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P實施真的能提升企業業績嗎？

孫 健，袁蓉麗，王百強

(1.中央財經大學會計學院，北京 100081; 2.中國人民大學商學院，北京 100872;3.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北京 100871)

ERP實施真的能提升企業業績嗎？

孫 健1，袁蓉麗2，王百強3

(1.中央財經大學會計學院，北京 100081; 2.中國人民大學商學院，北京 100872;3.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北京 100871)

ERP實施是否對企業業績有顯著影響一直是理論界和實務界關心的問題。目前國內外的研究普遍認為ERP實施能夠提升企業業績。我們利用1999-2011年間A股上市公司的數據，采用傾向評分匹配和雙重差分相結合的方法發現，與未實施ERP的公司相比，ERP實施公司的業績顯著下降。具體來講，實施ERP的公司從實施完成后第2年開始盈利水平和存貨周轉率顯著下降，成本顯著提高。這與之前國內的相關研究并不一致。問卷調查的結果進一步表明，企業為了應付上級檢查而實施ERP以及ERP實施中的模仿行為可以用來解釋這個差異。本文的研究發現豐富了有關ERP實施效果的文獻，同時也為擬實施ERP企業提供了一定的決策依據。

ERP實施；企業業績；模仿行為；實施動機

一、引言

從理論上講，實施企業資源計劃(Enterprise Resource Planning，以下簡稱ERP)的目的是利用信息技術實時整合企業分散的業務單元和職能部門的信息，提高經營效率，從而提升企業競爭力[1]。例如，ERP實施能夠重組業務流程、提供決策支持，能夠降低成本和產品周轉期、提升顧客服務和滿意度并提高企業對市場的反應能力[2]。

國外的研究大都認為，作為能夠提升企業競爭戰略的重大戰略性投資[3]，ERP實施能夠提升企業業績[4]。但是國內的相關研究尚沒有一致結論，部分研究發現ERP實施能夠提升企業業績[5]，能夠顯著提高企業的運營效率[6]，而亦有研究表明ERP實施僅影響企業的運營效率，對盈利能力沒有影響[7]。

我們認為，國內關于ERP實施效果的研究主要存在以下幾個問題：(1)樣本選取的不足。當前有關ERP實施與企業業績的研究中，部分研究的樣本集中在2001-2003年之間，且樣本公司數量偏少，例如王立彥和張繼東(2007)[5]與張繼東(2010)[6]；部分研究盡管樣本跨度較長，樣本量較多，但僅選取了制造業一個行業，無法體現其他行業ERP實施的效果或整體效果，例如饒艷超(2005)[8]、孫玥璠和張真昊(2011)[9]。(2)將上市公司實施ERP作為外生事件，忽視了ERP實施的內生性。由于ERP實施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是否實施ERP是每個上市公司需要根據自身情況認真思考的問題。現有的研究絕大多數沒有很好地解決內生性問題，即在分析ERP實施對公司業績的影響時，直接比較ERP實施前后的業績差異，由此得到的結論不夠可靠。(3)研究模型未控制主要的控制變量，研究ERP實施與企業業績之間的關系需要控制除ERP外能夠對企業業績產生影響的因素，王立彥和張繼東(2007)[5]以及鄭稱德(2009)[7]的研究采用均值比較的方法，未控制相關變量；張繼東(2010)[6]采用回歸分析的方法，控制了ERP實施后3年的平均業績指標，但忽略了其他因素如股權結構、資本結構等對企業業績的可能影響。

鑒于上述原因，我們認為有必要重新認識ERP實施對公司業績的影響。以1999-2011年間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采用傾向評分匹配和雙重差分相結合的方法，我們得到了與以往研究不一致的結論，即ERP實施后，一些業績指標會顯著下降。具體來講，實施ERP的公司從開始使用ERP后第2年開始盈利水平和存貨周轉率顯著下降，成本顯著提高。基于問卷調查的結果進一步表明，企業為了應付上級檢查而實施ERP以及ERP實施中的模仿行為是導致ERP實施后業績下降的主要原因。

