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史料是史學研究的基礎(chǔ),不同種類的史料,其自身價值也存在差異。筆記體史料在史學研究中具有其獨特價值。筆記體史料對于當下史學研究的熱門——社會史研究更是大有裨益。這是因為筆記體史料大多來源于當時人的親歷親見,記述較后人所寫之正史更為詳盡,有許多可補正史之缺。但筆記體史料因作者本人或帶感情色彩,故有些論述可能有失偏頗,有片面化之不足,我們在使用這些史料時要注意區(qū)分,避其缺陷,利用其價值。
關(guān)鍵詞:筆記體史料;價值;筆記體史料運用
中圖分類號:K05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徽學的研究主題集中于明清。相對于其他時期,明清時期的史料不論種類還是數(shù)量都具有極大優(yōu)勢。正因為史料的豐富性,在進行具體研究時對于史料的取舍就會產(chǎn)生極大的偏差。其中筆記史料往往容易被初學者所忽略。但細細品讀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筆記史料比較正史史料和其他史料有其自身的優(yōu)勢,利用得法往往會得到突破性成果。
一、筆記體史料的界定
在對筆記體史料做出界定之前,首先要對筆記的概念有所理解?!肮P記”一詞,語出南梁劉勰。《文心雕龍》卷九《才略》云:“路粹、楊修,頗懷筆記之功;丁儀、邯鄲,亦含論述之美?!盵1]那么筆記究竟何解呢?有學者針對劉勰的說法,提出筆記應(yīng)有一下四層含義:(1)筆記是個人情志的表露和記錄;(2)筆記本身內(nèi)容涉及廣泛,雖然有諸多不足,但對經(jīng)國教化也有極大幫助;(3)筆記不拘形式,而又以精練為要;(4)筆記的語言文字并舉,雅俗共賞。[2]將以上含義進行概括,可以大致將筆記定義為:筆記是用淺顯的文字語言,將自己的個人情志加以表達,雅俗共賞,并有輔助教化的功能。
在對筆記的概念有所了解之后,筆記體史料的界定就相對容易了。我們大致可以將具有史料研究價值的筆記歸納入筆記體史料的范疇。再將這個概念細分,可以把筆記體史料分為兩種。第一,史料筆記;第二,歷史筆記。
“史料筆記”的概念是近代“新史學”研究范式興起之后出現(xiàn)的嶄新的史學概念。隨著“新史學”研究的不斷深入,史料筆記越來越受到研究者的重視。在此背景下,20世紀50年代以來,中華書局出版了一整套“歷代史料筆記叢刊”。并按照時間順序,推出了四個系列的“史料筆記”叢刊——《唐宋史料筆記叢刊》、《元明史料筆記叢刊》、《清代史料筆記叢刊》和《近代史料筆記叢刊》。中華書局這一套史料筆記叢刊收錄的,主要是那些偏向記錄“歷史瑣聞”的筆記。編輯出版這些叢刊的初衷是為了解決學者們研究過程中資料缺乏的問題,此外還有為文史愛好者更好地認識中國古代和近代社會的真實面貌提供便利的目的。[3]
“歷史筆記”,是由史學大家瞿林東先生首先提出的。瞿先生在其著作《中國史學史綱》的“隋唐五代史學”一章中,專門設(shè)置了“歷史筆記的勃興”一節(jié),瞿先生認為歷史筆記的特點是:“所記雖不如正史系統(tǒng)、全面,但在揭示時代特點和社會風貌方而,因少有拘謹、言簡意賅而具有獨特的價值?!盵4]不過,他所說的“歷史筆記”,即歷史瑣聞筆記,換句話說是“歷史瑣聞筆記”的省稱。瞿林東先生的這種提法相對而言界說的性質(zhì)偏少。按照瞿先生的說法,趙翼的《咳余叢考》可歸為此類。
二、筆記體史料的價值
明確了筆記體史料的定義及其種類之后,筆記體史料的價值如何是又一個值得探究的問題。
