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宕起伏卻平凡無奇的藝術革命

袁艷娜

歐洲的19世紀遠不是一個平穩和平的時代，恰恰相反，這是一個動蕩不安的時代，甚至可以說是個風起云涌的時代。整個19世紀歐洲資本主義全面興盛和發展，在這個充滿戰爭和動亂的世界中，人們總是在尋覓著一塊安頓心靈的樂園。即使是19世紀那最混亂、人類最痛苦、心靈最壓抑和跌宕起伏的年代，也會開出如此靜謐、平凡而美麗的花朵——歐洲現實主義美術，那是心靈的歸宿，是人類永遠的向往。

一、為反映真正的現實而斗爭的藝術

19世紀的三四十年代，一場藝術革命在社會革命中，在巴黎郊外楓丹白露森林邊的一個荒僻巴比松默默地醞釀著。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巴比松畫派，也就是現實主義美術的潺潺源頭。1871年3月18日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無產階級專政的機關——巴黎公社，正是階級斗爭異常的尖銳和激烈的年代，恰恰誕生了那描寫農村單純而寧靜的風景和平凡生活的現實主義美術。庫爾貝是現實主義畫派的代表，他的《庫爾貝先生，您好》畫的是外出旅游和友人相遇，友人跟他打招呼的情景，這是生活中最平凡無奇的場景，卻被搬上了畫面，這幅最不起眼的作品卻被看作是對現實主義“就畫身邊的生活”原則的最有力詮釋。

19世紀科學理性是現實主義美術的本質，畫家們摒棄了古典主義對崇高道德的追求，他們只是著眼于身邊生活的場景，只對身邊的真實感興趣，今天的藝術是那樣的平民化和大眾化，那樣的關注當下人們的生活，我們不得不感激19世紀歐洲現實主義美術為我們指點的途徑，在今天這樣躁動不安的時代里回顧現實主義美術運動，它的價值和意義卻閃著熠熠的光芒。

二、紛亂社會中流淌的一泓清泉

盡管17世紀荷蘭畫派的大師已經開始關注自然景色，然而真正到大自然中去尋找靈感，去觀察自然，對大自然真正感興趣的則是巴比松畫派的畫家們。盧梭、迪阿茲、迪普雷、杜比尼、柯羅和米勒，被稱為“巴比松七星”。

柯羅，一位真正將一生奉獻給繪畫的風景畫家。他舍棄了一生的享受投入了繪畫，最后孤身一人，代表作有《城市風景》《阿夫里亞村》《林中仙女之舞》。他的人物肖像畫《珍珠女郎》《持曼陀林的少婦》也一樣清新自然。他創作了典型的“柯羅風格”，他的繪畫靈感全部來自對自然的強烈感受和他投身大自然的欲望。如果說柯羅是恬靜、優雅而灑脫的風景詩人，那么盧梭就是沉雄強悍的雄鷹。他的《大象樹》能表現出他男性的雄偉和莊嚴。《栗樹林蔭道》則顯出盧梭繪畫的張力和強烈的感情色彩，面對他的畫，你似乎身臨其境，這是盧梭撼人心魄的地方。他最偉大的代表作，大概要數《楓丹白露森林的夕陽》了。金色的夕陽、茂密的森林、廣闊的平原，有一種身臨其境的真實。盧梭是在忠實地模仿大自然，沒有虛情，沒有假意，而是在有力地、娓娓動聽地、熱情地表現這一切。盧梭是現實主義風景畫最偉大的畫家，他生氣勃勃地表現著日常世界，客觀地描繪自然，為現實主義而奮斗。

歐洲風景畫不同凡響的革新，鼓舞著革命中興起的資產階級和民眾，藝術家們是從風景畫中走出社會，走向民主與自由的理想，從繪畫史的角度講，他是一泓從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的凝滯中涌出的清泉，是一股現實主義的清泉。

三、時代忠實的兒子

巴比松的畫家們回避社會、回避政治，他們只是面對自然，面對那個偏僻的小村莊，過著自己的世外桃源生活。米勒畫中的人物即使再艱難也不會譴責命運的不公，他們心平氣和地勞作著。在他的畫中，我們總能聞到泥土的氣息。真正昂起頭來，公開打出現實主義的旗幟，堅決捍衛現實主義原則的代表人物是庫爾貝。他創作的《石工》是最杰出的也是最早的作品，畫中人物如真人般大小，表現手法十分簡樸，絲毫不加任何修飾。《篩麥的女子》沒有面部表情的精細刻畫，沒有矯揉造作，歌頌了勞動的美。巴黎公社的失敗，經歷了被捕、判刑、罰款，甚至重重打擊的庫爾貝，始終沒有屈服，仍然是個充滿生命力的男子漢。

他們以其自然的心靈和平凡的心態，聚精會神地觀察大自然，觀察周圍現實的生活。無論這個社會有多么動蕩不安，多么黑暗，他們始終堅持著自己內心的純凈領土，或許回避就是一種態度。

四、恬靜優美向激情的過渡

盡管英國的社會變革遠沒有法國那一場的資產階級來得激烈，在英國，也許是古典主義勢力強大的原因，新的藝術思潮和流派的變革并未出現激烈而鮮明的態勢，倒是出現一種交融和過度的狀態。

康斯特布爾善于從自然中得到印象和感受，給人強烈的新鮮感和真摯感。他還畫暴雨、狂風和海灘，那種真實、明朗甚至激情，毫無保留地傾瀉在他的畫布上，使得他成為19世紀最大膽最勇敢的闖將，成為19世紀歐洲風景畫的開山鼻祖。