與以往文獻相比，本文的主要特點是：(1)本文選取的樣本期間是1999-2011年。我們認為，利用更大的樣本能夠得到更為可靠和穩健的結論；(2)本文采用傾向評分匹配(Propensity Scores Matching, PSM)和雙重差分(Difference-in-difference, DID)相結合的方法比較分析了企業業績在ERP實施公司和非實施公司間的差異。我們通過傾向評分匹配法為ERP實施公司匹配了在一系列可觀測的公司特征上類似的ERP未實施公司，然后設計雙重差分模型分析這兩組公司在業績上的差異，從而明確了可能的業績差異是由上市公司是否實施ERP導致的，而不是由其他原因(Bowen et al., 2010)[10]。傾向評分匹配和雙重差分相結合的方法既較好控制了樣本選擇偏差問題，又解決了使用面板數據容易產生的內生性問題(毛捷等，2011)[11]；(3)本文利用調查研究方法進一步分析ERP實施導致業績下降的原因，有效彌補了大樣本研究方法的不足，豐富了ERP實施影響因素和經濟后果的相關研究。

本文其他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文獻回顧與假設發展，第三部分介紹研究設計，第四部分說明樣本選擇和匹配，第五部分分析ERP實施對業績的影響，第六部分是基于調查問卷的進一步分析，第七部分總結研究結論。

二、文獻回顧與假設發展

自從ERP出現后，國內外的研究開始關注ERP的實施對企業的經濟影響。Poston and Grabski(2001)[12]發現在ERP實施后三年，企業的剩余收益以及費用率并沒有顯著下降，但是他們發現在ERP實施第3年企業的營業成本與營業收入的比例開始顯著下降，同時他們發現ERP實施后公司雇傭的員工占銷售收入的比例顯著下降。Hitt et al. (2002)[13]的研究也發現在ERP實施階段，實施ERP的企業在多個財務指標上都顯著優于未投資于ERP的企業，然而在ERP實施完成后，主要業績指標又開始下降。Hitt et al. (2002)[13]將業績下降的原因歸為ERP系統的實施限制了企業未來的彈性以及由于ERP的實施所帶來的維護成本。Nicolaou(2004)[4]采用差分模型研究了ERP的實施對8個企業業績指標的影響，發現ERP的實施會顯著提升企業的ROA，并認為ERP實施所帶來的成本下降和收入的上升是導致盈利能力提高的直接原因。此外，Nicolaou(2004)[4]研究了供應商選擇、實施的ERP模塊以及實施時間對企業業績的影響，發現上述ERP系統實施特征影響了公司實現良好業績的能力。

隨著ERP在國內企業的廣泛應用，ERP實施的經濟后果也成為研究的熱點之一。饒艷超(2005)[8]利用1990-2004年實施ERP的制造業企業的樣本研究發現ERP的實施在短期內會提升企業的主營業務成本，但是隨著實施年限的增長主營業務成本顯著下降。王立彥和張繼東(2007)[5]針對2003年披露ERP實施信息的上市公司的研究發現，小規模公司實施ERP能夠提升公司業績，大規模公司則不然；實施ERP的非制造業企業業績有顯著提升，而實施ERP的制造業企業的業績提升不明顯。與王立彥和張繼東(2007)[5]的研究結論不同，鄭稱德(2009)[7]以滬深兩市實施ERP的制造業企業為樣本，研究發現ERP的實施能夠部分提升企業的營運能力，包括應收賬款周轉率、流動資產周轉率和員工勞動效率，但是ERP實施后企業的盈利能力沒有顯著提高。除此以外，亦有研究關注實施與未實施ERP的企業在ERP實施后的業績差異，孫玥璠和張真昊(2011)[9]研究了1999-2008年中國制造業上市公司的ERP實施情況，發現中國制造業企業中實施了ERP系統的企業的總資產收益率、凈資產收益率、存貨周轉率和總資產周轉率高于未實施ERP系統的企業。此外，他們還研究了影響ERP實施經濟后果的因素，發現大企業、資本技術密集型企業和中西部地區企業實施ERP對其財務績效的影響顯著高于小企業、勞動密集型企業和東部沿海地區企業。張繼東(2010)[6]進一步從資源管理的視角探討了ERP實施對企業資源管理效率的影響，發現ERP的實施能夠顯著提升公司的資源管理效率。陳宋生和劉凌冰(2009)[14]則從ERP的關鍵使用者角度出發，研究ERP的實施是否提高用戶的決策效益。他們認為決策效益包括有形與無形效益，有形效益指能夠計算的效益或成本節約額，如決策時間是否縮短；無形效益是無法直接量化的一些工作程序的簡化，如團隊成員之間的交流更方便等。他們的研究發現通過引入ERP能夠提高關鍵使用者的決策效益，引入ERP的目的與提高決策效益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葉強等(2010)[15]從組織的視角出發，利用結構方程模型分析組織、ERP使用程度、企業流程效率與企業業績之間的關系，發現ERP的使用程度對企業業務流程效率和企業業績都有積極影響，其中流程效率起到部分中介的作用。

