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印度“鴿派”聊洞朗對峙

王德華

圍繞著對華關系，印度高層總有些“鷹派”人物，或是放言“能打2.5線戰(zhàn)爭”，或是稱印度軍隊已“足夠強大”。這些言論無疑挑起了印度國內的民族主義情緒。相比而言，印度國內也有呼吁客觀、理智對待印中關系的聲音，這些“溫和派”或稱“鴿派”人物被一些印度網(wǎng)民罵為“中國的代理人”“間諜”甚至“賣國賊”，但依舊堅持己見。研究印度和促進中印關系的幾十年，筆者與不少印度“鴿派”人物有過接觸，有的還十分熟識，他們中有印度前總理，有資深的外交官、媒體人和學者。洞朗對峙事件以來，有人不斷發(fā)郵件與我交流，期待印中關系能早日緩和。

外交家巴德拉庫馬：不看好印度的南亞霸權

2007年我訪印時，經(jīng)印度門戶網(wǎng)站雷迪夫網(wǎng)站的巴特記者介紹，結識了印度外交部的前大使巴德拉庫馬。他在印度外交界工作近30年，擔任過駐土耳其等國大使，主管過巴基斯坦事務。2001年以來，巴德拉庫馬為雷迪夫網(wǎng)站和香港《亞洲時報》撰寫了大量文章。洞朗對峙以來，巴德拉庫馬幾乎每天都給我發(fā)郵件，表達自己的看法。

10年的交往中，巴德拉庫馬在多個學術交流場合和我談論中印之間的熱點話題，如怎樣徹底解決“西藏問題”、如何從經(jīng)濟交流入手逐步解決邊界問題，他有時還對印度政府提出誠懇的批評。他認為印度打“西藏牌”很愚蠢，并表示，“我是唯一的寫文章揭露美國中央情報局陰謀的人”，因此在印度遭罵，甚至被指為“中國的間諜”。他反對所謂的“中國威脅論”，希望更多印度人能到中國看看，看看中國人是不是“好戰(zhàn)民族”。有一次，在南通參觀考察的過程中，巴德拉庫馬說，他的父親是印共（馬）在喀拉拉邦的領導人之一，該黨和中國共產黨的目標基本一致，是要建立印度特色的社會主義，讓印度人民富起來。他還就加快中國公民赴印簽證的審批時間、延長在印停留時間提過建議。今年，他撰文對莫迪政府缺席在北京舉辦的“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提出批評。

巴德拉庫馬經(jīng)常為香港《亞洲時報》撰寫文章，談論印度的內政外交。8月15日，他撰文稱，印度的整體實力與大國相去甚遠，但霸權野心卻是世界級水平，印度曾強行侵吞錫金、侵犯不丹主權、干涉尼泊爾外交政策。他認為，洞朗對峙事件發(fā)生后，到了印度在南亞霸權壽終正寢的時候，新德里將為其妨礙中國核心利益的任何行動付出代價。他11日還提到，對峙事件發(fā)生后，沒有哪個國家支持印度，印度天真的想法彰顯了國家的不幸，印度人拒不察看地緣政治現(xiàn)實，沒有意識到只有美國自身利益受到直接威脅時才會參戰(zhàn)（支持印度）。印度在軍事上不是中國對手，即便在軟實力上，中國或許也已占據(jù)優(yōu)勢。今年3月，巴德拉庫馬曾撰文稱，印度對華政策基于美國“向亞洲轉向”的假設已經(jīng)崩潰，然而，莫迪政府卻不知道如何適應美國的戰(zhàn)略變化。

巴德拉庫馬的觀點獲得不少印度網(wǎng)民的支持，但也有反對他的人留言說：“奇怪，這位作者的文章都是從中國的角度看問題！”有的說：“巴德拉庫馬總是像一位中國代理人那樣說話?！鄙踔吝€有人說：“如果我們非要列舉印度的賣國賊，我將把這位作者放到第一位。”

《印度教徒報》前總編——對達賴沒好感的印度人

《印度教徒報》前總編納拉辛汗·拉姆是媒體界的“鴿派”代表，我們交往已有20年，他曾笑稱：“我每年都來中國，去的地方可能比你還多。”第一次接觸是拉姆1998年到上海訪問，他告訴我，他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留過學，做過印共（馬）外圍組織印度學生聯(lián)合會副主席?！队《冉掏綀蟆酚?40年的歷史，由拉姆的曾祖父創(chuàng)辦，是印度發(fā)行量很大的一份英文報紙。對這次的洞朗對峙，《印度教徒報》近日刊文強調，只有友好協(xié)商才是唯一解決之上策。

