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良朝
時光里的標點
■木蘭良朝

黑白板鞋,白色的鞋頭,白色的底邊。一定不是穿壞了才會扔掉的鞋,因為白的鞋頭和底邊會很快就不白了,沒法再穿了。可是,全黑的板鞋不免過于沉悶、無趣。戶外登山鞋有些沉,平時穿會用力過猛。運動鞋又顯腳大、腿短。步行便利且穿著美觀的,只有球鞋和板鞋秀氣些。
球鞋是“人前顯貴,人后遭罪”,淋過了雨,在地鐵里被人踩了一腳,去田野上吹吹風,哪怕只穿了一次,就要夜半挑燈奮力洗刷刷。所以,球鞋總是要一次買兩雙才夠穿,但兩只鞋近40個孔,穿鞋帶也是考驗耐心的。
第一次喜歡上板鞋是在考試巡視時,一個女生穿的黑白板鞋是帆布的,配一條黑色背帶長裙、白T恤。我在安檢門前看到她舉起雙手,帶著一點竊喜的表情,像一只起舞前的喜鵲。又在考場里看見她,她拂一下長發,低頭看試卷??紙隹諝鉁?,但她的鞋子讓她無比輕盈,無比潔凈。現在,不知這個女孩正在哪個大學里讀書,她有一天也會穿上皮鞋、高跟鞋的吧?她讓我從此喜歡上了黑白板鞋,她根本不知道我很感激她。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我們自身所不知道的存在,成為他人出發的緣起。
人窮歡樂多。一雙鞋子,我就能穿著它興高采烈地到處溜達。沒有人看見時,還喜歡跑,喜歡跳,喜歡不好好走路。腳上的這雙鞋剛好在10月穿,過了10月就得穿棉靴了。在北方,涼鞋、船鞋、竹杖芒鞋都不會有很多用武之地?!都t樓夢》里,林黛玉穿的掐金挖云紅香羊皮小靴,史湘云穿的麂皮小靴,蕭紅在《小城三月》里寫的翠姨心心念念的當時最流行的絨線鞋,都是保暖占首位的。
把黑白板鞋穿在腳上,它幾乎能搭配所有的衣服,鞋底的厚度剛剛好,太薄了硌腳,太厚了板腳。要是因為平底鞋太矮,就穿松糕厚底板鞋,難免會有翻船的危險,因為要走很多的路,去學校,去圖書館,去郊外。在小城,一雙可愛的鞋子就可以幫我完成這城里所有的移動。如此說來,它廉價又環保。即使在圖書館,行走時也是無聲的,使我不必像一個芭蕾舞者那樣艱難地踮起腳走路。它同時還是體貼的。
新鞋子當然不是百分百舒適。假如它真的像我認為的那樣,白的部分是PU,黑的部分是皮質,就不會磨腳。此刻,它確實有一點磨腳,是在腳脖后面,給人輕微的、甜蜜的痛苦。明天讓它休息一天,下次再穿,它就會完全合腳了。這是鞋子的秘密。
從沈陽返家的火車硬座車廂里,越接近夜晚越寒涼。我很多年沒有乘坐長途硬座車了,在這里還看得到百態人生。旅客中有穿高跟鞋的,有穿運動鞋的,有穿布鞋的。有的皮鞋出門前經過細心的擦拭,有的污跡斑斑。他們即使要坐20個小時的火車也不買臥鋪,因為這樣可以省很多錢,而那過路的餐車員,他的舊黑皮鞋已經千揉百磨,皺得不成樣子。
人是大地上不斷遷徙行走的子民。若從高處俯瞰,人是一個個流動的標點,走親訪友、聚會、參加婚禮和慶典、假期返鄉、與逝者告別、出門旅游……人們總是因為各種緣由行走在路上,每個人走的也是不同的道路。鞋子不僅體現著流行時尚,更承載了太多的人生。鞋邊上的草汁痕跡、黃色的灰土、深深的折痕、磨偏的鞋跟……都是一個人行走的履歷。
穿上新板鞋那天,我把一對舊球鞋包好送往垃圾箱。它沒有破,只是顏色暗淡了,所以我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和矯情的過去完成了告別。鞋柜里還有沉睡多年的高跟鞋,那其實是我不能達成或不肯妥協的一部分生活。但是能穿鞋子走路可真好,何況還是一雙自己喜歡的漂亮鞋子。
我的一個俄羅斯學生在一項作業中被要求采訪友人,問一個問題:“什么是幸福?”她交作業時我問:“是不是你的女性友人都說擁有一件漂亮的衣服、一雙漂亮的鞋子,就是幸福?”她拼命點頭,神情滿是驚訝:“您怎么知道?為什么僅僅一件衣服就能是幸福呢?”
那是因為我們的愿望很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