信息技術領域的研究表明，信息技術能力是企業的重要資源，這種特殊資源能夠提升企業的運營效率[16]。ERP作為一種先進的信息技術，它整合企業所有的信息，包括財務管理信息、人力資源信息、供應鏈信息、生產信息、客戶管理信息等從而改進流程、降低庫存、提高生產率和顧客滿意度。針對實務界人士的一項調查也證實ERP的實施能夠提升企業的運營效率。ERP之所以能夠提升企業的運營效率，一方面由于ERP替代了許多復雜和經常性的手工流程，使得上述流程標準化和自動化，使得顧客響應時間和物流速度等獲得提高[17]；另一方面，ERP將企業各個業務活動整合在統一的數據庫內，實現了信息的實時共享[18-19]。因此，標準化、自動化的流程以及統一、集中的數據管理可以幫助企業提高運營效率，從而提升企業的財務業績。據此本文提出假設H1a：

H1a：ERP的實施能夠顯著提升企業的業績。

盡管ERP的實施可以為企業帶來上述優勢，但是作為企業最大的IT投資項目[20]，ERP造價昂貴且復雜，因此ERP實施成功與否將直接影響企業的業績。一般認為ERP的關鍵成功因素包括：ERP軟件選擇、高管層的支持、實施團隊、組織范圍內對ERP系統的接受程度、ERP系統與組織直接的匹配程度[21-22]。而ERP實施中所帶來的業務流程重組、變革管理以及員工的受教育程度和對ERP軟件的接受情況也成為ERP實施的關鍵成功因素[23]。盡管國外的研究結論普遍認為ERP的實施可以提升企業的業績，但是中國的市場環境與企業管理水平與國外企業存在較大差異。劉麗文和黃燃東(2002)[24]認為我國企業ERP實施中主要存在以下問題：(1)ERP軟件的問題，國外的ERP軟件的本土化程度不夠，而國產的ERP軟件大都從財務核算軟件發展而來，集成能力較弱；(2)未進行業務流程重組，部分公司的ERP在實施時未進行業務流程重組，而是通過ERP軟件將落后的流程固化，無法發揮ERP既有的作用；(3)實施ERP的管理咨詢機構水平參差不齊，咨詢顧問缺乏理論水平和充分的實踐能力使得項目的成功實施缺乏保障。如果ERP未能成功的實施，那么不僅不能幫助企業提升業績，ERP實施和維護的高昂成本和對企業發展彈性的限制反而會降低企業的業績[13]。鑒于此，本文提出假設H1b:

H1b：ERP的實施能夠顯著降低企業的業績。

三、研究方法

我們結合傾向評分匹配法和雙重差分法分析ERP實施對上市公司業績的影響。參考Armstrong et al.(2011)[25]的研究，為解決ERP實施和未來業績之間的內生性問題，我們采用傾向評分匹配法為在1999-2011年間的ERP實施公司(又稱測試組公司)匹配一組在樣本期間內的ERP非實施公司(又稱控制組公司)。匹配后的非實施公司在可觀察到的公司特征上和ERP實施公司相同或類似。

用傾向評分匹配法匹配的控制組公司是這樣產生的：首先我們采用Probit模型，用是否實施ERP這個啞變量對上一期的影響ERP實施的測試變量進行回歸，然后計算出每個公司每個年度的傾向得分，這些得分表示公司實施ERP的概率，據此我們為每個ERP實施公司每個年度都匹配了傾向得分最接近的非實施公司，并將其作為實施ERP公司的配對公司，這些配對公司就構成了控制組公司。同時，為了檢查匹配是否有效，我們進行平衡測試并檢查這兩組公司傾向得分的重疊情況。例如，A公司在2000年上市，2003年開始實施ERP并在2004年實施完成，我們用上一期的測試變量對Probit模型進行回歸，得到了A公司在2001-2011年間(共9年)的傾向得分(共9個)，且每一年A公司都匹配了一個在同一年里傾向得分最接近的非實施公司。*本文在研究的時候最長選擇ERP實施完成后第4年的財務業績數據，因此我們在配對的時候保證所選擇的配對公司在測試組公司ERP實施完成后四年內不會實施ERP。如果配對樣本公司在測試組公司ERP實施完成后四年內開始實施ERP，我們就剔除該樣本，并選擇得分與測試組公司第二接近的公司作為配對樣本，并判斷其在未來四年是否會實施ERP，以此類推。然后我們選擇A公司在ERP實施完成年度(即2004年)的上一年(即2003年)匹配的B公司作為A公司的配對公司。對所有的ERP實施公司都按此方法確定匹配的非實施公司，這些非實施公司就構成了控制組公司。由于測試組和控制組在每個可觀測的維度上都是類似的，因此兩類公司的業績差異可以被歸結為ERP實施帶來的。

