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上法庭，全職媽媽索賠誤工費

海洋

一項國內網絡調查顯示，有34.5%的母親選擇全職照顧孩子，其中高學歷女性越來越多。此外，全職媽媽上升比例逐年增加。然而現實中，并沒多少人關注到全職媽媽為家庭、社會做的努力，沒有意識到家務勞動究竟價值幾何。

一場糾紛中，有位全職媽媽向肇事者索賠誤工費，卻被拒絕。為了找到認可，她官司一打就是三年，四上法庭三次敗訴……

意外車禍，全職媽媽怒討誤工費

今年44歲的龔慧，家住湖北省武漢市硚口區集賢里。2002年，女兒晶晶降生，她辭掉工作，當起了全職媽媽。丈夫路明是公務員，常年出差，家中大小事務全由龔慧包攬。

龔慧除了24小時貼身照顧女兒，還要見縫插針地收拾屋子、洗衣做飯。連上廁所，她也得開著門聽女兒的動靜，做好隨時沖出去的準備。她最大的體會就是：在家比上班累十倍。

時光如梭，晶晶上小學了，龔慧又多了一項任務——接送女兒。晶晶在東方紅小學讀書，離家2公里左右。

2013年10月10日早上，正是早高峰，一路擁堵，龔慧小心地騎著車送女兒上學。她經過寶豐一路時，前方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右側車門突然打開。龔慧猝不及防撞上車門，和女兒摔了個人仰馬翻。她渾身像散了架，站不起來，左腳腳背血肉模糊，劇痛直鉆心底。

龔慧被送往中山醫院治療。經診斷，她左足撕裂傷，需要住院治療。一聽要住院，龔慧心急如焚，11年來，這個家能有序運轉，每個環節都是她安排操持，現在她一躺，家里可要亂套了。

路明連夜從外地趕回，安慰妻子：“你安心養傷，家中的事交給我。”但處理瑣碎家務并不簡單。龔慧住院的第四天下午，晶晶嘟著嘴來了，眼睛紅紅的，臉色也不好看。一進門，她就哭了，“媽媽，你什么時候好起來呀，我想你回家了。”原來，路明早上送女兒上學遲到了，作業也忘帶了，害得晶晶被老師批評。

看著女兒可憐的小臉，再看看丈夫手足無措的樣子，龔慧一陣怒火涌上心頭。住院這么多天，肇事方從未來看望，也未道歉。對方的莽撞給自己家庭帶來這么多麻煩，一定要討個說法。

17天后，龔慧出院回家。一個月后，傷愈了，她找到肇事方李軍夫婦協商賠償事宜。對方愿賠付醫療費、護理費等共計10082元。龔慧順便問：“誤工費怎么算？”李軍振振有詞，“你一個家庭婦女，憑什么討要誤工費？”

龔慧怒了，“家庭主婦怎么了？我的時間和勞動就沒有價值嗎？誤工費必須給我。”對于這一塊，李軍和其車輛投保的中華聯合財產保險公司業務員決不妥協。雙方為此鬧翻了天，

龔慧把委屈告訴了丈夫，路明大力支持，“這么多年來，正是有了你的悉心打理家庭，我才能心無旁騖地工作，女兒才能培養得如此優秀。實在不行我們就上訴。”

明明有法律條文，怎么會輸了又輸

多次和李軍夫婦，以及中華聯合湖北分公司交涉無果，2014年7月24日，龔慧將前兩者告到了武漢市硚口區人民法院，并找到言達律師事務所，委托辛鳳杰律師為代理人。

法庭上，保險公司聲稱龔慧無職業，無固定收入，何來誤工費一說。龔慧很不平，“因為我受傷，需要家人請假接替我照顧家，還要聘請保姆來做家務，這些損失不屬于誤工費范疇嗎？”然而，充分辯論后，法院認同了保險公司的說法。

