加以追問,他便說山老鼠放話要山中一棵千年老牛樟倒下,此樹似乎就在我熟知的其中一座山上。我聽得入神,巴布又告訴我,這些人其實是都市來的毒蟲,將一棵棵老樹當作山上的提款機。

他純樸的比喻讓我感到可親,想象山中一棵棵樹全變成了昔日在城市求學時的高樓大廈,只是這座城市空無一人。

我駕車回家。

遙遠地,見父親獨自呆立在農田中央,仰頭張嘴,迎接從天而降的雨,我走近時,父親伸出的舌尖看來脆弱、可憐,遑論舌面上的燙傷,非但不像夢中的戒疤,還露出深紅色的嫩肉,似有些糜爛。

我正要進屋,父親卻叫住我,詢問是否還有事忙?我否認了,父親便領我到農舍邊的菜園,指著一列套有塑膠布的菜畦,要求我替他把塑膠布全數拆除。我低頭應諾,雖不知父親為何突然要我幫忙,我仍蹲下身靜靜拆扯塑膠布。父親沒有給我手套,我在拆除的過程中臟污滿手,濕潤的泥土嵌進指甲縫中,膠布下的生物則倉皇閃躲。唯有一條蜷縮的火車蟲,并不理會我的侵擾徑自熟睡,又或者正因我的侵擾,更加不愿醒來。

即便雨絲細密,我的身體也在勞動中逐漸暖熱了。待所有的塑膠布拆除后,我在農舍邊的塑膠水桶上坐下休息,水桶周遭盡是父親訛買的雞屎肥料,臭氣熏天,山谷間水氣蒸騰,空氣已是不好,雞屎味更讓我呼吸困難,趁著父親回農舍燒飯,我遂駕車將一袋袋雞屎扔至海邊,直至夕陽西下歸家,父親已在農舍里備好晚膳。

用餐時,我哄騙父親雞屎肥料盡數發霉,只好將其扔棄,父親沒說什么,只是如在多良月臺上第一眼看我時的模樣,靜靜地仿佛不敢相信我就在此地。我竟也不知該如何回應父親的沉默,轉而向他提及遇見小學同學一事,并試圖探問山中千年牛樟,但父親放下碗筷,囑我近日別往山中跑,其他再無言語。

晚間我于書房閱讀書冊,窗外雨霧飄搖,漸融于夜,混雜著雞屎臭與其中逐漸能被察覺的細微香氣。此時,我竟覺得父親使用雞屎正是為了悄悄掩蓋山中奇香。可是為什么?我最終不敵睡魔,闔上書籍,倦怠中如幼時般摸索著暗里的墻來到臥室,父親已準備入睡,他堅毅的目光淡淡瞥過我,隨后脫去上衣躺入床鋪,我脫下鞋子,小心翼翼躺在父親身邊。

睽違多年,我再度與父親同睡一床,我與父親之間隔了一條手臂的距離。因此,總有股母親仍會在某時出現的錯覺,錯覺母親會橫躺與我與父親之間,在冰冷的深夜中吐出白霧。

入睡前的空白,父親低聲問我申請基金的情況如何,我如實告知,并預借小貨車用于下周,父親同意了,翻身陷入沉睡。

我嗅聞被褥,一時間驚異于撲鼻而來的狂暴香氣,這香氣同時又是我久遠的鄉愁,我的母親,我想起了她,僅僅是她一個摩擦燧石的動作。

母親是山間女子,父親曾告訴我他是因為母親才開始抽煙,而我亦然。母親抽煙只使用一桿有著特殊刻紋的煙斗,那煙斗在年幼的我眼中紅紅綠綠、閃閃晃晃,是如今再難以被完整記述的式樣。

母親摩擦燧石點燃煙草,一有星火便撲簌撲簌吸吐,她能夠長時間憋氣,最后從她胸口綻放的煙團如長年籠罩山巔的云氣般龐然,我以前有過可笑的誤解,以為整座山谷的霧都是從母親的煙斗中誕生。