透納一生的創作可謂浩瀚，身后留下了兩萬幅作品，他是將古典主義、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風格融入他的風景畫里，把幻想和現實柔和在一起。《月光下的煤港》整幅畫就是給人一種月色朦朧而又輝煌的感覺，他經常置身于危險中去體驗大雨傾盆，來找繪畫的靈感，甚至有一次，險些丟了命。倘若沒有這樣的感受，何以有《商船遇難》《雨水、蒸氣和速度》這樣深情感受的作品。

五、社會與歷史的杰出謳歌者

現實主義藝術的這一場偉大變革，不可能只是局限在法國和英國，這是席卷整個歐洲的狂濤巨瀾。往往一個時間的開始，我們只會關注那沖天而起的第一排狂濤，而忽略了繼之而來的陣陣排浪，從斯坎迪納維亞的丹麥、瑞典、挪威和芬蘭，到南方的意大利和瑞士，從北面的小國荷蘭、比利時到東歐的廣大國度，我們對德國的現實主義美術也少有較深入地了解，綜述19世紀在歐洲各國那每一個獨特的民族土壤里孕育的現實主義，我們會發現他們同樣是那么燦爛和芬芳，是他們共同組成了現實主義的排天巨浪。

德國現實主義美術的真正繁榮則是有賴于門采爾、萊布爾、李卜曼等大師的出現。門采爾的繪畫技巧受到宮廷的尊重和稱贊，常常被請為上賓，但是從19世紀50年代末開始，門采爾日益關心身邊的題材，開始表現身邊的人物和景物，明顯地感覺到他對農民的感情遠遠比對貴族的感情更加誠摯。《軋鐵工人》這幅作品揭示了工人勞動和生活環境，以及對現實生活如實的、毫不夸張的描摹。

在比利時，有被稱為“庫爾貝比利時”的查爾斯·格魯，他用嚴肅的態度、沉著的色彩畫平民和勞動人民的日常生活，表達了他深切的同情。有“雕刻中的米勒”美稱的藝術家是康斯坦丁·麥尼埃，他出生于貧苦之家，一生為貧苦勞動者謳歌，將比利時美術推向歐洲先進美術的行列。19世紀荷蘭也有被稱為米勒的藝術家——約瑟夫·伊斯拉埃爾斯，《人到暮年》是伊斯拉埃爾斯描寫貧苦漁民生活的作品。意大利畫家喬凡尼·塞岡蒂尼，是一位真正的山地農民畫家。

雖然這些國家和畫家們都不是主宰歐洲現實主義的大族大邦，但他們都實實在在的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著、耕耘著、斗爭著，他們豐富的各具民族特色的藝術風格和作品，則是組成歐洲19世紀現實主義美術的底色。

六、歷史與社會的肖畫像

19世紀歐洲風起云涌的革命浪潮自然不會遺漏它最邊遠但卻十分遼闊的土地——俄羅斯，它長期忍受著沙皇專制統治，到了19世紀，俄羅斯的迅速覺醒和民族意識喚起了該民族驚人的力量和創造力。

菲多托夫充滿了激情，充滿了尖刻的諷刺，他揭露了殘暴的封建專制，諷刺腐朽的貴族，批判商人的貪婪，一針見血地批判著俄羅斯社會，充滿了現實主義情緒。彼羅夫的油畫《復活節農村的禮拜行列》引起人們的極大興趣，他公然諷刺官吏，甚至基督教，他喜歡畫情節性很強的風俗畫，他的這種批判精神令人贊嘆。

俄羅斯現實主義真正走上歷史的舞臺，完全是因為巡回展覽協會的成立，克拉姆斯柯依帶領著14位年輕的畫家敢于權威挑戰，成立了“彼得堡自由美術家協會”。后來在雅索耶多夫和蓋耶的帶領下，組織成了“巡回展覽協會”，并于1871年在圣彼得堡美術學院展示出大量的肖像畫、風俗畫、歷史畫和風景畫，十分貼近人們的生活，打動人們的情感。《伏爾加河上的纖夫》是列賓舉世聞名的作品，他向人們展示了被俄國忘卻的最底層的人民，大膽真實地表現了底層人民的真實生活，他的歷史畫一次又一次轟動了全俄羅斯。蘇里柯夫將人民群眾推向歷史的前臺，他認為沒有一個歷史事件是沒有人民群眾的，他的畫集中了新型的俄羅斯歷史畫的新特性。他選擇歷史上悲劇性的沖突事件，選取那最緊張的時刻來表現民族的特點，可以說他的肖像畫最具歷史性。

雖然產生了很多對社會的不滿，但人們仍然不會對自己祖國的美好河山無動于衷，俄羅斯偉大的藝術家們滿懷深情地表現著祖國大自然的無限詩意。如瓦西里耶夫的《在克里米亞山上》，希施金的《松樹林之晨》《陽光照耀的松樹林》。

19世紀的歐洲可以說是最混亂的年代，但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單純而寧靜的時代，追求田園牧歌式的意境，向往平凡無奇的生活，是在跌宕起伏的時代里最美好的生活狀態了。任何一個偉大的奇跡或事業都是在平凡的日子中創造和取得建樹的，但沒有一個時代可以像19世紀的畫家們一樣，在平凡的生活中體會最美最純真的意義和價值。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

作者單位：

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