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末路狂花》于女性視角中的視覺文化內涵初探

孫思雨

摘 要：電影《末路狂花》講述了兩位女性塞爾瑪與路易斯由于男性的過分“凝視”而意外殺人使旅行變為逃亡的故事。本文借用勞拉·穆爾維等相關視覺文化理論通過女性視角而展開對視覺文化的探討，探究男性與女性慣有的視覺快感以及女性在男性凝視下的生存境遇。

關鍵詞：《《末路狂花》；視覺快感；男性凝視；毀滅

中圖分類號：C913.6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20-0098-02

由雷德利·斯科特執導的電影《末路狂花》一直被視作是女性主義電影和公路電影完美結合的一部成功之作。就是在這樣一場旅途之中我們仿佛可以看到生命的荒誕和女性的解放，兩位女性與男性甚至是整個社會間建構起的有關“看”的復雜關系成為電影最為流光溢彩之處，她們悲壯凄美的結局背后隱藏著太多視覺快感帶來的沖擊力，無疑成為了整個電影敘事的主要架構。

一、女性焦慮——源于男性窺視癖的凝視

電影《末路狂花》中的路易斯與塞爾瑪，本應和大多數女性的命運一樣相夫教子，家庭是她們活動的唯一場所，主婦也是她們無法擺脫的唯一角色。而就是因為尋樂的沖動使得兩人放下顧忌開始了一場排壓式的旅行。

電影中作為主婦的塞爾瑪沒有事業，在家庭中沒有地位更沒有說話的權利，甚至在清晨喊她丈夫達里爾起床也會被冠以“大呼小叫”的罪名遭到斥責。丈夫理所當然地享受妻子無條件的侍候，塞爾瑪也習慣于聽從丈夫變本加厲的指令，在幾次想要表達和好友出行的意愿后卻欲言又止。路易斯道出的一句“他是你丈夫還是你父親？”的疑問恰好是塞爾瑪與達里爾夫妻關系的真實寫照，路易斯作為一家餐館的服務生，在整個社會環境中的地位微不足道。她每天忙于滿足客人的各種需求從而很難實現自我價值，加之與男友吉米間的情感矛盾，她也是焦慮的（從路易斯臨走之前給吉米撥打電話而未接通，一把將吉米的相片扣倒在桌上的行為可看出）。所以塞爾瑪與路易斯才踏上了以快樂為原則的放縱之旅，其實從另一方面來說，她們的這種沖動形成恰恰建立在男性凝視的驅動之下。

但旅途從開始就無法擺脫男性“看”的目光，兩人踏進酒吧的一刻，一位名叫哈倫的男性就開始對她們進行凝視。在對于男性窺視癖的精神分析中弗洛伊德這樣解釋：“窺視癖本能在其最初的行為中是‘自我性愛的滿足，它確實有一個對象，但那對象是主體自身身體的一部分。”①男性喜歡關注女性的身體且熱衷于引導女性按照自己的思維模式來完成一系列行為。電影中，哈倫的目光一直像探照燈一樣在塞爾瑪的身體上來回掃動，他摟抱著塞爾瑪企圖尋找能夠和她更近距離接觸的機會。電影理論家勞拉·穆爾維對此也指出：“西方對于女性的視覺表征通常假定一位男性觀眾在凝視著作為被動對象的女性。而且，這種凝視將女性視為提供快感的性對象，是帶有窺視欲的凝視。”②顯然，哈倫早已將塞爾瑪視為提供快感的性對象，他在塞爾瑪強調自己已婚的情況下仍舊強迫與其發生性關系，塞爾瑪的反抗更是令哈倫的暴行進入白熱化，她只能絕望地滿足男性的動物屬性。

盛怒之下的路易斯救下同伴槍殺了哈倫，就此兩人開始了逃亡之旅。路易斯與塞爾瑪和警察之間注定有不可調和的矛盾，警察作為法律的執行者，而她們卻是法律的反叛者和被凝視對象。在兩人被眾多警車追擊的一幕里，她們正是福柯在《規訓與懲罰》中提到的圓形監獄一樣，女性被進行一種日常性的凝視。所有的男性凝視也正如米爾佐夫所言：“它是凝視者通過把自己與凝視的對象區分開來從而建構起自己身份的一種手段。”③最初塞爾瑪與路易斯是為了逃離家庭中的男性凝視而遠行，沒想到卻墜入了強奸犯哈倫、小偷喬迪、貨車司機甚至警察們的追視，前三者的男性凝視是為了滿足性的欲望，而警察的凝視則是為了完成對道德行為標準的敬畏，殺人的事實能使警察的凝視具有法律深度而義不容辭。總結來說，無論在家庭還是社會中，男性早已將凝視作為一種集體無意識，所有的快感都來源于“看”的雙眼，是女性焦慮的成因。