傳統(tǒng)的政治史研究中,學者尋找或者說引用的史料偏向正史,諸如二十四史之類,對于筆記體史料的重視程度沒有正史史料那么高。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簡單而言即筆記體史料對于傳統(tǒng)政治史研究的價值沒能被部分學者發(fā)現(xiàn)并利用。筆記體史料的作者主要有兩類人。一,在任或離任的官員;二,學識淵博的大儒。這兩種人對于國家的政治的關(guān)心程度是不言而喻的,特別是離任的官員,他對所處時代的政治敏感度往往超過后世正史的編寫者。正因為如此,筆記體史料中關(guān)于當時政治的分析能夠切中要害。以明人張翰的《松窗夢語》為例,張翰本人是張居正在位時的吏部尚書,而這部《松窗夢語》正是張翰罷官之后所著。書中關(guān)于當時政治發(fā)展以及國家大政方針的評述,有些雖與當時的主流有出入,但從歷史發(fā)展的趨勢來看,這些評述又是十分正確的。如在《商賈紀》中:“至西北互市與東南海市,其于國計民生損益利病,試兩持而并較之,不啻天壤易判、黑白易分也。乃籌國者知互市之利,而不知海市之利,何不思之甚也!夫九邊互市之初,始以纻幣,今以金帛,而虜酋之交易惟馬。余以纻幣而易疲馬,其利猶在中國,刺載而出,無傷也。今但售以金帛,是金入一去不返之虜,而以中國所衣之帛,易無用之弩駘也,不敵明矣!矧虜酋桀驁難制,嗜欲無厭,今國家竭司農(nóng)帑藏歲百余萬,猶不免于苛求;倘一背盟,蹂我邊境,狼心叵測,誰能御之?欲保百年無一事,余未敢以為然也。若夫東南諸夷,利我中國之貨,猶中國利彼夷之貨,以所有易所無,即中國交易之意也。且緣入貢為名,則中國之體愈尊,而四夷之情愈順。即厚往薄來,所費不足當互市之萬一,況其心利交易,不利頒賜,雖貢厚責薄,彼亦甘心,而又可以藏富于民,何憚而不為也?若日夷數(shù)入寇,勢不可通。豈知夷人小可無中國之利,猶中國不可無夷人之利,禁之使不得通,安能免其不為寇哉?余以海市一通,則鯨鯢自息,必不若虜情之難料也。且互市所輸,皆國家帑藏,即閭閻脂膏。海市所易,皆民間財貨,無妨國計?;ナ杏袚p而無得,海市有利而無害,主計者何不思也?”[4]張翰對于當時由張居正、高拱主導的與俺答的互市貿(mào)易提出了反對意見,這雖然有天朝上國的思想成分在其中,但其對發(fā)展海外貿(mào)易的意見無疑對明朝的經(jīng)濟發(fā)展是極其有益的。而這些內(nèi)容相對正史中的記載更真實。又如在《宗藩紀》中作者對明中后期藩王眾多對國家財政及其他方面的發(fā)展帶來不良影響表示了擔憂:“夫王府始封之時,宗儀位數(shù),大略相等,支給祿糧,簡省易辦。一百年來,宗支繁衍,多寡迥異。如陜西一省,建有秦、韓、肅、慶四府,祿糧均有抱欠,肅最少,慶次之,秦差多,韓為最,以宗支莫眾與韓,故積欠獨多。今平?jīng)龈皇菘h,額征邊儲祿糧共計一十二萬七千九百八十余石,歷年所完,有五七萬者,有三四萬者,甚有一兩萬者,以至迫于窮乏,不顧禮義,凌辱有司,肆無忌憚。如廣西靖江王府宗支支米者一千一百有零,幼者不知凡幾,宗室養(yǎng)贍銀計五萬一千九百余兩,俱于桂林等府州縣衛(wèi)所額派秋屯折糧,又湖廣每年協(xié)濟一萬五佰兩,猶且不給。舊未平,新無補,因而薪米控訴,或家人抱苦,填滿司門,逼近幾案。在彼之詞既直,在此之應(yīng)實難,奈何不為之長慮也?考求其故,咸謂膏腴之地,蓋為宗室占買,而應(yīng)納稅糧,又復(fù)恃勢不納。夫以額定有限之糧,供積漸無窮之祿,雖多方措處,終不能足其應(yīng)得之數(shù)。勢難禁其置買民業(yè),但既受民業(yè),則惟正之供,自當出辦。乃今買占滋多,逋負日甚,稅糧之征既少,常祿之供給愈難。”[4]這段論述是作者根據(jù)當時的情況有感而發(fā),反映了當時藩王眾多給國家的財政與人民的生活帶來的巨大負擔。為研究明中后期藩王與國家關(guān)系問題提供了最直接的史料,這是正史史料所沒有的。