拉姆多次到西藏考察，他反對印度政府允許達賴喇嘛去敏感的印中邊境地區(qū)訪問，要求禁止其在印度領土上進行反華活動。拉姆曾在印方主辦的“印度—中國：邁向戰(zhàn)略合作”論壇上發(fā)表演講說，雖然邊界問題沒有輕松解決的方案，但兩國關系的實際情況與部分媒體描繪的“截然不同”。我和國內學者去《印度教徒報》總部所在地金奈訪問時，拉姆都會精心安排，甚至把全副武裝的私人保鏢派給我們。

拉姆這樣的溫和派在印度受到過一些人的攻擊。2013年10月，印度原子能部數(shù)學科學研究所的拉胡爾·希達坦寫博客說，拉姆使《印度教徒報》幾乎成為中共“喉舌”，?！昂敛毁|疑地報道中國領導人的講話、中方的軍事觀點和閱兵式”，并對他當總編期間“幾乎總是在贊揚中國”表示不滿。還有所謂“西藏之友”的網(wǎng)站專門收集各種攻擊拉姆對華友好的文章網(wǎng)頁，有的文章說：“自從2003年自稱‘對達賴搞分離活動沒好感的印度人的拉姆擔任總編后，擁有380萬讀者的《印度教徒報》怎么了？”

尼赫魯大學“鴿派新秀”：應繼續(xù)對華親善

據(jù)我所知，過去在印度學術界有威信的中國問題研究專家有“中國通”戴辛格、白蜜雅、德施班，以及印度中國研究所的莫漢蒂和譚中等，近些年又涌現(xiàn)出一批新生代代表人物，如尼赫魯大學的3位中國問題專家：謝剛(SrikanthKondapalli)、斯瓦蘭·辛格和狄白杰，他們主張“印度應繼續(xù)對中國實行‘親善政策，但同時保障自己的戰(zhàn)略利益”。尼赫魯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東亞研究中心主任謝剛7月6日在英國《衛(wèi)報》刊文說，印中兩國不想打一場全面戰(zhàn)爭，對峙將很快消失。他曾經(jīng)告訴我，印中之間確實有分歧，但雙方應從更加寬廣的全球性和地區(qū)性角度考慮彼此關系，特別要強調和平的環(huán)境。

尼赫魯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斯瓦蘭·辛格，現(xiàn)任亞洲學者研究會會長、印度國會亞洲及太平洋研究會秘書長，是印度學者中積極主張中印合作、共迎亞洲世紀的學者之一。有一年我到尼赫魯國際問題研究院交流時，斯瓦蘭·辛格介紹其新著《中國與南亞關系：問題、平等與政策》，并說：中國傳統(tǒng)上把自己比作“天之子”，把中國之外的人稱為“蠻夷”，但把南亞比作“天竺”（西天）。他認為，印度不用擔心中國與南亞其他國家發(fā)展關系，中國與印度鄰國發(fā)展關系并不構成對印度的威脅。斯瓦蘭·辛格預測，洞朗對峙或將延續(xù)到今年深秋，甚至初冬。

尼赫魯大學中國與東南亞研究中心教授狄伯杰的博士論文為《20世紀上半葉之印度與中國》。在北京大學做過3年訪問學者的狄伯杰談起中國共產黨時，言語中總是充滿欽佩之情。狄伯杰多次寫文章談“一帶一路”的重要意義。他還關注南海問題，表示中國一直在歷史和法律層面強調其對南海擁有絕對主權，認為外部勢力插手只會讓南海問題復雜化。

印度前政要：贊賞小平“貓論”，希望龍象相互學習

2003年6月22日，時任印度總理瓦杰帕伊抵達北京，這是10年來印度總理首次訪問中國。而在1993年的印度駐上?？傤I館開館招待會上，我與前來參加祝賀活動的印度代表團團長瓦杰帕伊（當時他是反對黨領袖）有過十多分鐘的交談。我問他：“1979年2月，您任印度外長時訪華，作為為數(shù)不多見過鄧小平的印度政治家，他給您留下什么印象？”瓦杰帕伊回答說：“他是個十分堅定的人，看問題看得非常遠。印度人十分贊賞小平先生的貓論?！编囆∑礁嬖V他：“我們是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兩個國家，我們?yōu)槭裁床荒艹蔀榕笥眩俊?/p>

印度前外秘、前駐華大使尼魯帕拉·拉奧曾這樣描述她眼中的“龍與象”——中印是當今世界增長最快、最受矚目的發(fā)展中國家，并認為龍象應相互學習。拉奧是歷任印度駐華大使中的第一位女性，后又出任過駐美大使。由于多年分管中印關系特別是邊界談判，拉奧一直被印度外交部同僚視為中印邊界問題專家。在上海舉行的一次中印關系國際研討會期間，拉奧大使和我談到洛陽白馬寺是印度高僧傳播佛教、翻譯佛經(jīng)典籍的寺院，玄奘大師為中印交流作出了重要貢獻，印中應學習祖先那種相互學習和借鑒的精神，進一步拉近兩國人民之間的距離。

（作者為上海國際問題研究中心南亞中亞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