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日記，盛滿年少心事

■ 李亦北

戀戀日記，盛滿年少心事

■ 李亦北

上周搬家，我在書柜里清理出一大箱筆記本，硬殼的、軟封的、膠訂的、布藝的、皮質的，一應俱全，我把它們攤在床上，花花綠綠的一大片。因為年月太長，很多本子的頁面已經泛黃，也有受潮變皺的，還有很多我已經忘了是何時買下的。

初一的時候，我養成了做讀書筆記的習慣，因為我是個很看重儀式感的人，堅信用了好看的文具就能考出好看的分數，不喜歡學校發的毫無美感的簡易橫格本，便買來漂亮的筆記本抄筆記。那時，小城遍布著五花八門的精品店，亮晶晶的玻璃窗，店門口的音箱里播放著時下最流行的歌曲，店里有頭飾、玩偶、明星海報，琳瑯滿目，好看的筆記本也藏在這里。每逢周末，我都拿著一周節省下來的零花錢，騎著自行車飛奔到店里，認真挑選筆記本。

整理筆記本的收獲頗豐，很多本子里夾著從前做的植物標本。楓葉應該是初中時放進去的，教室門口有一棵楓樹，每到秋天，仿佛有一團火燒云停駐在窗外。那時，我常常坐在窗口，盯著紅彤彤的樹冠發呆。最是好景留不住，幾場秋雨之后，那燦若云霞的景象便消失殆盡，我撿了最好看的落葉夾在本子里，密密匝匝的少女心事也留在扉頁上。

合歡花是五年前的初夏夾進去的，那天清晨，陽光還未變得炙熱，風涼涼地拂過，合歡花像粉紅色的蒲公英一樣飄浮在空中，有清淡的香氣。我們穿著校服站在學校的小花園里，等待著拍畢業照，輕微的咔嚓聲把42個人留在了18歲的夏天。我在夾著合歡花的那一頁寫：“這一天來得比想象得要快，平時特別嚴肅的歌姐（班主任）竟然偷偷流了眼淚。我的心中潮濕得厲害，仿佛一張嘴就能吐出一個水泡，像一尾魚，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只有7秒記憶，會不會有一天，我忘了現在。”

高中三年，無論功課多么緊張，我每天都會抽出15分鐘寫日記，為了紓解緊張的情緒，也為了不辜負這些心愛的筆記本，比如“中午吃了泡菜飯，回來時發現眼藥水又不見了”“昨晚惦記著小測驗，所以沒有休息好”“今天媽媽來給我送衣服，她說我瘦了，讓我注意休息”……這些瑣事都被悉數記下來，三年下來，竟然寫了滿滿四本，我一頁頁翻看，仿佛在與從前的自己對話。那時的我對著日記本，默默地傾訴發生的一切，甚至期待它會回應我，常常懷著這樣荒唐的想法，倒是因此覺得生活沒有那么辛苦。

上了大學后，我依然喜歡買筆記本，日積月累，宿舍的書桌上齊齊擺放了一排。曾經喜歡花花綠綠的封皮，細膩的內頁，成年之后，反倒更傾心于簡單的款式，純色的封面，白凈的內頁。功課越來越輕松，心事也越來越少。課堂筆記都存在電腦硬盤里，深夜偶爾襲來的困惑和失落都藏在手機備忘錄里，美食、好景被相機記錄下來，好朋友之間再也不用交換日記，哪還用得上筆記本呢？

這個時候，我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時間的力量，仿佛跨過成年這道門檻，世界就朝你張開雙臂，擁抱你的好與壞，也讓你親嘗更多的苦和甜。于是，很多從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都不再是困住自己的繩索，很多喜悅、委屈和不甘都要默默消化，不再過于糾纏人際關系，不再默默地喜歡隔壁班男生，真的要下筆時，反而覺得詞不達意。

大學四年我都沒有寫滿一本，它們被迫荒蕪了。

臨近畢業的時候和室友一起去KTV通宵，唱了很多當年精品店門口播放的流行金曲，互相分享小時候的糗事。回來時路過一所高中，清晨的陽光內斂而明亮，街上還很安靜，能清晰地聽見教室里的讀書聲。空氣中彌漫著清甜的香氣，又是合歡花開的季節了。回到宿舍，我在手機上寫了很多話，關于室友，關于大學四年，關于未來，那些碎碎念被我存在備忘錄里。然而，不久后手機出現故障，清空了一切內容，包括備忘錄，我回憶了很久，也想不起來當時寫了什么，終究還是留下了遺憾。

大學畢業時，我第一個離開，匆匆忙忙的，宿舍里還留著很多未能帶走的小物件，而積攢了四年的筆記本大都嶄新，卻被我塞進箱子里帶走了，終究還是舍不得。

過年回家時，我去高中校園逛了逛，碰到了歌姐，她還如從前那樣精神，眼睛很亮，只是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連個眼神都沒有留給我。也難怪，聽說她常駐高三，五年過去了，畢業照都又拍過五次了，不記得我也在情理之中。我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常常糾結不安的小女生，我已經忘了畢業照被夾在哪個筆記本里，甚至忘記了常去買筆記本的精品店離哪個校門更近。

魚的記憶只有7秒，人類的記憶能多長呢？所幸那些未能妥善保管的過去，都藏在筆記本里，遺憾雖有，留下的一字一句卻有悠長的清香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