而與煙味相傍的,是母親衣衫的香。

我嗅聞著床上的那股香,漸漸睡著,做了夢。夢中我與父親在山巔上,依然伸出手朝向灑落陽光的天空孔洞,而我們的動作與整個夢中世界的行進都是如此緩慢,是人類肉眼所不可見的。我知道,我們不可能被接納。

還有鹿悠遠的眼神。

父親再度悲哀地嚎啕,嚎啕后帶有疼痛的哽咽,我于是驚醒了。我看見父親如前晚那樣胸膛起伏急喘,雙目圓瞠,全身抖顫地驚懾而起,父親身上不知什么緣故,竟有如環繞著水霧般流出涔涔冷汗,他眨著眼,液體便從他泛紅的眼角淌落。

父親醒了過來,掀開被褥,在屋內凄惶奔走。他欲開門,門鎖上了。他扭著門把,卻不知將鎖打開。他找到我夢中的古舊獵槍,他拿著槍在臥室中狩獵,他瞄準黑暗里不存在的獸類,屏氣凝神,良久,他問我:兒子,你看見那只鹿了嗎?

我回答:是的,我看見了。

父親作勢將引信點燃,靜待槍響,我走向他,輕輕取走他手中的槍枝。父親乖巧地回到床上,旋即入睡。

隔日,我問父親是否記得夜里的事,他沉吟半晌,才說是母親的香。

一陣一陣牛樟木的香,順著夜里的怪風送進父親的睡床,他說以前母親總用牛樟木薰衣,問我記不記得。

我不記得了,只知道父親與母親是在深山中相遇的。許多年前,父親的父親在屏東由于販賣私酒的關系遭到通緝,他一路逃到了后山,在山里躲藏數年,過著鼠輩般的可鄙生活,但與此同時,也因山中林木的沉靜與潔凈而得救贖,他在這座山里開辟荒土,建造如今我與父親居住的農田與農舍。

據說,祖父當時不知從哪里借來了一輛挖土機,一點一點挖掘這座山的肌脈,將浸染霧氣的濕潤黑土傾倒在山壁間的懸崖下,長此以往填出了一片沃土。也就是說,我與父親的家園早先是以極不文明的野蠻手段構筑而成,這位于山谷間的農地本不該存在。盡管如此,數十年來也從未有人打擾,試圖收回土地,終年云雨纏繞的山谷猶如避世的桃花園。

之后祖父和挖土機主人的女兒結婚,生下了父親,在深山中,他們絲毫不知道外界的變化,也不曾聽聞新的統治者頒布了什么樣的法令,只是在彌漫水霧的孤獨山谷中辛勤耕作。我可以想象到父親完全復制了我的成長,或可說是我復制了父親的成長,因為兩個年輕的孩子在相同的山谷里不會有其他可能,我幾乎可以想象得到——父親與我一同出生在含帶濃厚水氣、微雨的清晨,遠方晨曦經過,仿如輕撫過水面的光線,我與父親都為那渺然的光點感到滿腹狐疑,我們伸手去抓,卻只抓到水面下繽紛的顏色,我們是被包裹在霉斑點點的襁褓里糊涂長大的,當雙腿足夠強健時,母親將我們放到地面上,讓腳掌扎進濕軟的黑土地里,我們在山林間奔跑著,踢起幾尺高的泥巴,替農園勞作時不忘戲弄掩藏其中的青蛙、蚱蜢,我們在霧水中泅泳,因為霧是那樣的沉,導致被陽光遺忘,而陽光的遺忘就是時間的遺忘,在那山谷間,我與父親記憶中的行動總是受到阻礙的,宛如水中。

唯一的不同就是父親與母親的相遇。當父親茁壯到了足以單手抓握農耙,他決意離開農田,到山林間探索。

父親曾見過祖父提著一桿沉重的槍上山,當時仍年幼的他被遺留在孤寂的田中央,他感到害怕,卻又產生了周圍山林皆可能存在有父親的錯覺,并因而心安。父親等待祖父的歸來,隨后,一聲槍鳴在山中回響,那聲音綿延之久,似乎成為山本身的記憶,再難以消逝。

