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臧 青
給我長暖,也給我歡喜
■ 臧 青

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保有過到處搜集筆記本的習慣,無論是隨處可見的文具小店,還是豆瓣、淘寶上兜售的原創手作,都隔三岔五前去搜羅。挑選的本子各不相同,但是紙質如出一轍地舒適、柔滑,風格也大多貼近我一貫的審美,純粹又素雅。最喜歡的一個筆記本很厚,造型接近于一本書,封面被藏青、靛藍和月白色水彩渲染出流水無聲的感覺,白色的腰封截斷封面安靜的流水,從右至左豎寫了一首松尾芭蕉的俳句《明石夜泊》:“夏月夜,章魚壺中虛幻夢。”
出于讀書時養成的用筆記本做摘抄的習慣,我便用這個本子做摘錄。那段時間,我整日泡在圖書館里,幸運時會有靠窗的位置,下午兩三點的時候,陽光透過紗簾照在筆記本上,隔斷成一點點光斑。我特地買了一支鋼筆,外殼是莊重的黑色,墨水同樣是黑夜的色澤,將書上喜愛的文字一字一句落在筆記本上。
那時候摘錄得很多也很雜。抄俳句,僅標題就是極美的,如《小松》《犀川》《楠邊》《仲秋之月》。讀川端康成時內心平和,把“凌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摘下,還摘錄了《雪國》《古都》里剔透的句子,讀起來便是看花未眠的心情,歡喜復歡喜。讀了很多村上春樹的作品,卻獨獨喜歡《且聽風吟》開篇的那句“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徹頭徹尾的絕望”。除此之外,還摘錄余秀華、木心的短詩,黃裳、慶山的散文,馬爾克斯、米蘭·昆德拉的小說,不一而足,直至用文字把本子填滿,才算終結。
倘若再將時間回溯,在年齡更小時,我最喜歡用筆記本摘錄歌詞。喜歡過莫文蔚,塞著耳機聽她漫不經心地唱歌。那時候,我摘錄用的是圓珠筆,跟著旋律記歌詞,一行又一行,隱秘的暗戀、告別的憂郁和年少復雜的心事皆落于紙上。喜歡林夕的詞,被不同的歌手演繹,卻總有那種詩化的悲傷,我記下“歲月長,衣裳薄”,記下“原來我非不快樂,只我一人未發覺”,嘗試用他自己填寫的詞去還原一個最真實的林夕。后來,我又喜歡上民謠,便摘錄下李志的不羈、陳粒的灑脫、趙雷的質樸……摘錄那些歌詞里數不清的歡喜和寂寞,納于心中,永遠永遠。
后來,又為瑣事煩惱而中斷了摘抄這個愛好。前一段時間看日劇《四重奏》,是很精致的劇目,臺詞也很是動人,譬如“比悲傷更令人悲傷的是空歡喜”,譬如“哭著吃過飯的人,是能夠走下去的”,這令我重新怦然心動。看到劇中別府的第二次告白,那是個昏黃的雨天,目之所及是被贈予卻已枯萎的花束,暗室中靜坐的女孩不動聲色,而突然打破靜謐的是別府低沉的嗓音。我忍不住重新拿出筆記本摘錄,因為別府的那句臺詞實在太令人心動了——“愛到深處就覺得徒勞,即便交談,或是觸摸,所及之處都空無一物”。曾經拿出筆記本認真摘錄的畫面,在這一刻重返,我不禁想起電影《春光乍泄》中的一句話,便鄭重地把它寫在筆記本的扉頁,也想用這句話重新開啟一段溫柔的日子——“不如,我們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