二、社會認同——源于女性暴露癖的展現

在諸多的電影中，女性的出現通常滿足了男性視覺與心理需求，女性形象的展現無非是天使與魔鬼、美與丑的分化，這樣的二元對立實際上為大眾凸顯了天使之美的中心項，是說明社會認同的男性眼中的女性都應該是完美的。導演會為男性布置倫勃朗光線來強調男性分明的棱角和清晰的輪廓，而對待女性更熱衷用柔光和特寫去凝視她們身體的某一部位。

“女人在她們那傳統的裸露癖角色中同時被看和被展示，她們的外貌因編碼而具有強烈的視覺和色情感染力，從而把她們能夠說成是具有被看性（to-be-looked-at-ness）的內涵。”④女性的確喜歡或者習慣被人看，“女為悅己者容”的說法則是最好的詮釋。片中的塞爾瑪與路易斯面容姣好、身材火辣已經可以算作是最具被看性的代表，另外兩人在度假第一天塞爾瑪的妝容更是吸引男性凝視的目光：煙灰色的眼影，朱紅的雙唇，金色的長卷發，露肩式的吊帶長裙。正是這樣的暴露癖成為了整個電影的導火索。我們不能責怪塞爾瑪因為身體的暴露而導致其受到傷害，但可以說正是塞爾瑪這樣一種主動意識上的暴露引發了男性凝視中一種極端的欲望。但曾有被猥褻經歷的路易斯的裝束卻偏向于中性風格——白襯衣，牛仔服，且襯衣最上的紐扣被緊緊扣住來表露近乎獨身主義者的風范。盡管如此，塞爾瑪與路易斯依舊習慣性地修飾自己，即便是在殺人之后也要對著鏡子用口紅、眼線筆來掩蓋自己因恐懼而留下的淚痕，可以說這時女性的暴露癖是無意識的。

在塞爾瑪被小偷喬迪偏財偏色之后，她的暴露癖從無意識向有意識轉化。這一次，塞爾瑪似乎成長了，她安頓好絕望的路易斯自己貿然闖進便利店劫走了食物與錢財，打劫的流程像戲劇一樣充滿荒誕，塞爾瑪知道這一切都會讓監控自己行蹤的警方看得一清二楚，卻依舊選擇與路易斯淡定灑脫地大步向前走。塞爾瑪像歷經煉獄一般地從容不迫，把自己的各種行為故意暴露給男性看，她故意引起男性的凝視同時自己獲得快感，同時這也是女性獲得社會認同、引領主流的一種極端方式。endprint

三、自我捍衛——源于毀滅男性的快感

《末路狂花》被認為是女性主義電影，因它旨在反映兩位女性人格的歷變，在父權制的社會中勇于毀滅男性凝視的快感。當女性將毀滅男性本能快感作為捍衛自身的武器時，會帶來不可預知的震撼。

塞爾瑪與路易斯因為男性凝視的長期壓抑與焦慮而意外殺人從此踏上亡命天涯的苦旅，她們試圖通過毀滅男性的快感而尋找自我意識，其中主要顯現為三個方面的轉變。第一為自我形體的改變。隨著電影的敘事，我們可以明顯看到塞爾瑪一改從前賢妻良母的妝容，她束起長發穿起牛仔褲，尤其是打劫便利店的形象令人把她和西部片中拯救苦難大眾玩槍騎大馬的男性英雄對等起來。