父親見到祖父雄偉的身體背負一只半大不小的母鹿,蹣跚地沿著山間小道回家,那桿槍懸在祖父膀間,父親盯著黑洞洞的槍口,借由感受從中傳遞的余熱。

年輕的父親也想上山,沒有找到父親狩獵的火繩槍,只好背著耙子邁入山徑。他在山中行走,健步如飛,絲毫沒有應有的疲乏。而父親獨自進山的那日霧水特別濃重,尤其在山巔之上,他就像往月球漫步般地抬腿、踩地,似乎在山間一跳就能飄然懸身。

父親在旅途的終點見到了那特異的巨樹林,他訝異于樹木的高聳與姿態,父親繞其行走,在一棵擎天牛樟的樹穴中找到一名膚色黯褐的女子,她的身上滿是樹特有的清香,并且深深地熟睡著,手中緊握一把艷紅的牛樟芝。

父親曾告訴我,與母親初次相遇的那天,整座山正緩緩地移動。繚繞山間的霧氣中仿佛有巨大的古生物邁開多肢的龐然身軀,在霧中與群山共舞。

我不再害怕夜晚的父親,盡管如此,白日時的父親卻不再愿意借我小貨車了,父親說他也有需要貨車的時候。

我唯有鎮日端坐書房桌前,就一蕊燭燈讀書,試圖將申請基金的表格完善。我想起最近一次向父親借用小貨車的情景,我開車往市區,銀行內小隔間中的女人告訴我,這次企劃書寫得相當不錯,但還有一些表格尚未填妥,我向她詢問這些新的表格,她表示十二萬分歉意,就連她自己也是今天才收到相關的公文,可倘若沒有這些表格,企劃書是無法送審的,我只好再度離開。

經過那面遭陽光曝曬的圍墻時,我遇上了我的小學同學巴布,我奇怪怎么總是在這兒見到他,他卻沒有同我一般大驚小怪,反而熱情微笑著招呼我和他的朋友們一起喝茶,我于是同他來到附近一間警察局,和他的警察朋友們一同坐在警局外的椿樹下,啜飲熱燙的太峰茶。

我同巴布說了近來的不順心,并問起上次他說的山老鼠之事。巴布告訴我,我的企劃無法提交到較上層的機關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最近上頭為了合法砍伐牛樟木的問題正鬧得沸沸揚揚,巴布向我解釋林業用地更改為農業用地后,“那些人”就能夠合法地將一株株老牛樟砍下運走,而這一切都是在眾目睽睽下進行。

我沒有問巴布“那些人”是誰,只是突然想盡快回到我與父親的農田,渴望躲入飄蕩的云霧中,從此不復出。

就是那日,我回到家中向父親坦言申請流程并不順利,父親再無言語,父親再也不愿借我小貨車。

其后一年,夜晚就燭火讀書,火光將滅未滅的時刻,我搓揉疲勞的眼瞼,凝視書桌前窗外搖曳的薄霧中是否有父親身影,他總于清晨工作至夜深,除了預備三餐,我倆碰面的機會愈發稀少,他不再與我談話或者輕拍我的肩膀。那段時日,我以為父親成為濃霧里一抹極易消逝的鬼魂,有時我無法繼續苦等他的歸來,遂打亮一盞燈,踏泥濘入農園尋找,我從始至終未曾找著父親,反倒弄得一身狼狽歸家,父親早已燒好飯菜等著。

晚間我倆依舊同床入眠,父親也幾乎不語,只有入睡后,窗子關不住的香氣趁夜炸裂,那時候的我,通常正在夢里與父親跪坐緩慢推移的山巔之上,朝遠方破裂的天空洞口揮舞顫抖的雙臂。香氣開始撩撥之刻,往往顯像于夢中孔洞里的陽光,我與父親從來不可碰觸的陽光,只愿意落在死去的那只母鹿身上,而我夢中的鹿,又隨著時間更迭日益腐爛了。