以上以《松窗夢語》為例簡單闡明了筆記體史料對于政治史研究的幫助。眾所周知,現(xiàn)在史學研究的熱點集中在以社會史、經(jīng)濟史為代表的“新史學”領(lǐng)域。在這些“新史學”研究中,筆記體史料的優(yōu)勢體現(xiàn)得更加明顯。如前所述,筆記體史料的作者多為有學識的大儒。這些大儒更關(guān)注普通民眾的生活疾苦。這與“新史學”的研究重點高度切合,筆記體史料為從事社會史、經(jīng)濟史等“新史學”研究的學者提供了大量的社會下層的第一手資料。依然以《松窗夢語》為例,在其《商賈紀》中,用比較大的篇幅對各地的經(jīng)濟發(fā)展的狀況進行了描述,如:“京師以南,河南當天下之中,開封其都會也。北下衛(wèi)、彰,達京圻,東沿泗,轉(zhuǎn)江、漢,車馬之交,達于四方,商賈樂聚。地饒漆纻枲纖纊錫蠟皮張。昔周建都于此,土地平廣,人民富庶。其俗纖儉習事,故東賈齊魯,南賈梁、楚,皆周人也?!盵4]短短數(shù)語就把河南在明中后期的商業(yè)貿(mào)易的狀況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這對研究明中后期河南的經(jīng)濟發(fā)展提供了可用的材料。這些材料相對于《明史》中的材料更加具體,可以使相關(guān)研究更加細致并向大眾經(jīng)濟生活延伸,這正是當下歷史學研究的一個趨勢。
三、筆記體史料的缺陷
任何一種史料都有其自身的不足之處,筆記體史料亦然。想要直觀地了解筆記體史料的不足,還是要對一本典型的筆記體史料進行分析為佳。
上文所提及的《松窗夢語》是很好的例子,前面談到,此作是張翰被罷官之后的作品,而張翰罷官的原因是因為反對張居正奪情。正因為如此,張翰在書中多有對張居正的輕蔑批評之處。書中對張居正不稱其字,只稱江陵(張居正是湖北江陵人)。此外在《忠廉紀》中,張翰記載了八個人的事跡,這其中三個是張翰的同科進士,他們是御史周天佐、御史郭敬、河南巡撫張永明。這八個人,全部是文官,無一人為武官。[4]這與忠廉的本意似乎有一些出入。從以上對《松窗夢語》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筆記體史料的最大缺陷主觀性往往太過強烈,如若作者沒有極強的人格修養(yǎng),很可能對一個事件或人物的評價缺乏客觀性?!段涛墓Ч沼洝纷鳛槲掏樀乃饺斯P記,也存在這樣的缺陷。這本筆記雖然是了解戊戌變法的第一手史料,但是由于翁同龢對康有為等人存有偏見,所以書中對康梁等人的評價往往有失公允。正是因為這個缺陷使得筆記體史料往往缺乏對時間或人物的整體把握,會出現(xiàn)評價、描述片面化的不足。
此外筆記體史料由于作者個人的因素,造成其中的部分內(nèi)容缺乏嚴謹性,存在玄幻甚至迷信的色彩?!端纱皦粽Z》中的《異聞紀》最為典型。這其中又關(guān)于小女孩死而復(fù)生的記述:“大名府元城縣吏馬負車有女方七歲,中痘死,已瘞東郊數(shù)日。東關(guān)人李姓者亦有女同庚,以中風死,亦往瘞于東郊。忽聞棺中有聲,急啟視之,即不認其父,歸又不認其母,自言我馬氏也。傳聞負車,負車往視,女輒抱之泣,言前生事,一一不爽。乃乞李攜還,將至負車家,故置之,使自行,徑入馬家,拖負車妻又泣。所遺衣履與戲弄之物,手探即得,安然以馬氏為父母,竟育負車家。馬曾為余舊屬吏,自述其如此?!盵4]這段內(nèi)容今人看來顯然很荒誕,但作者也將其記錄。這就造成了前文所說的不嚴謹?shù)娜毕?,也使這本筆記的史料價值大打折扣。
結(jié)語
筆記體史料作為一種史料類型,雖然自身存在缺陷,但只要我們在使用這些史料的過程中注意區(qū)分,利用其中最具價值的部分,一定能對我們的研究提供幫助。
參考文獻:
[1]劉勰.文心雕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2]鄭憲春.中國筆記文史[M].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02.
[3]瞿林東.中國史學史綱[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
[4]張翰.松窗夢語[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作者簡介:劉璇,男,安徽宣城人,作者單位為安徽大學徽學研究中心。
(責任編輯: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