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單車押金監管：金融監管面臨的新問題

摘 要 以摩拜單車為代表的部分共享單車在使用之前需要交付押金，數十億款項存放在共享單車公司的戶頭上，被用來從事投資、運營等活動。而且，由于相關法律法規的缺失，這些押金正缺乏監管。由于共享單車的押金具有金融的性質，監管的缺位必然會導致嚴重的社會問題。因此，當前政府亟待厘清共享單車押金的本質，明確共享單車押金監管的理念，構建共享經濟押金監管體系的基本框架。

關鍵詞 共享單車 押金 金融監管 監管體系

作者簡介：李子建，西南交通大學法律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D922.2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8.084

一、 共享單車押金問題已發展為新的金融問題

金融的本質是價值的流通，就企業微觀層面而言，金融往往以融投資活動的形式來呈現。共享單車公司通過押金的收取和利用實現了融資和投資的效果，在缺乏監管的情況下，押金的安全狀況可能會產生嚴重的外部效應。因此，共享單車的押金問題已經發展為新的金融問題。

（一）金錢質押的融資功能

押金是一方當事人將一定數量的金錢存放在對方處以保證自己的行為不會對對方利益造成損害，如果造成損害的可以以此金錢據實支付或另行賠償。

押金的本質是金錢質押，是一種特殊的動產質押。質押是債務人或第三人將其動產或者權利移交債權人占有，將該動產作為債權的擔保，當債務人不履行債務時，債權人有權依法就該動產賣得價金優先受償。就共享單車而言，這里的“債務”是指承租人保持單車完滿狀態的不作為義務。

一般而言，雖然質權人對質物有權占有，但并未取得質物的所有權。然而，在金錢質押中，作為質物的金錢是一般等價物，具有流通職能，如果金錢的所有權與占有分離，就無法保證交易安全，所以金錢所有權的取得具有無因性，換言之，法律對于金錢采用“占有即所有”的態度。因此，質權人可以因為占有而取得金錢質物的所有權。共享單車公司收取押金的行為，應該被視為向公眾募集資金的行為，從而納入金融監管的范疇。

（二）“一人一押”模式的信貸擴張功能

在租賃關系中，由于存在承租人損毀、拒不歸還租賃物的可能性，所以出租人承受了較大的交易風險。而押金可以平衡交易風險，在出租人和承租人之間產生“對等威懾”，從而保障交易安全。

傳統的押金的數額不會超過租賃物的價值，因此可以起到對等威懾的作用。但是，在共享單車的押金模式里，傳統“一物一押”的模式變為了“一人一押”，因此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物多押”的情況：由于用戶往往會把押金暫留在共享單車公司里，由此導致一輛單車上對應的押金就會越來越多，從而超過單車的實際價值。因此，共享單車的押金模式可能會導致“威懾失衡”，從而產生共享單車公司“卷錢跑路”的風險。

（三）押金的投資盈利模式

從押金的性質可知，金錢質交付后，其金錢的所有權已然移轉。因此，該金錢所產生的孳息、投資收益應當歸共享單車公司。所以，從法律規定的角度看，這種押金盈利模式沒有問題。

如果共享單車公司僅僅把押金存放于銀行，通過獲取存款利息的方式來盈利，對用戶而言沒有風險，但對于共享單車公司而言卻不是一個好的盈利模式；但如果共享單車公司把押金用于股票或者期貨交易等高收益投資，對企業來說或許值得一試，但對用戶而言，一旦共享單車公司投資失誤，資金鏈斷裂，無力退還押金，就會讓他們無端地承受風險。

所以，對于是否允許共享單車公司以押金進行投資的問題，大眾頗有爭議。反對方認為，共享單車公司用用戶的錢去投資，用戶不僅沒獲得好處，反而承受了風險，因此不能允許其使用押金投資。支持方認為，法無禁止即可為，只要共享單車公司能夠保證押金的安全，并且可以按照用戶要求隨時退還押金，就沒必要錙銖必較。

就目前政府的態度來看，只要共享單車公司能夠守住保證押金安全的底線，積極配合政府的監管，政府就不反對共享單車公司使用押金進行投資。

綜上所述，共享單車押金具有融資的性質、具備信貸擴張的功能，且可以用于投資，具有金融的特征，并且一旦投資失誤，對社會公眾造成的影響極大，因此，筆者認為，共享單車押金監管問題已經發展為新的金融監管問題。

二、對共享單車押金的監管勢在必行

目前行政機關對共享單車押金的監管還屬于空白。特別是當前共享單車市場競爭日趨白熱化，在不久的未來，共享單車公司的破產、重組浪潮在所難免，如果某一家共享單車公司的資金周轉困難，或者出現資金斷鏈、卷錢跑路等情況，必然導致押金難以退還的兌付危機。發生這種情況不僅會侵犯到廣大用戶的利益，而且會對共享單車行業甚至整個共享經濟帶來信任危機，造成人們爭相兌付押金，導致其他的共享單車公司同時發生兌付困難，從而導致其他共享單車公司的破產。因此，押金在保管、使用上的監管是必須的。

據估算，整個共享單車市場的押金大約有40億元，在允許使用押金自由投資的情況下，如果放任這些資金在股市、匯市中流動，必然會引起股價和匯價的劇烈波動，對資本市場的發展造成非常不利的影響。因此，政府應該出臺政策以限制押金的投資標的。