夢中的父親尖叫痛哭時,我便知道屋內我身邊的父親亦跟著驚叫不休。

但自從父親不再借我小貨車以后,夜里我也不再愿意撫慰父親的恐懼。

一如在夢中的山巔時,我知道我與父親永遠無法被來自天空的陽光所接納,我也知道,父親認為我一無是處,我知道,父親漸漸對于借貨車讓我往返市區感到不耐。

于是,夜晚成為我報復的時刻,我再也不理會父親,甚至驚嚇他,父親的狀況愈加怪異,他開始會像野獸般呼號,在床上跳動,且在呼號時扯痛嘴內已然潰爛的傷處,使呼號趨于哽咽,滿口淌血。我更是感到厭倦,篤定父親實是有意識的,只是想折磨我。有天晚上,我終于忍無可忍,打開門指著外頭說:“出去!”父親就像一條訓練有素的獵犬般沖出屋門,朗聲狂吼,吼聲卻帶著躊躇,我深知父親嘴內的傷口一直未見好轉,此刻也因而阻止了父親的放浪。父親向夜里的香氣奔去,猶如年輕時向緩慢移動的山巔上奔近母親。

我猜想,父親大抵也與我做著相同的夢,往后近乎半個月,我在夢里與父親伸向天空的手愈來愈近,而父親再不曾嚎哭,父親看著我,微微地笑了。

父親夜奔后均在清晨歸返,帶來一身牛樟木的香氣、濕潤的泥巴、新綠的嫩葉,他的手掌和腿部均附有細小的割傷,整個人如嬰孩般被水氣包裹,回到我身邊躺臥時深深熟睡,凹陷的眼眶不斷流淌出透明水滴。有時,父親會帶禮物回來,是一把肉紅的牛樟芝,有時父親當著我的面,無意識地將東西吞吃入肚,有時又將東西遞給我,直勾勾地盯著我吃,希冀我成為他的同伴。

往后每夜如此,而白晝的父親忽對我的無用妥協了,仿佛夜里的奔跑讓他心中某一處角落得到補償。早晨吃過早飯,他開小貨車送我到市區,中午我們找到一間父親年幼時隨祖父吃過的面攤,叫了幾樣小菜,彼此安然無事地吃著,偶然間,我會捕捉到父親眼中的饜足,他盯著我吃食,自身卻由于嘴內的傷口已多日未進食了。

父親夜驚,如山獸般傴僂身軀潛伏至門邊,指掌摸抓門板,無意識地發出沉痛的呻吟,指望我、或者其他什么人能替他開門。起初我恨厭他,但如今,我感到夢中同父親一塊駕車馳騁山巒的喜悅。

說起來,我夢里的母鹿已成白骨。

而山仍成長,我與父親依然在山巔上朝天空趨近。

偶然,晏起的我們在午后入牛樟木群散步,行走于擎天之林的父親面容安詳、專注。足見每夜驚呼而起,急喘著滿身淋漓將成為他晚年的習慣之一。

我最后一次往市區送資料時,再度遇見了巴布,他對我說,最近山老鼠間盛傳:山中有鬼。

卻不知能否挽救牛樟木慘遭盜伐的悲劇。他說道,且問我信或不信。

我向他訴說母親曾告訴過我的鄉野奇談——臺風暴雨過后,麻立霧溪一夜暴漲,從直升機往下望,相距不遠的海洋與麻立霧溪比起來反倒才是河川,麻立霧溪之中潛藏著龐大黑暗的影子,是潛沉于地底的,只透過麻立霧溪偶然的泛濫,不意間泄漏了自己的鱗鰭,它在山中游動,既緩且慢,是人類的肉眼所不可得見;除此之外,還有長日居住于山窮之處的山地孩子吟唱的歌謠,關于濃霧中長肢的古生物,同樣也以極為緩慢的步伐跋山過谷;盤繞山間的巨蟒則無處不在,一生中只愿咽下空無,于是自身也成為了空無,無人得見,除非它吞入了你的聲音,如此那聲音,將永遠回蕩在群山里。

巴布目瞪口呆聽我講述,末了,問:有如人般的妖物嗎?