8月1日，龔慧拿著判決書呆坐在沙發上。看著受傷的左腳，眼淚忍不住落下來，她想不通：“我每天需要周而復始地完成大量工作，幾乎沒有假期。這些付出難道不該被尊重嗎？”路明認真地看著她，“我的工資和獲得的榮譽都有你的一份。”

丈夫的話讓龔慧頗感欣慰。不服氣的她告訴辛鳳杰，自己要繼續上訴。

在律師建議下，10月，倔強的龔慧向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要求撤銷原判，改判增加誤工費3712.88元。理由是龔慧雖為全職媽媽，但具備勞動能力，受傷使其當時喪失了外出工作的可能性。

法庭上，辛鳳杰提出，誤工費是指應支付受害人從遭受傷害到完全治愈期間內，因無法從事正常工作而實際減少的收入。本案中，龔慧受傷不能隨意走動，需要治療和休息35天，喪失了部分勞動能力。

辛鳳杰還辯稱，現代社會勞動者流動性大，不是所有勞動者都有一份穩定工作和收入，要考慮到實踐中各種情況的可能性。

11月14日，法院經過多日庭審，認定原審法院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

龔慧覺得委屈，丈夫鼓勵她說：“沒關系，咱們繼續告，理在咱這邊。”

家務勞動屬收入，全職媽媽是職業

2015年6月，龔慧向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再審申請。

庭審過程中，辛鳳杰再次指出：“判斷是否有誤工費，是依據被侵權人是否因受傷喪失一定的勞動能力，而不是依據他有無固定收入。”

可是法院認為：龔慧一直未就業，無收入來源，并不能證明因傷休息減少了收入，同時，她也未提交證據，證明其就業情況。法院駁回了龔慧的再審申請。

三次敗訴，辛鳳杰也不免有些氣餒了，“要不放棄吧。就算勝訴了，也賠不了多少錢。”龔慧拼命搖頭。

接下來的日子，龔慧時常利用閑暇，上網了解國外全職媽媽的生存狀況。她發現，在國外很多高知女性婚后也會選擇做全職媽媽，而政府的鼓勵、保護，則是她們心甘情愿呆在家里的動力。例如，在法國，已生育的女性可留職休假3年，專心照顧孩子，且每個月可領取補助金；在德國，家務勞動被納為社會工作的一部分，政府會給全職媽媽一份穩定薪水……

龔慧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堅持把官司打下去，為自己的辛苦勞作討個說法，也為更多全職媽媽多爭取一些保障。

2016年年初，龔慧向湖北省人民檢察院提出申訴。6月6日，檢察院向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抗訴。11月25日，法院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此案。

法庭上，在辛鳳杰、張發達兩位律師的據理力爭下，法院認為龔慧為家庭提供的勞動使家人無需再借助外來服務，減少了生活成本，屬于一種隱性收入，同樣有經濟價值；她承擔的家務對家庭成員的正常務工而言，無疑具有支持和保障作用。龔慧受傷后，家庭的收入和開支勢必受影響。因此，原判決顯失公平。

經過多日辯論，12月14日，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撤銷此前判決。根據2014年湖北省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標準，參照與家庭主婦身份相近的服務業人均年平均工資收入，判決保險公司賠償龔慧誤工損失1211.33元。

雖然賠的錢不多，但龔慧很欣慰：“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多少錢，總共也沒誤多少天工，我要的不過是一個理字。我認為，無論在外面還是在家里，只要干活，就沒有貴賤、高下之分。我被撞了后，請人做衛生燒飯帶孩子，都需要錢，這些花出去的錢很好地說明了我討要誤工費的合理性。”

接受記者采訪時，辛鳳杰說：“龔慧案很具影響意義，有了先例，其他類似案件的審理就有了參照。”辛鳳杰表示，湖北省高院對“家務勞動屬于隱性收入”的認定，不僅替當事人討回了公道，更承認了一位妻子和母親的社會價值。隨著二胎政策放開，全職媽媽不斷增多，龔慧案的勝訴將讓更多女性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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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