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徐 斌
滋味生活
人參菜
文 /徐 斌
人參菜就是人參菜,不是比喻,不是說某種蔬菜具有類似人參的營養功效。
實際上,人參菜就是土人參的莖葉,柔軟多汁,質地細嫩。它極像貓耳菜,同樣的碧綠,同樣的氣味,同樣的滑膩;可清炒,可涮湯,生吃估計也行。也有塊根——就是土人參,也能食用;但我去年春天才種,迄今也就一年,根是有的,像粉筆似的細。
人參菜的種子極小,像莧菜籽,像韭菜籽,像薺菜籽,像初春的蠶蟻,像用水筆在紙上戳的墨點。我的弟媳婦,把包著人參菜籽的紙包給我時,如同把一件祖傳的寶物移交給我,神色凝重,極其珍視。我把地挖好,把土打散,把種子拌了細土,均勻地撒在地里。天朗氣清,萬物萌發,我撒了籽,撒下希望。
之后,一日看三次,看得葉初生,看得花兒開,看到枝葉枯,一切歸于寂靜,仿佛什么也不曾發生。冬天里,我在只有枯根的空地上,澆過無數次糞,我期待它們能夠井噴似的瘋長,就像莫言小說《紅高梁》中的那種旺盛的生長。
今年,一個月前,枯敗的根上,發出紅艷的細芽,像紅米,像雀舌,像一星爐火。春風呢,仿佛一把團扇,扇啊,扇啊,細芽長大,變綠,光潔,肥厚,一叢一叢,把泥土覆蓋。特別是在雨后,我凝視潔凈的葉片,像平靜的深潭,像一塵不染的長天,像饒有趣味的女子,簡直移不開步,舍不得掐。
黑暗正從天空下降。
這是喬伊斯的小說《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畫像》中的一句話。我在人參菜前流連的時候,天不擦黑不離開,眨眼間,黑暗那巨大的幕布,嘩啦抖開。當然,發現也多。比如今天下午,我就發現,去年落在地上的種子生出葉芽,暗紅,兩片,像莧菜,像馬齒莧,漫山遍野。它們像拉力賽中的第二方陣,要追上來了。

人參菜與貓耳菜還是有不同的。但看葉片,人參菜略尖,像心臟,貓耳菜略圓,像豬腰,像長命鎖。如果看花,則是迥然有異,人參菜修莖紅花,莖像玩雜枝的撐桿,花像愛俏的村姑,貓耳菜是白花,如素雅的村婦。女人花,女人花,人面桃花,難分彼此。女人們故事多,蔬菜們故事也多。
我時常把園外的世界說給人參菜聽,說給蔬菜們聽。蔬菜們是懂的,它們的葉片在微風中擺動;就是不懂也沒關系,我也是說給自己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無奈,能有這份安定與寧靜,也是福分。
“人參”與“人生”諧音,吃人參菜,容易想到人生問題。比如《人民的名義》,清官固然好,包拯、海瑞都是人們心目的偶像,但是,反腐倡廉最強大的保證,可能還是健全制度。《我是范雨素》講述草根的艱難生活,字字都是血淚凝結。范雨素從廢品收購站買了一千多斤書,有的都沒打開塑封。她說:“一本書從來沒有人看過,跟一個人從沒有好好活過一樣,看著心疼。”我心戚戚,感同身受。
我在同學群寫微信,誤把“遐想”寫成“瞎想”。沒想到,有同學居然認可,并解釋說:“先閉上眼睛,然后用心想,思想有了翅膀,飛得高闊遼遠;所以,瞎想符合邏輯思維,有過程,有細節,有深度,外化于形,內化于心,意化于神。”——當然是游戲之詞。至于我,摳破腦門,也想不到這么多。不知道蔬菜們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