另外，隨著移動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和普及，共享經濟在未來的發展會越來越快，覆蓋的行業會越來越多，共享經濟的市場體量會越來越大，押金的數額會越來越大，從而牽涉到公共利益和社會秩序。所以，政府承擔相應的監管責任，防患未然，不僅是解決當下共享單車押金監管問題的重大舉措，更是為整個共享經濟的未來發展掃清障礙、正本清源的題中之義。

三、對建立共享經濟押金監管體系的建議

共享單車公司收取的押金主要面臨兩大風險。其一，是在法律允許使用押金投資的情況下，由于共享單車公司投資失誤，導致押金遭受損失，這種風險就是典型的投資風險。對待投資風險，應該建立押金投資風險控制制度。其二，是共享單車公司違背誠實信用原則和商業倫理道德，私自侵占、挪用用戶繳存的押金，這種風險就是道德風險。對待道德風險，應該建立押金托管制度。另外，為了保證用戶能及時取回押金，還應該限制押金投資的數量，保留一部分押金以保障流動性，即建立押金流動性準備金制度。鑒于此，一個健全的押金監管體系至少應該包含押金投資風險控制制度、押金托管制度和押金流動性準備金制度。

（一）押金投資風險控制制度

1.建立押金投資標的審查制度

雖然從法理上分析，共享單車公司可以自由決定押金的使用方向，但是，考慮到公共利益，政府應當限制共享單車押金的投資標的，保障押金不會因為不當投資而產生大幅度減少的風險。因此，筆者建議政府應盡快建立押金投資標的審查制度。

所謂押金投資標的審查，即（1）政府事先確定允許的使用押金進行投資的標的物范圍，比如允許投資國債、金融債券、貨幣型基金等低風險標的，限制投資企業債券、債券型基金等中等風險標的，禁止投資股票、期貨、外匯等高風險標的；（2）共享單車公司在政府允許和限制的投資標的范圍內選擇押金的投資標的，并上報給主管部門審查；（3）主管部門通過審查，確認該投資標的的風險較低后，應該準許共享單車公司以押金投資該標的，并向共享單車公司出具《審核通過書》；（4）共享單車公司持《審核通過書》前往托管銀行，通過銀行下達投資指令，投資指令完成后，由托管銀行保存該《審核通過書》。

進行押金投資標的審查，對押金投資風險控制有三個好處：其一，通過事先確定的投資范圍，可以排除高風險投資標的，保障押金的投資安全；其二，通過主管部門的投資審查，可以排除限制投資標的中少量不合格標的，比如可能存在違約風險的企業債券、夕陽行業的企業債券、晨星評級下降的債券型基金等等；其三，由于投資審查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該制度可以制止共享單車公司使用押金追逐熱點、進行短線操作，防止押金變成“游資”，不僅保證了押金的安全，還保障了證券市場的穩定。

2.建立押金投資強制保險制度

雖然允許使用押金投資低風險產品，但是投資畢竟有風險，低風險不等同于無風險，比如，操作失誤、系統風險都可能觸發小概率的巨額虧損。因此，政府應該出臺規定，建立押金投資的強制保險制度。中國保險業監督管理委員會應該對押金投資強制保險進行監督，制定相應的操作細則，對保險公司的押金投資強制險業務進行監督管理。

（二）押金托管制度

1.建立商業銀行押金托管模式

道德風險之所以會發生，是因為交易雙方的信息不對稱。用戶繳存押金后，押金的直接占有轉移到共享單車公司，用戶就沒有能力得知押金在共享單車公司的手中被如何安置和使用。因此，共享單車公司就可以在用戶不知情的情況下侵占、挪用押金，且難以被監管層察覺。消除道德風險最重要的一個方法，就是引入第三方托管機構，由托管機構托管押金，從而消滅共享單車公司對押金的直接占有。

目前，基金、證券交易金的托管都是由商業銀行來完成的。建立押金托管制度，也可以參照基金托管和證券交易金托管的模式，選擇商業銀行來擔任合格托管人，同時移植相關的制度。

2.銀監會、中國銀行業協會對商業銀行押金托管業務進行監督

按照我國現有法律法規的規定，從事托管業務應取得相關托管業務資格。目前，我國管理各類托管業務資格的機構是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以下簡稱為銀監會）。銀監會直屬于國務院，對我國銀行業金融機構及其業務進行監管。因此，欲取得押金托管資格，商業銀行應依法向銀監會申請并獲得業務資格。

中國銀行業協會是銀行業的自律機構，依法對商業銀行進行自律管理，并根據銀監會的授權對商業銀行的日常業務進行監督。中國銀行業協會應該組織研究押金托管相關的政策與法規，制定執業標準、業務規范和工作指引，推動實施和執行。同時，銀行業協會還應該協調解決商業銀行在押金托管業務中存在的問題、建立托管業務信息交流平臺以實現信息共享，促進各商業銀行進行押金托管業務的合作。對違反管理規范的托管銀行及其從業人員，銀行業協會可以采取警告、責令限期整改、進行內部通報批評、報請銀監會對其進行監管處罰等措施。

（三）押金流動性準備金制度

從法理上來看，只要用戶尚未使用共享單車，用戶就可以隨時要求共享單車公司退還押金。然而，撤回投資往往是需要時間的，這可能會讓用戶等待數天才能實際收到押金退款。所以，筆者借鑒商業銀行的“存款準備金制度”，構想了“押金流動性準備金制度”，即共享單車公司不能把所有的押金都用來投資，應該保留一定比例的押金存放在銀行作為活期存款，以應對用戶退還押金的申請。至于準備金的比例設置到多少為合適，應該根據實際的情況和經驗予以確定。押金流動性準備金由押金的托管銀行負責操作，銀監會應當給予銀行幫助和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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