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階層犯罪論體系在實踐中的運用

王衛紅　馬慧強　靳超

摘 要 三階層犯罪論體系是目前學術界三種犯罪理論體系中最具有影響力的一種，構成要件的該當性、違法性和有責性是三階層犯罪論體系的三個組成部分。本文以三階層犯罪理論體系為基礎，從構成要件該當性、違法性和有責性三個角度分析下面這起案例，得出以下結論：（1）小明和友人該當搶劫罪；（2）不存在違法性阻卻事由；（3）沒有減輕、免除責任的事由。

關鍵詞 三階層犯罪論體系 構成要件 該當性 違法性 有責性

作者簡介：王衛紅，黑龍江大學法學院法律碩士，研究方向：民商法；馬慧強、靳超，黑龍江大學法學院法律碩士，研究方向：經濟法。

中圖分類號：D917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8.149

一、案情簡介

2016年6月10日下午，21歲的小紅在一起交通事故中受傷，傷情結果為左手臂皮膚擦傷。小紅立即用手機聯系其男朋友小明，小明接到電話后馬上帶了幾名朋友趕到事發現場。交警處理完事故后，離開了事發地點。嗣后，小明謊稱女朋友小紅在該起事故中受了重傷，要求在事故中未受傷的小強（對方肇事司機）支付一萬元進行賠償。在此期間，小明和他的朋友與小強發生了肢體沖突，幾個人對小強進行圍毆，拳打腳踢不斷。見對方人多勢眾，小強當時并不敢還手，只是辯解自己沒錢，而是給人打工的。經過一番激烈角逐后，雙方約定以1萬元賠償費“私了”。隨后，小強給老板打電話“求援”。老板趕到肇事現場后，向小明等人支付了1萬元賠償。小明和朋友離開后將1萬元賠償費揮霍一空，并未將該筆款項交給小紅。而另一方面，司機小強和老板選擇了報警，由公安人員對本案進行立案偵查。

二、理論分析

三階層犯罪論體系肇始于德國，發展于日本，發達于德國，是目前學界三種犯罪論體系中最具有影響力的一種。所謂三階層，是指三個邏輯遞進的客觀判斷，它們分別是構成要件該當性、違法性和有責性。簡單來說，構成要件該當性是指行為必須是符合法律規定的某項犯罪構成要件的行為，即行為與刑法法條的構成要件具有一致性。在此基礎上，繼續進行法律評價，這就是構成要件違法性。判斷行為是否具有違法性的關鍵在于是否具有違法阻卻事由，如果有，那么定罪活動就會中止，行為就會被排除在犯罪之外，如果沒有，就意味著行為成立犯罪?！皼]有責任就沒有刑罰”是近代刑法中的基本原理，有責性要件是指該行為具有能夠就其本身非難行為人的可能性。判斷行為是否巨頭有責性的關鍵在于是否違法性認識錯誤和缺乏期待可能性。用陳興良教授的三階層定罪公式所表現出的就是：是否存在傷害行為→是否存在傷害結果→傷害行為與傷害結果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是否存在傷害故意。

首先，構成要件的該當性又稱構成要件的符合性，作為三階層犯罪論體系的第一個階層，解決的是行為是否具備刑法分則所規定的構成要件行為的問題，屬于法律調整的范疇。該當性中包括了主體、行為、因果關系、行為對象和危害結果等內容。該當性與法律對具體犯罪行為構成要件的規定有關。

其次，違法性作為三階層犯罪論體系的第二個階層，為認定犯罪提供實質標準?！靶袨榉蠘嫵梢话憧梢酝贫ㄆ渚哂羞`法性，行為有可能成立犯罪。但如果存在特定的事由足以阻卻這種違法性推定，那么，犯罪仍然不能成立，該事由就是違法性阻卻事由”。一般來說，違法性阻卻事由包括：正當防衛行為、緊急避險行為、被害人承諾、自救行為、正當業務行為和法令行為。此外，根據二元的行為無價值理論可以得出，關于違法性本身的判斷應當以結果無價值論為基礎，同時，作為對結果的違法性的限定，也應當注意行為對于社會通常觀念的脫離。即也應考慮違法性認識錯誤。

最后，有責性處于三階層犯罪理論體系的第三個階層，它是指對行為人的犯罪行為有進行非難的可能性。有責性包含兩部分：責任條件和責任形態。責任條件解決的問題是對有無責任能力進行判斷，責任形態考慮的主要是行為人的主觀心態，包括故意和過失。就存在爭議的期待可能性是否屬于有責性，雖然張明楷教授主張“期待可能性是一種客觀的責任要素，有無期待可能性，只能根據客觀事實進行判斷，與行為人的主觀內容沒有直接聯系”，但一般情況下期待可能性還是放在有責性中來處理。在此種情況下，如果行為人不具備期待可能性，雖可阻卻責任，但其行為仍然具有違法性。我國司法考試也主張責任阻卻事由包括沒有責任能力、沒有達到刑事責任法定年齡、不可避免的違法性認識錯誤與不具有期待可能性。因此，在分析過程中，筆者會將期待可能性放入有責性中進行分析。

筆者將緊緊圍繞上述案例，以三階層犯罪論體系為基礎，對于本案是否涉及犯罪行為、是否存在排除違法事由、是否存在減免責任事由及最后定罪結果如何，在下文中逐一分析。

三、是否構成搶劫罪分析

（一）本案涉及搶劫罪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條規定，展開分析上述案例。

首先，行為主體。搶劫罪的行為主體為一般主體，需年滿14周歲。由于案例中未寫明小明和友人是未成年人，推定小明和友人是成年人。小紅21歲，根據常識判斷，小明和友人的年齡在18歲以上，21歲左右。