我們用雙重差分法分析在測試組和控制組公司中ERP實施的業績效果。第一步，我們確定實施ERP前后的期間。Nicolaou(2004)[4]發現ERP實施完成后至少兩年才能獲得正的財務業績，所以我們確定時間窗口為三年，即ERP實施完成年度的前三年為實施前期間(pre-adoption period)，后三年為實施后期間(post-adoption period)。對應的控制組公司也采用和測試組公司相同的實施期間，包括實施前期間和實施后期間。因為每個ERP實施公司實施ERP的年份不同，所以它們對應的實施前后期間也不同。第二步，我們用多變量回歸測試分析ERP實施對企業業績的影響。多變量回歸測試的基本模型如下所示。

Firmperformancei,t=α0+α1ERPadoption+α2Post+α3ERPadoption*Post+Controlvariablesi,t-1+ε

(1)

其中，ERPadoption和Post都是啞變量。當公司實施ERP時，ERPadoption=1，否則為0。當公司當年處于ERP實施完成后期間，Post=1，否則為0。如果交互項系數α3顯著為負，則說明相比于未實施ERP的公司，ERP實施公司在實施ERP之后的業績顯著下降。同時，為了進一步分析ERP實施對公司業績的影響，我們分年度研究業績的變化情況。

四、樣本選擇和匹配

實施ERP的公司數據按如下步驟手工搜集：第一步，手工下載1999-2011年所有上市公司的年報，通過在上市公司的年報中進行“ERP”、“ERP實施”、“企業資源計劃”、以及主要的ERP供應商，如：“SAP”、“Oracle/甲骨文”、“用友”、“金蝶”、“神州數碼”、“浪潮”、“天思”、“博科”、“新中大”、“遠光”等關鍵字的搜索，得到各公司有關ERP實施的信息披露數據。第二步，確定各家ERP開始實施和實施完成的具體時間。我們將年報中第一次出現ERP信息的年份定義為ERP開始實施的年份，由于ERP從實施至完成往往需要一段時間，并且不同公司所需的時間并不一樣，因此參照Dorantes et al.(2013)[26]的做法，我們逐條閱讀上述ERP實施的數據，根據“上線”、“開始使用”、“投入運行”、“實施完成”等關鍵字確定ERP完成實施的具體日期。如果沒有上述關鍵字，我們以年報中最后一次出現ERP實施相關內容的下一年作為ERP實施完成的年份*Nicolaou(2004)[4]認為ERP的平均實施時間為9個月，因此在無法確定ERP是否實施完成的情況下，我們采用了Nicolaou(2004)的實施時間作為標準，即以ERP開始實施的下一年度作為ERP實施完成的年度。。第三步，我們通過電話詢問、登陸公司官方網站、利用谷歌和百度的搜索引擎對公司的ERP實施情況進行進一步確認和核實。

在上述ERP樣本的基礎上，本文對1999-2011年間滬深兩市的所有上市公司實施如下的篩選程序：1. 剔除所有的金融類上市公司(如銀行、證券、保險和信托投資等)，因為這類公司的會計核算體系以及資產結構有其特殊性；2. 剔除在公司IPO當年實施ERP的公司，以保證我們在運用雙重差分法時樣本公司在ERP實施完成前后期間都有數據；3. 剔除存在缺失值的公司/年度觀測值。經過上述篩選，最后我們得到11846個公司/年度觀測值(1549家上市公司)，其中實施ERP的公司有341家，尚未實施ERP的公司有1208家*作為對比，Dorantes et al.(2013)[26]的ERP樣本包含1995-2008年間美國實施ERP的上市公司數量，符合條件的樣本量為353個。。

