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出現之前，我是一個宇宙

■林 梢

在你出現之前，我是一個宇宙

■林 梢

1

前幾天我幫同學搬家，不小心扭了腳，只好一瘸一拐地去醫院。排隊掛號時，后面的女生可憐兮兮地在和男友哭訴，說手腕好疼。我看了一眼自己腫得像豬蹄的腳，忽然也有點想要一個男朋友。

這個念頭不算新鮮。幫同學搬家，我和她抬著箱子一點點挪動的時候，我想過；坐公交車，我昏昏沉沉地靠到一個陌生人肩膀的時候，我想過；天空下起滂沱大雨，我蹲在公交站牌旁邊等待雨停的時候，我想過。脆弱的時候、孤獨的時候、想哭的時候，我都想過。

可是，為什么我還是沒有男朋友呢？這是一個問題。曾經有一個男生問了我一個問題：“你現在沒有男朋友，我也很喜歡你，你為什么不能接受我？”

為什么不能呢？打個比方，某天我想要養寵物，打算找一只愛干凈，會自己乖乖上廁所，而且不愛發瘋的貓咪，但是你抱來一只金毛跟我說：“反正你現在沒有貓咪可以養，改養金毛吧！”可是我想要的是貓咪呀！我不樂意天天去遛狗，不樂意每個月帶它去洗澡，也不想被舔一臉口水。

我和朋友聊過這個比方，朋友大笑著說：“寵物你要養它一輩子，要一直對它負責，但男朋友處不好還可以分手呀！”

這個道理沒錯，可是要談一場有極大概率處不好然后分手的戀愛嗎？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總之，在我長長的人生里，我遇到過對我有好感的男生，有“金毛”“鸚鵡”“兔子”，卻沒有遇到過我喜歡的“貓咪”。

2

身邊的朋友和我一樣沒有男朋友的人越來越少，忽然有一天，一個高中好友跟我說她訂婚了。我大吃一驚，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有了一個男朋友。

高中好友以前也沒有正式談過戀愛。她暗戀過一個男生，未果；被另外一個男生表白過，她嘗試過接觸，未果；她也向一個男生表白過，被拒，未果。然后她就意興闌珊地跟我說：“以后我們一起租房，互相照顧好啦?！苯Y果，她先失了約。

好友說，和某個人共同過一生，總比一個人到最后好一點?，F在一個人沒關系，但是到老了，誰陪你去醫院？誰在你的病危通知單上簽字？這個問題我爸曾經問過類似的，他說：“將來的你會不會后悔今天的選擇？”

我怎么會知道呢？能寫一封信給將來的自己，讓她提前告知我結局嗎——嘿，未來的我，你現在變成一個壞脾氣的老婆婆了嗎？你每天都在責備現在這個懶懶散散的我嗎？還是你已經決定找一個老頭，防備自己一個人孤獨地躺在病床上？

沒有人會提前告訴我答案，所以我要為了預防這個可怕的未來，努力鞭策自己奔跑起來，找一個男朋友嗎？

3

其實在我單身多年之后，我也常常接收到批評的意見。意見提供者們教導我，不要期望過高，以為有王子會愛上你；不要自尊心過強，以為女生應該多矜持；不要社交范圍太狹窄，以為你喜歡的人會主動撥開人群出現在你面前。句句都是真理，句句都這么不新鮮。不過我還是要感謝完美的意見提供者們。

上半年的時候，我生過一場小病，在家里休息了一個禮拜。我一個人躺在床上，聽到外賣小哥按響門鈴，卻沒有力氣爬起來的時候，想如果現在有人追我，不如就在一起吧。

于是，金毛男再次出現的時候，我開始考慮試試和金毛在一起，不是也有很多人喜歡金毛嗎？于是，我和金毛男出去吃飯。吃飯的時候，我只想默默地吃，不想要發問，不想要提起話題，不想要對他說的話表現出任何興趣。我對他完全不好奇，完完全全地漠不關心。

《動物世界》說，有的動物可以獨居生存，有的動物卻必須群居生活，決定的因素并不是動物強大與否，而是關乎整個族群的存在與基因的延續。也許在十幾年前，一個獨身的人好像無法在這個世界好好地生活下去，于是需要兩個人一起分擔共同的生存成本。而現在，一個人也能生存下來，可以斤斤計較生活的品質，兩個人在一起變成了非必要條件。

我們會糾結：我喜不喜歡他？他喜不喜歡我？我們合不合拍？我們愿不愿意為了對方調整自己，磨合那些或大或小的差異？我們在一起是會更快樂，還是會變得痛苦？

金毛男仍舊約我下一次見面，我想的卻是再也不見。我知道感情可以培養，但和一個不喜歡的人培養起來的感情，那算是什么？

我有時候確實會想要一個男朋友，但是這個男朋友，確確實實不是隨意出現在我身邊的一個人就可以。

4

有時候，我會想有這樣一個男朋友。

在下雨的天氣，我們可以擠在沙發里，裹著一張大毯子，看一下午的恐怖片。在他昏昏欲睡的時候，我會把頭埋到他的肩膀后面推醒他，說：“這個鏡頭好可怕，你快幫我看看劇情，過去了再告訴我?！?/p>

在晴朗的天氣，我們可以去森林遠足，各自背著登山包，在對方走不動的時候大聲地嘲笑，然后安穩地在原地休息。我們會背靠著背，感覺到同一陣風在我們的臉上拂過，我們會聞到泥土和樹木的氣息，還有對方的味道。

如果這個時候他還沒有來，我等一等也沒關系，我可以先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去森林，在他來的時候告訴他，哪里有最好的風景。

只是，他總不來。我嘗試過去很多地方找他。我一個人去看喜歡的電影，去逛有趣的博物館，去新開的書店消磨一整個下午，可是他并沒有出現在那里。我想，也許他會在我朋友的朋友圈里，我想請朋友介紹一下，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要夠高嗎？夠帥嗎？夠聰明嗎？夠幽默嗎？夠善良嗎？夠有進取心嗎？但是好像如果他很帥，讓我花癡一下，不夠高也可以；如果他很聰明，讓我崇拜他，不夠幽默也可以；如果他很上進，不夠有錢也可以。如果就是他，好像所有的條件不夠，也都可以。

兜兜轉轉這么久，我卻始終不得要領，要如何才能遇見他。我忍不住會想，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并沒有這樣一個他，可我分明覺得我曾經見過他，在街角擦肩而過，回眸望過去的人群里，我看見他。書店里打開的那本書，書頁上折起來的舊印記，好像就是他也翻過這本書的證明。

我相信這世上一定有一個他，只是我現在還沒有遇見他。

5

有時候，我是想要一個男朋友，但是更多的時候，我想要享受我的現在。在沒有他的現在和拼命追求有他的未來，我選擇了現在。

我還有很多夢想沒有實現，它們那么近又那么遠，像手掌之外的螢火蟲，像天際盡頭的星辰。我還想要試試看，用更多的時間和它們在一起。坦白講，親愛的未來的那個男生，你在我的心中可不一定比這些夢想更重要。

我還沒有買對我的第一支口紅，我還沒有學會我的第一支舞，我還沒有來得及在黑暗的加利福尼亞海灘，偷偷寫下我對他的幻想。如果他在，我可以讓他陪我笨拙地成長，他還沒出現，我獨自孤單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