其次，實施的行為。我國刑法規定的搶劫是“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搶劫公私財物”。中國司法考試通說認為，搶劫是當場使用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壓制反抗，強取公私財物的行為。其中，搶劫的手段行為要求對人實施，并達到足以壓制對方的反抗，但不要求事實上壓制了對方的反抗?！捌溟g小明和友人還對小強拳打腳踢”，說明小明和友人行使了“拳打腳踢”的不法行為，即行使了暴力行為?！爱敃r小強不敢還手”說明雖然不一定能在事實上壓制了對方的反抗，但在心理上達到了壓制被害人反抗的程度。搶劫罪涉及人身權益和財產權益，在本案中，“拳打腳踢”侵犯了小強的人身權益，拿走一萬元侵犯了小強的財產權益。行為人具有意思活動自由，其行為就屬于實行行為。小明“稱自己的女朋友剛才乘坐該出租車受傷”且基于此緣由索要賠償費，其意思活動自由，并在該意思活動自由下實行“拳打腳踢”的暴力手段行為和取得賠償費的目的行為。綜上，小明和友人的行為符合搶劫罪壓制反抗、強行取財的實行行為。

再次，行為對象。在“等交警處理完交通事故離開后”，小明以女友受傷為由“要求對方肇事司機小強支付一萬元賠償費‘私了”，并最終與友人揮霍一空。但事實上這只是一場小型交通事故，小紅也僅受皮膚擦傷，可見小明和友人行為的對象是小強的財產權益（上文已論述）。

最后，結果。小明和友人實施了“拳打腳踢”的暴力行為，并最終獲得了一萬元且揮霍一空，在形式上符合我國《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條“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搶劫公私財物的”的規定。

綜上，本案涉及搶劫罪，小明和友人符合搶劫罪的構成要件，該當搶劫罪，小紅由于未參與其中而無罪。

（二）本案不存在排除違法的事由

在上文中，筆者得出小明和友人的行為該當搶劫罪，不存在違法阻卻事由。

第一，小明和友人的行為不能認定為正當防衛行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十條第一款關于正當防衛的規定可以得知，要構成正當防衛，在起因上要求存在現實的不法侵害，在時機上要求不法侵害正在進行。在本案中，首先并不存在不法侵害，小紅受傷的原因歸結于交通肇事而不是不法侵害；其次，小明提出賠償要求時交警已經處理完交通事故，說明不法侵害已經結束。

第二，小明和友人的行為不是緊急避險。簡單來說，緊急避險要求：有正在發生的危險；不得已損害另一法益；避險意圖；沒有超過必要限度造成不應有的損害。而小明和友人行為當時：交通事故早已結束；積極主動要求賠償；沒有避險的必要；一萬元遠遠超過治療皮膚擦傷的費用。因而，小明和友人的行為不是緊急避險。

第三，小明和友人的行為并不屬于法令行為。法令行為是基于成文法律、法令、法規的規定，作為行使權利或者承擔義務所實施的行為。具體包括：法律有意明示了合法性條件的行為；職權（職務）行為；權利（義務）行為，如普通公民扭送現行犯。小明和友人的行為明顯不屬于前兩項，接下來我們分析一下符不符合第三項：鑒于交警已經介入該起事項并處理完畢，小明和友人的行為侵犯了肇事司機的合法權益，因而不符合第三項。

第四，小明和友人的行為不是正當業務行為。我們通過這件事情的起因可以得知，小明行為的產生原因是基于女友小紅偶然性的交通事故，并不是經常性的業務行為。友人作為小明的共犯，所實施的同樣不是正當業務行為。

因此，如果小明等人的行為該當搶劫罪，本案不存在違法阻卻事由，即不存在排除違法的事由。

（三）本案不存在減輕、免責事由

小明和友人的行為經確認為違法犯罪行為，筆者將從有責性角度分析小明與友人是否存在減輕、免除責任的事由。

首先，責任條件。上文已論證小明和友人是成年人，年齡在21歲左右，因而都是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不存在減輕責任的事由。

其次，責任形態。從以上案例中可知，交警處理完交通事故離開后，小明等人主動要求對方肇事司機小強向其支付一萬元賠償費，其間還對小強拳打腳踢，進行暴力壓制，這些情況說明小明等人主觀上具有犯罪的故意。小明以要求肇事司機小強支付一萬元賠償費“私了”的意思對其進行毆打，友人明知事情發生經過仍然同小明對小強實施“拳打腳踢”的暴力行為，壓制了小強的反抗，迫使小強同意支付一萬元的賠償費，二人最終如愿以償。這一連串的實行行為都是搶劫故意的意思表示。

綜上，小明和友人達到了法定刑事責任年齡，是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有搶劫的故意，并且實施了搶劫的實行行為。行為當時的法律有期待小明和友人實施合法行為的可能性。因而，小明等人的行為經確認為違法犯罪行為，不存在減輕、免除責任的事由。

四、結論

雖然三階層犯罪論體系與我國傳統的四要件理論沖突不斷，但作為判定犯罪的理論體系，得出的結論與四要件理論基本是一致的，甚至在某些情況下更為合理。對于“萬元賠償費案”是否涉及犯罪行為、是否存在排除違法事由、是否存在減免責任事由，本文以三階層犯罪論體系為根據，從構成要件該當性、違法性與有責性出發，最終得出如下結論：小明和友人構成搶劫罪，本案不存在違法阻卻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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