接下來我們利用傾向評分匹配法為ERP實施公司匹配未實施公司。首先我們需要確定企業實施ERP的影響因素的Probit模型。Probit模型如下所示。

ERPadoptioni,t=β0+β1Statecontroli,t-1+β2Top1i,t-1+β3ROAi,t-1+β4Firmsizei,t-1+β5Leveragei,t-1+

β6ERPimitationi,t-1+Industry+Year+ εi,t

(2)

其中，βi是回歸系數，ε是誤差項。ERPadoption是一個啞變量，若公司實施ERP，則自該公司開始實施ERP那一年始賦值為1，否則為0。由于公司的特征會對ERP實施與否產生顯著影響[27]，我們選擇以下影響因素：

(1)國有控制(Statecontrol)：隨著信息技術的迅速發展，信息系統建設能夠幫助公司在市場競爭中獲得優勢。中國目前正鼓勵企業，尤其是國有企業去改進其信息系統*如2007年國資委發布《關于加強中央企業信息化工作的指導意見》，2011年國資委發布《關于加強中央企業財務信息化工作的通知》等。。因此我們用State control來控制一個公司的控制權屬性。Statecontrol是一個啞變量，國有企業取1，否則為0。我們預期該變量與ERPadoption正相關。

(2)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由于ERP是公司最大的單項IT投資[23]，ERP實施需要花費大量的資金，并且其對公司業績的影響也是不確定的。已有的文獻表明相對于那些未實施ERP的公司，已實施ERP的公司的業績有些會更好[4]，而有些則會更差[12]。因此，上市公司的大股東對于實施ERP需要慎重考慮。

(3)企業業績(ROA)：業績較好的公司更有能力去投資信息系統，因此更可能實施ERP。我們用ROA來衡量公司的業績。

(4)公司規模(Firmsize)：大公司的運營往往比較分散和復雜，ERP系統能夠及時搜集和傳遞信息，從而能提高經理人員處理和分析信息的能力[13]，因此我們認為大公司更有可能實施ERP。我們以公司年度總資產的自然對數度量公司規模。

(5)負債率(Leverage)：負債率會提高公司的利息負擔和經營風險。而在中國，高負債的公司往往會被認為是有財務問題的。因此低負債的公司往往更有可能實施ERP。我們用公司的年度總債務除以總資產度量負債率。

(6)ERP模仿行為(ERPimitation)：DiMaggio and Powell (1983)[28]認為在不確定的環境下，公司的管理者會選擇模仿那些他們認為成功的實踐。類似的，由于普遍認為ERP能夠帶來競爭優勢，因此在同一區域的未實施ERP的公司會感受實施ERP公司帶來的壓力，并通過模仿實施ERP的行為來提高競爭力[27]。因此，一個省內實施ERP的上市公司越多，該省內的其他公司實施ERP的可能性就越高。我們用同一省內的累計實施ERP的公司比例度量ERP模仿行為，如2009年的江蘇省的ERPimitation用截止2009年底江蘇省已經實施ERP的上市公司數量除以截止2009年底江蘇省所有上市公司的數量。

此外，我們在模型(2)中加入了行業和年度變量。為了降低內生性問題，我們用當期的因變量對上一期的測試變量進行回歸。所有連續變量都經過1%和99%的縮尾處理。除ERP外的數據均取自CSMAR(國泰安)數據庫。模型(2)中主要變量的具體定義見表1的Panel A，描述性統計見表2的Panel A。

最后我們為341個ERP實施公司匹配了341個未實施公司，形成682個樣本公司，實施前后各三年共計4092個公司-年度觀測值。在匹配過程中，我們對匹配的有效性進行了檢查，檢查結果見表3。表3顯示，測試組公司和控制組公司在可觀察到的公司特征上(見模型(2)中的測試變量)都非常類似。

Probit模型的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與我們的預期一致，ERPadoption與Statecontrol、ROA和Firmsize顯著正相關，表明國有上市公司、有更好業績和更大規模的上市更有可能去實施ERP。相反，ERPadoption與Top1和Leverage顯著負相關，說明當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較高或者有更高的負債率時，公司傾向于不實施ERP。ERPadoption與ERPimitation之間顯著正相關，說明在我國確實存在ERP的省內模仿行為。

