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e想自然醒
在每個恍如白晝的夜里
■Jane想自然醒

因為一些小恙,晚上持續地睡不著。在整晚的失眠后,做什么都了無生趣,想著等完全好了再寫些什么,癥狀卻綿延至今。
看西醫,耳朵、嗓子都沒有發炎,醫生說我是心理作用,最多就是上火。我暫且信了,工作又忙,一拖再拖,想著明晚就會好一些。等意識過來,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
作為一個資深的入睡困難癥患者,到這時才真正感到失眠的可怕。
每天晚上睡覺,變成一個戰戰兢兢的挑戰。每次起夜時看手機,看看睡了多久。兩點、三點、四點,一邊希望天快亮,卻又對流逝而不眠的時間感到挫敗。哪一天一覺睡到了五點,在凌晨時都能欣慰地笑出來。
這樣的夜晚,時間過得特別快,但每分每秒都難挨。
聽到這個結論,同樣失眠的同事猛點頭。我們聊著那漫漫長夜里的每一瞬,那種同感不亞于在前路上遇到知己的熱切。
這是失眠患者僅有的,在清醒時才能找到的理解和安慰。
做我們這行的,失眠的人特別多。廣播說,記者和作家排在失眠高發職業的前兩位。但在漫長的失眠史中,我早就明白,無論在人生的哪個階段,那些失眠的夜晚,都是只有你一個人能對抗的孤獨時刻。
那樣的夜晚,熟睡是一道屏障,把你隔絕在另一個世界里。親人的關切對你來說于事無補,只能徒增煩惱。哪怕知道世界上有千萬個人和你一樣醒著,但睡不著的痛苦和焦急也只有你一個人能面對。只有你自己才能尋找到能安慰你入眠的是什么,是一杯熱水,是一碗剛煮開的藥湯,是一包枕邊的紙巾,還是一首歌?
每個夜晚都是一個實驗品,忐忑又帶著希望地睡下去,然后第二天醒來記錄下好一點或壞一點的時刻。你很難知道為什么它能使你安睡,清楚的只有結論和感受,然后林林總總地歸在一起。
比如有聲書,要聽自己看過的。聽《小王子》,睡著時他們相遇了,醒來時他們分離了,這樣才不會對結局感到好奇。比如睡眠APP,“MUJI to Sleep”要用輪船的那一個,云夢要用下雨的場景,把人聲和背景音樂都關掉。比如“豆瓣FM”的紅心大半被調教成了輕音樂,蒸氣眼罩洋甘菊味的最好聞。
雖然到最后,這些都沒有用,但它支撐著你一個個對度過夜晚的希望,而不是害怕。
我想起采訪過的兩個人物,他們之間并沒有什么關聯,但他們在同一個月的采訪中,給了我一個特別相似的答案:那些人生中真正難過的時候,只有靠自己挨過去,沒有更好的辦法,也講不出更高深的道理。
我真正理解這一點,是在我失眠的時刻。但事實上,你可能無法找到什么能阻止失眠,但你必須去找到為什么失眠。
大學時常常晚睡,現在想想,我高冷的大學老師們,竟然對我們的睡眠表示了極大的關注。有老師務實:“你們10點后的時間都去做什么了?”有老師走身:“你們就是運動太少。”有老師走心,建議我們去抄一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但有個國際法的老師,無端地講:“你們晚上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再多凌云壯志,還不是得等到白天有精神時才能做?!?/p>
我那時隔著三尺講臺,覺得膝蓋中了一箭。他一眼看透我們,白日里不管怎樣頹廢,在失眠時想的都是嚴肅的事,憂思的是或遠或近的未來。盡管本末倒置,盡管百無一用,卻忍不住。
大概是因為,失眠是一天中唯一與自己對峙的時刻,躲閃不得,欺騙不得。如果知道為什么失眠,大概就能知道在此時的人生中,是什么讓自己苦痛。但如果不點破,只會覺得理所當然。
就像現在,失眠跟了我太久,久到我覺得理所當然,久到這次夜夜不成眠,仍然相信醫生說,只不過是心理作用,可人生中其實沒有那么多的理所當然。最近重溫的劇里,有一句臺詞:“因為痛,所以叫青春,不要相信這句話。為什么會痛,你一定要明白,讓我痛的是世界,還是青春,還是我自己?!?/p>
我覺得,人生的任何階段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