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盡千山，落筆是你

■ 夏南年

寫盡千山，落筆是你

■ 夏南年

七月流火，風里飄散著街道兩旁水果清甜的香味，裊裊縈繞在每個路人的鼻端。我路過幾個背帆布包走路一蹦一跳的女孩身旁，她們旁若無人地朗讀著“當時的他是最好的他，后來的我是最好的我，可是最好的我們之間隔了一整個青春。怎么奔跑也跨不過的青春。只好伸出手道別”，清脆的聲音融進了整個夏日里。

我莞爾，仿佛遇見了中學時代的自己，同樣在日記本上寫過許多干凈、美好的句子，它們流淌在時光的深海里，像夏日般明媚傾城，其中也有那些女孩們緊接著朗讀的另一句，“人的一生會遇到兩個人，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

時光剎那便打上了休止符。這句話你曾為我寫過，于是一瞬間，回憶鋪天蓋地地涌入了我的腦海中。

高二的一個午后，你失約未來教室，我趴在你的座位上對著空空如也的教室發呆，目光所抵綠意一角，忽地想起前幾日曾與你提起無意中翻到你舊時的本子，看到了你寫的一些關于我的文字。隔日你來，舉著一個綠色的筆記本問：“你看的不是這本吧？”我搖搖頭，你長吁了一口氣，仿佛藏了驚天的秘密，我的好奇心一瞬間便被你手里的筆記本勾起了。

此時，我飛快地鎖上教室門，抽出那一角綠意，筆記本的封面薄荷一般透著一絲清涼，而我的心跳已然像一只敏捷的小鹿奔跑在森林里，咚咚作響。我小心地打開，從扉頁的詩歌一頁頁向后翻，直到看見與我有關的那一頁。你不算好看的字跡卻認真地書寫著“人的一生會遇到兩個人，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浪花般洶涌的情緒一瞬間落進了我的心里。

你不知道，之后幾日我假裝一無所知，心里卻忐忑不安，那是我16年來唯一一次心動，像手里捧了一枚漂亮的楓葉標本，怕它折斷，卻又愛不釋手。

可是筆記本里的那些話終究在我的心底釀成了酒，醉得動人。晚上，我在電腦前盯著你灰暗的頭像失神時，似心有靈犀般，你也上線了，立刻便發來一句話：“有些話我忍不住了，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你像一抹溫暖的日光。”你的告白剛剛好，在我鼓足勇氣的前一秒，而早一秒或晚一秒，都不會有那一刻恰如其分的甜蜜與幸福。

隔日的清晨，我趴在桌上小憩，抬頭目光所及便是你向我走來的模樣，眉眼含笑，氣宇軒昂。我們開始一起吃早餐，一起在操場漫步，一起手牽手穿過人潮洶涌的街道……時光像一部MV，每一幀畫面都透出極致的溫柔來。

我小心地裁下你筆記本中屬于我的那一頁，心血來潮給你留言：有機會送我一枝花吧，小時候我爸送過我媽一枝藍色妖姬，那天的星夜格外迷人。

只是，現實終究將這美好的心愿擱淺了。

轉眼元旦將至，你問我想不想表演節目，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性格內斂，站不上舞臺。你說沒關系，眼里卻有一閃而過的失落。隔天，我看到你還是報了合唱節目，和班里一個活潑的女孩。你拍拍我的頭道歉，說你最近會很忙，你想唱好這首歌，這是你心心念念的事情。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短，后來的某天傍晚，走到公交站臺時，我突然想起手機忘在了教室，匆匆趕回，正好看到你和合唱的女孩邊唱邊鬧，你如沐春風，而我的心一瞬間跌入谷底。

閨蜜見我郁郁寡歡，買來兩張摩天輪的票讓我去找你，你抱歉地說要趕車和媽媽回老家。我的眼前浮現那日你的歡顏，心頭一慌，執意要你去。

我們終究沒有一同坐上摩天輪，隊伍排得太長，你反復地看時間，終于忍不住，在星光閃爍的街頭匆匆買來一枝淺粉的玫瑰給我，便大步流星地離開。

那枝花匆匆開敗，剎那鮮妍，冥冥之中像是一個簡短的預言。

五日后的元旦狂歡日，我還是忍不住去了。站在人海中，我看到你在舞臺中央光芒萬丈，而旁邊女孩的小提琴音優雅、動聽。你們配合得如此默契，臺下掌聲如雷。

16歲燦爛的少女心傷感起來浩浩蕩蕩，我還在原地，而你已經向前奔跑，我們終有一天會相隔銀河那么遙遠。我沒等你下臺，默默地跑開了。

那晚，我收到你的留言。你說：“你到底還是沒來，其實剛開始，我那么拼命地練習那首歌，是想唱給你聽的。”我追問下去卻再也收不到回音，你說“開始”，那么“后來”轉折大概也就不言而喻了吧。

假期結束，期末便已到來，你不再找我，我亦無法打擾終日奮筆疾書的你。所有的離別都有征兆，像一根刺，卡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我最后一次找你，你向我分析著我們種種不契合的地方，你的眼睛已不是曾經那般熠熠閃爍。深冬的雨打濕了我所有羽毛般的思緒，我最后一次偷翻開你的筆記本，裁下兩頁空白做紀念。不是不想找回你，我編織了無數如你般溫柔少年的故事，投給你最愛的雜志，卻全都石沉大海。后來翻書時，那兩頁空白的紙張落下，我的心突然又重新激動起來，空白被我飛快地涂滿，你對我的好也悉數呈現，明亮耀眼。

沒有遇見筆記本，就沒有離別的雨紛紛。仿佛生命中偶然闖入的小確幸，你來過，烽煙四起，留我在原地懷念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