表1 變量定義表

表2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注：(1)表中變量的具體定義見表1。(2)除了ERPadoption、Post、OROA、OROI、OROS、CTO、ATO、COGS、SGAS外，其余變量都用上期數據。(3)我們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了1%和99%的縮尾處理(雙尾)。

表3 傾向評分匹配有效性的檢測結果

表4 ERP實施的影響因素：Probit回歸

注：(1)表中各變量的具體定義見表1。Probit模型使用上一期的測試變量對當期的因變量進行回歸。(2)限于篇幅，我們未對常數項、行業和年份啞變量的系數進行報告。(3)***、**、*表示在1%、5%和10%水平上顯著，括號內是P值。

五、ERP實施對企業業績的影響

參照以往文獻(如Nicolaou，2004；張儉和張玲紅，2014)[4，29]，我們選擇了以下的業績指標：OROA(總資產收益率,營業利潤除以平均總資產)、OROI(投資回報率，營業利潤除以投資資本)、OROS(銷售利潤率，營業利潤除以銷售收入)、CTO(存貨周轉率，營業成本除以平均存貨余額)、ATO(總資產周轉率，營業收入除以平均總資產)、COGS(成本收入比，營業成本除以營業收入)、SGAS(費用收入比，銷售費用與管理費用之和除以銷售收入)。

參考以往文獻[30-33]，我們在模型中加入了如下影響公司業績的變量：Statecontrol(啞變量，國有終極控制人為1，否則為0)，Top1(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Power(股權制衡度，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除以第二到第五大股東持股比例之和)，Firmsize(總資產的自然對數)，Leverage(負債總額除以總資產)，Firmage(公司成立年限)。此外，我們控制了年度和行業效應。雙重差分法下的ERP實施的業績效果模型如下所示。上述變量定義見表1的Panel B，描述性統計見表2的Panel B。

Firmperformancei,t=γ0+γ1ERPadoption+ γ2Post+γ3ERPadoption*Post+γ4Statecontroli,t-1+γ5Top1i,t-1+γ10Poweri,t-1+γ6Firmsizei,t-1+γ7Leveragei,t-1+γ8Firmagei,t-1+γ9ITi,t-1+Industry+Year+η

(3)

我們首先利用實施前3年和后3年的數據對模型(3)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5。首先從盈利水平來看，無論用OROA、OROI還是OROS，ERPadoption*Post的系數均顯著為負，表明與未實施ERP的公司相比，實施ERP的公司在實施ERP后盈利水平顯著下降了。其次從資產運營能力來看，當因變量為存貨周轉率(CTO)時，ERPadoption*Post的系數為-3.130，且在5%水平上顯著(p=0.029)。這意味著相比未實施ERP的公司，實施ERP的公司在實施ERP后存貨周轉率顯著下降。當因變量為總資產周轉率時，ERPadoption*Post的系數為-0.013，同樣為負，但不顯著(p=0.476)。最后看成本和費用的變化，當因變量為COGS時，ERPadoption*Post的系數為0.021，且在5%水平上顯著(p=0.023)，即相比未實施ERP的公司，實施ERP的公司在實施ERP后成本水平顯著提升。當因變量為SGAS時，γ3為0.001，但統計上并不顯著。總的來說，相比未實施ERP的公司，實施ERP的公司在實施ERP后盈利水平和存貨周轉率顯著下降，成本水平顯著上升。這與以往的相關研究結論相悖[4-5，13]。

表5 ERP實施對企業業績的影響：實施前后3年的比較

注：(1)表中各變量的具體定義見表1。所有控制變量都采用上期數據。(2)限于篇幅，我們未對常數項、行業和年份啞變量的系數進行報告。(3)***、**、*表示在1%、5%和10%水平上顯著，括號內是P值。

為了進一步分析ERP實施對公司業績的影響，我們分年度研究業績的變化情況。我們將實施ERP的當年定義為Year0，實施后第一、二、三和四年分別定義為Year1、Year2、Year3和Year4①。我們仍然采用ERP實施前3年作為實施前窗口作為比較的基礎。分年度的主要回歸結果見表6。由于總資產周轉率ATO和費用收入比SGAS在表5中并不顯著，因此表6中未報告這兩個變量的回歸結果。