再看路易斯，她更加自在地點起香煙戴起墨鏡，丟掉口紅，只穿件白色的寬松背心，乳房也脫離了內衣的禁錮。從外部看來兩人已經沒有多少女性特征，對男性的趨向化或刻意模仿是女性從被觀看轉為觀看過程中獲得的快感。第二為自我意識的改變。逃亡生涯令塞爾瑪與路易斯重新審視了男性與女性的關系。在父性規訓的社會中女性被認為是男性施欲的對象，女性自身對于性的欲望和快感往往被掩蓋和忽視。塞爾瑪與丈夫之間的婚姻關系正是以父性為牽制力，其性欲也被長期壓抑而得不到滿足，直到她與小偷喬迪的一夜情，塞爾瑪作為男女關系中享有主權的一方來獲得性快感，她拋掉婚外情這種社會規訓下的道德標準來懲罰丈夫、懲罰男性，同時也是用這種方式來獲得主動凝視男性的權力。帕特里克在《危險的增補與凝視的妒羨》中說到：“凝視被認為是一種統治力量和控制力量，一種認知和能力。擁有它，并不是簡單地擁有看的能力——它是主體對自身和他者合法化的一部分。”⑤塞爾瑪與強奸犯哈倫的性關系是在無意識的被迫觀看下形成的，而她與喬迪之間的性關系是在有意識的主動選擇下建立的，所以塞爾瑪是喜悅的，重生的。但當女性成為符號化的另一個男性，便可以像男性一樣合法化地滿足心理與生理的渴望。第三為意識驅使下的行為改變。塞爾瑪從家中出走時小心翼翼地將一支手槍裝進手袋，槍本來是代表男性權力暴力的典型符號，而影片卻正是男性令兩位女性從擁有槍到使用槍，她們用槍眼瞄準男性的同時兩性的地位才趨于均衡，尤其是塞爾瑪用槍制服了男性警察實則是女性被動化為主動的轉折。還有當塞爾瑪與路易斯第三次邂逅頻繁對兩人性騷擾的貨車司機時，她們再次主動舉起手槍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懲罰了男性的無禮，隨著貨車爆炸的濃煙與司機痛苦憤怒的辱罵，塞爾瑪撈起司機的棒球帽扣在自己頭上，男性的暴力也隨之注入女性的血液里，去女性化的表達同時把男性的凝視快感推進深淵，毀滅性的懲罰也同時讓男性獲知女性也同樣可以觀看男性、支配男性。

《末路狂花》表達的正是男性與女性在獲得不同的視覺快感后女性對于男性長期規訓的懲罰，而兩位女主人公的這種懲罰實質上是一種男性與女性互換的快感。最初兩人以快樂原則離家出走是本我階段的體現，是如同嬰兒般無意識的本能的規避；而后射殺哈倫使她們很快從驚慌失措轉變到接受現實的自我階段；再到以道德至上的原則來俯視男性，她們寧愿自我毀滅也不愿落在充滿男性話語權的現狀里；最終她們訣別式的一吻并緊緊牽起雙手、踩下油門，儀式般一齊沖向峽谷。塞爾瑪與路易斯所經歷的這三個階段也正類同于拉康所提到的現實界、想象界與象征界，是人從一種無意識需求發展為有自身意識形態的欲求進程。

注釋：

①弗洛伊德，斯特拉奇（譯）.元心理學：精神分析理論[M].南京：江蘇美術出版社，1987：127.

②羅伯森（美），麥克丹尼爾，匡驍譯.當代藝術的主題：1980年以后的視覺藝術[M].南京：江蘇美術出版社，2012：102.

③尼古拉斯·米爾佐夫（美），倪偉譯.視覺文化導論[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203.

④勞拉·穆爾維，吳瓊（編）.凝視的快感：電影文本的精神分析·視覺快感與敘事電影[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08.

⑤帕特里克·富瑞.吳瓊（編）.凝視的快感：電影文本的精神分析·危險的增補與凝視的妒羨[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93.

參考文獻：

[1]伊基·肇嘉.張敏，王錦霞，米衛文（譯）.父性：歷史、心理與文化的視野[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

[2]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

[3][法]福柯.劉北成，楊遠嬰譯.規訓與懲罰：監獄的誕生[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3.

[4]尹彩虹.“暴力敘事”的性別編碼——《末路狂花》的女性主義解讀[J].電影評介，2012（13）.

[5]吳敏，被誤讀的女性主義——《末路狂花》再解讀[J].浙江傳媒學院學報，2011（18）.

[6]楊彥.視覺文化背景下的電影審美生產[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201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