我想起了父親告訴我的古老傳說,我說:有單腿跨云豹,一腳踩大腹蟾蜍的美麗山鬼,居住于牛樟樹穴,以露為飲、樟芝為食,傳說,此女隱匿于山間河谷,芳蹤難覓,她行路留下的唯一線索,是她摯愛的牛樟香氣,這純凈神秘的香氣,一旦被留下便七日不減,這香氣,會跟隨山霧與你日夜繾綣,直至某日,你成了她的夫君……除此之外,亦有春雨過后遭雨水沖刷至山腳的腐枝直立而起,趁夜并列魚貫歸山的;也有仿人聲的猿怪,得知山老鼠來,仿擬巡山員或其同伴的叫喚,惹得其人墮崖斷腿、罵聲咧咧;又或者,早年山中家庭寒傖,無力供養以致慘遭流放的么幺子魂魄,甚愛螢火蟲的光,透過蟲光,才能驚鴻一瞥這些孩子前所未見的天真臉龐。

我的小學同學巴布,看著我說罷后,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他與我擁抱,囑咐我再來市區看他。

而我反復琢磨巴布的言詞……山中有鬼,名曰山鬼,殊不知是人是鬼,還是鬼是人呢……

某夜,我夢中的陽光失去顏色,父親的獵槍在雨霧里無法點燃,父親與我面面相覷,他已然老邁的面孔透露出絕望與脆弱,我們悉心守護的農田與農舍中,仿佛母親一般的鹿尸最終和光同塵。

我睜開眼,蘇醒了,而身邊的父親正夜驚,我奇怪地看著他,多日以來,我總愛幻想父親被屬于母親的奇異香味驚醒,抓把著夜色躍入黑暗,行路間癲而狂呼,嚇走一窩窩山老鼠。

但我從未真正見父親成神成鬼,反倒是他口內的傷,以逐日惡化的方式向我彰顯他為人的真身。也有可能正因父親嘴上的傷,才導致他無法拋卻人類的皮囊。

今日,我隨父親奔入夜霧。

父親跑得極快,起先邁動雙腿,邁不住了,遂俯下身四肢并用,他的面孔在透霧而來的微弱月光下充滿猙獰的狂喜,父親意欲嘶吼,他嘶吼,撕扯到口中傷處,因劇痛而嗚咽,但他依然奔跑,吐著舌尖滴血跑過田野、跑過山道,在月光雨霧里奔跑的父親四肢以不自然的樣貌扭曲著,卻更因此而接近母親,現在,就連我也被母親的香氣深深浸染了。

爾后,我見到一名身馱木塊、面容憔悴的男子在林中鬼祟行進,他沒有注意到奔跑的父親,父親也未注意到他,兩人卻如同命中注定般,兩個黑點愈來愈近,最終撞擊在一起,我并不擔心父親,我知道父親的盲目中其實帶有蓄意,如同他長年的瘋狂夜奔里帶有尋找母親牛樟樹林的理性,反觀那名負木男子,他被撞擊后顫抖一下,往著完全錯誤的方向跌入山澗。

我立刻埋人群樹,竭盡全力來到這名男子跌落之處。

山澗黝暗,我看著底端,仿佛有泛著白光的軀體正抽搐著,他掙扎一會,再也不動,此時此刻,我竟感覺這名男子是代替我死去了。

我想起巴布曾告訴我:這些山老鼠其實是都市的毒蟲,因為沒有錢,就把山中的樹當成提款機。

我不禁為這山老鼠和我是如此的相像感到悲哀。

忽然,我聽見山澗底部傳來清晰且茫然的自白:“……在施打過海洛因后,我來到這座城市,這是一座無人的城市,所以,我能夠任意行走,不會被傷害,現在,我因為再也承受不住自己的體重而從其中最高的建筑物頂端墜落。”

我靜靜地傾聽,最終,透過這個人將整座山林想象成都市,也就是我來時的地方,我把高聳的牛樟木想象成高樓大廈,而這座無人的城市中正輕輕吹過一陣涼爽的微風。僅僅這么一瞬間,風吹走了我家鄉的霧,我似乎能從中看清某些物事,最后卻又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追隨父親的腳步來到象征母親的牛樟木林,抬眼仰望,需四人環抱的牛樟木,暗時是黑闃矗立,真正與山鬼山神無異。