①為了更好地檢驗ERP實施對企業的長期影響，在分年度回歸時，我們將ERP實施后的時間窗口拓展到ERP實施完成后第4年。

首先從盈利能力來分析，OROA、OROI和OROS表現出了相同的變化規律，即在ERP實施當年和實施后第1年，ERPadoption*Post的系數均為正，但不顯著，說明實施ERP的公司的業績略好于未實施ERP的公司；但是從實施后第2年開始，ERPadoption*Post的系數開始變為負值，而且顯著(p<0.05)，說明在ERP實施后的第2年，實施ERP的公司的盈利水平顯著低于未實施ERP的公司；實施后第3年γ3為負，但不顯著；實施后第4年，在Y=OROA和OROS的模型中，γ3顯著為負，在Y=OROI的模型中γ3為負，但不顯著。總的來說，從ERP實施第2年開始，ERP實施對盈利水平的影響是負向的。

其次從存貨周轉率來分析，CTO的分年度回歸結果也表現出與盈利能力水平一致的變化趨勢。在ERP實施當年，ERPadoption*Post的系數為0.156，并且顯著(p=0.076)，說明在ERP實施當年，實施ERP的公司的存貨周轉率顯著高于未實施ERP的公司；在實施后第1年，ERPadoption*Post的系數為0.013，但不顯著(p=0.199)。從實施后第2年開始，ERPadoption*Post的系數開始從正值轉為負值，γ3為-0.021，且在5%水平上顯著(p=0.045)，實施后第3年和第4年的回歸系數亦為負，但并不顯著。CTO的分年度回歸結果也表明，與未實施ERP的公司相比，實施ERP的公司從實施后第2年開始存貨周轉率顯著下降。

表6 ERP實施對企業業績的影響：分年度回歸

注：(1)表中各變量的具體定義見表1。所有控制變量都采用上期數據。(2)Year0表示ERP實施當年，Year1-Year4分別表示ERP實施后第1年-第4年。(3)限于篇幅，我們未對控制變量及常數項進行報告。(4)***、**、*表示在1%、5%和10%水平上顯著，括號內是p值。

最后分析成本收入比COGS的分年度回歸結果。從實施當年一直到實施后第4年，ERPadoption*Post的系數均為正，并且在實施后第2年和實施后第4年均顯著為正，說明與未實施ERP的公司相比，實施ERP的公司并不能依靠ERP實施降低其成本。總的來說，ERP實施前后3年的比較和分年度檢驗得到的結果與Nicolaou(2004)[4]的研究結論剛好相反。Nicolaou(2004)[4]發現實施ERP的公司在ERP實施完成后第2年開始業績上升，成本費用下降；而我們發現在中國ERP實施后第2年開始，盈利水平下降、存貨周轉率下降同時成本上升。

六、進一步分析：基于問卷調查的結果

為了能夠進一步佐證我們的觀點，我們同時采用問卷調查的方法對ERP實施的動因和關鍵成功因素進行了調研*我們最初也希望能通過問卷得到ERP實施對企業業績影響的結果，但是一方面，問卷的業績是截面的，無法反應實施前后的比較；另一方面，最初設計的問卷里包含了ERP實施的業績效果差異的問題。但在初步測試中，多數被調查者表示無法判斷實施前后的業績差異。因此我們在最終的問卷中刪除了這類問題，主要關注ERP實施的動因和關鍵成功因素。關于調查問卷，如有需要者可以聯系作者。。我們通過財政部會計司向財政部會計領軍人才(企業班)的學員發放問卷，共發放問卷250份，回收97份，其中有效問卷87份。在87份問卷中，48家企業的ERP已經實施完成，19家未實施ERP，20家正在實施ERP，但實施尚未完成。關于實施ERP的原因我們共設計了14個調查問題，每個問題的得分按程度從低到高取值從1到7。關于實施ERP的原因，已實施和正實施ERP的68個被調查者的反饋結果表明，希望通過實施ERP提高財務和非財務信息的產生和傳遞速度是實施ERP的最主要原因(此處包含6個問題，量表平均分均在6以上)，提升財務業績和非財務業績并不是實施ERP的最直接原因(此處包含6個問題，量表平均分在4.5-5之間)。值得注意的是，另外有2個選項的得分超過了5分，分別是應付上級單位或主管部門的檢查或考核而實施ERP(量表得分均值為5.1)以及所在省/自治區內的其他公司實施了ERP系統(量表得分均值為5.3)。同時，在對ERP實施成功的影響因素的12個問題的調查結果表明，ERP實施團隊的經驗、公司高管團隊對ERP項目的支持、組織全體對ERP項目的承諾、公司現有業務流程或操作流程的規范性是影響ERP成功實施的最重要的影響因素(量表得分均值都在6以上)。

問卷調查結果進一步證明了劉麗文和黃燃東(2002)[24]所提的ERP實施中的問題是確實存在的，同時也說明很多企業實施ERP的目的并不是從提升企業運營效率和業績出發，而是為了應付上級單位的考核和檢查要求，以及對同省份其他公司的一種模仿。因此，中國企業實施ERP不僅無法提高企業業績，還有可能由于ERP的高投入而降低企業的業績。

七、研究結論與意義

ERP實施是否能夠顯著提升企業業績一直是實務界和學術界關注的焦點問題，但遺憾的是國內的相關研究并沒有給出較為穩健的研究結論。本文采用傾向評分匹配和雙重差分相結合的方法，通過對1999-2011年間341組實施ERP的上市公司和未實施ERP的配對樣本的研究，發現ERP實施不能提高上市公司的業績。具體來說，從ERP實施后第2年開始，相比未實施ERP的公司，實施ERP的公司的盈利水平和存貨周轉水平顯著下降，成本水平顯著提高。

理論上ERP系統整合企業數據，能夠有效提升企業業績。但是，我們的研究表明，作為一項重要的信息技術，ERP實施不僅沒有帶來企業業績的提升，反而損害了企業的業績，這與目前國內外的研究結果存在一定的差異。我們認為，可以用來解釋這一差異的可能原因主要有兩點。第一，表4中變量ERP模仿行為(ERPimitation)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上市公司實施ERP的一個重要影響因素是模仿區域內其他企業實施ERP的行為。ERP實施是一個復雜巨大的工程，不僅需要強大的資金實力，而且對企業的內外部環境、ERP實施團隊的水平、ERP軟件選型、企業業務流程重組、企業員工對ERP系統的接受程度等都有較高的要求。如果模仿企業能夠深刻理解ERP成功實施的重要因素，并進而在實施ERP系統過程中予以重視，則ERP系統可能會對企業業績產生正向影響。但是本文的研究結果說明，我國大部分上市公司的ERP實施仍然停留在單純的模仿上，因此無法取得預期的業績提升。第二，我們通過問卷調查得到的實施ERP的另外一個影響因素，即應付上級部門檢查和考核。在分析影響ERP實施的因素中(見表4)，我們發現國有企業更傾向于實施ERP，因為中國目前正鼓勵企業尤其是國有企業去改進其信息系統。而在現實中，國有企業常常接到類似的行政命令，要求改善信息系統，并定期接受檢查或考核。ERP作為信息系統的一部分，其實施就很有可能成為上級部門檢查和考核的內容。所以國有企業很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去實施ERP。這恰恰被問卷調查的結果“實施ERP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是應付上級部門檢查和考核”所證實。因此本文的研究發現豐富了有關ERP實施效果的文獻，同時對擬實施ERP的公司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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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責編：海 洋)

Does the Implementation of ERP Really Improve Corporate Performance？

SUN Jian1, YUAN Rong-li2, WANG Bai-qiang3

(1.SchoolofAccountancy,CentralUniversityofFinanceandEconomics,Beijing100871,China;2.SchoolofBusiness,Renmi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872,China;3.GuanghuaSchoolofManagement,PekingUniversity,Beijing100871,China)

Whether the implementation of ERP can improve the performance is concerned by both theorists and practitioners. Prior researches show that the implementation of ERP can improve the performance. Based on China’s A-share listed firms over the period 1999-2011, using propensity matching and difference in difference method, we find that compared to the firms not implementing ERP, the implementation of ERP can’t improve the performance. Specifically，the earnings and inventory turnover ratio significantly declined and the cost significantly increased from the second year after the implementation of ERP. Our research enriches the literature on the impact of ERP implementation and provide some basis for decision-making to those who want to implement ERP in the future.

ERP implementation; corporate performance; imitation behavior; implementation motivation

2017-02-11

2017-08-16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項目編號：71672208)；中央財經大學青年英才培育支持計劃以及中國人民大學科學研究基金(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項目編號：17XNB031)。

孫健(1982-)，男，江蘇姜堰人，中央財經大學會計學院副教授，財務學博士。通訊作者：袁蓉麗。

F270

A

1002-9753(2017)08-012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