其中那最巨碩高昂的千年牛樟正從枝葉扶疏中,以千顆星眼俯視我。我虛軟無力,自覺在如此肅穆莊嚴的氣氛中形衰如蟻。

漆黑無光的森林里,父親追逐母親的幻香躍上躍下,我就在這平靜的,屬于我與父親、母親三人獨有的冷涼空氣中靠著牛樟樹干盤坐在地,絲毫不感困倦,我膝旁腐朽的枯枝倏地僵直站立,圍繞出令人費解的圓圈跳起群舞,猿猴與鴟鸮的叫喊不同以往,是喜悅,是悲涼而喜悅;螢火蟲翩然旋飛,黑暗微光中映照出孩子的臉,此外,就像母親曾對我說過的:山在成長,緩緩地,人類肉眼不可得見。

如今我已不再前往市區,不再對永無止盡的申請流程心生希冀,我即將繼承父親的農田與農舍,我知道,某時我也將與另一名女子相愛,共同孕育霧中之子。

在最后的夢中,鹿骨消融的土地長出了我的母親,我想起她,僅僅因為一個擦亮燧石的手勢。

在我初滿十三歲時,父親、母親曾帶我到山上打獵,我們習慣潛行霧中,毫無聲息,不知過了多久,父親發現了山坳處一頭靜靜嚼食草葉的鹿,母親遲疑一會,取出燧石,愣忡著。我看著母親看著那只鹿,以稚嫩的童音催促,母親卻搖了搖頭,指稱那是一只懷有身孕的母鹿。

那時,我與父親睜著發亮無感的眼睛,長久不語地凝視她,那目光原本只有父親懂得,后傳承于我。幼小的我以為那目光所代表的只是饑餓。

母親最終點燃引信。

她點燃那把屬于她山父所有的獵槍,瞄準鹿,星火咬住火藥之時,母親的身軀與鹿的身軀借由瞄準的儀式產生了再也無法抹滅的聯系,這種聯系使我覺得,母親就是那只鹿。

而母親的身軀與鹿的身軀,竟也奇異地在火焰爆裂的瞬間熊熊燃燒起來,不可思議,照亮且溫暖了濕冷山谷,比外頭的陽光更耀眼,比夢中的陽光更炫爛,我的母親所燃起的火焰,就那么短暫卻恒久地存在了。

猶記那時,我和父親小心仔細地把獵槍從余燼里掏弄出來,并不感到母親離我們而去,反覺她回到了山巔處某一棵牛樟木的木心,一如最初地深深熟睡。

不,其實我們知道,母親已經死了。

父親將獵槍做了改造,改以喜得釘引爆火藥,如此將更為安全,這卻是犯法的,父親往后未再使用獵槍。

而我則離開家鄉,進入一片水泥叢林。我極盡所能推開父親,而父親亦以極快的速度與我遠離,這完全是因為我們都在彼此眼中看見對方當時的眼神。

那致使母親擦亮燧石的洞白目光,其中暗藏我承襲自父親而父親承襲自祖父……由此往上追溯無數代的貪婪本性,將永遠在我與父親的對視里留存。

父親嘴內的傷一直未好,終在某一天潰爛如繁花,那夜,他氣息紊急,一如以往于子時驟醒,艱難地喚我,不知為何,我倆就在夢中不知對方言語,卻依然可以對答如流。我問他是否又聞到了香氣,他說香氣還是有的,卻淡了不少,囑我明日往林間探視,我低聲允諾,父親才安心閉目。

我守著父親一夜,直至天蒙蒙亮,山谷間雨霧飄搖,我跑過農園,影子在樹木中扭曲顫動。遠遠地,見林間的牛樟木只剩滿地殘枝片段,轟轟運作的怪手機械如我祖父深掘山的肌脈。而一切空空如也,我呆立其中,仿佛又聽見了父親的號呼,一聲一聲,和著滿山遍野死亡的清香。

城市、林木、母親、父親,所有的,已全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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