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不咬人

陳學長

我老擔心念小學二年級的兒子不夠優秀，便不斷地在兒子身上花錢，似乎再多都不心疼。鄰家的孩子上了英語培訓學校，我毫不猶豫地讓兒子也報了名；班上的陳娜娜參加了作文培訓班，我毅然決然地把兒子也送了去；好友的孩子參加了小主持人訓練，我也迫不及待地讓兒子去試試……不管兒子感不感興趣，只要別的孩子參與了，我都沒讓兒子缺席，似乎只有這樣，我的心里才能踏實。看著兒子從早忙到黑，像個高考生，我的心輕松了許多，感覺兒子在同齡人當中，各方面都應該是杠杠的。

暑假里，趁著兒子不上培訓課的空當兒，我帶兒子來到了皖北農村的姥姥家。在大客車上晃悠了三四個小時，又在三輪車上顛簸了大半個鐘頭，到了家里天已黑透。掛在梁頭上的電燈泡似乎病懨懨的，散發的燈光有氣無力，昏暗的房間內如同彌漫著霧氣，屋外到處都是黑漆漆的，死一般的寂靜，偶爾有一兩聲犬吠。兒子顯得很不習慣，坐在小板凳上，低著頭，噘著嘴，一聲不吭。幸好，隔壁家的孩子陳媛媛來串門。我生怕兒子悶得慌，便讓他們倆比本事，兒子參加過各種培訓后的優勢，終于在此時體現了出來。我指著電視問英文怎么說，兒子立刻脫口而出，陳媛媛半天都沒反應，她甚至不知道英文是怎么回事兒；我又說“窗前明月光”，讓他們倆接下句，兒子隨口答出“疑是地上霜”，陳媛媛抿著嘴一言不發；兒子又主動地展示了他的舞蹈，陳媛媛就在旁邊比畫著，扭動著僵硬的身體……我開心地笑了，笑過之后，突然又覺得有點兒難過。

第二天清晨，陳媛媛又來了，兒子已不再覺得姥姥家別扭，八月傾斜的朝陽里，兒子很興奮，像解了韁繩的牛犢兒，在寬敞的庭院里到處撒歡，一會兒摟摟墻邊的歪脖子老棗樹，一會兒瞅瞅豬圈里胖嘟嘟的大白豬，一會兒又擺弄著草垛邊銹跡斑斑的鐵锨，時不時發出驚奇的呼叫聲。不大會兒，他們鬧騰到了大門口。門口郁郁蔥蔥的老槐樹下拴著一只山羊，雪白的羊毛在陽光下泛著光，像空中飄來的一塊白云。兒子見了它立刻安靜下來，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一眼不眨地看著。山羊站在晨風里一動不動，一雙黃眼睛安詳地注視著不遠處的地上，像在看什么，又像什么都沒看，一副略有所思的樣子。不過，它的嘴巴卻沒閑著，不緊不慢地反芻，像咀嚼著總也嚼不完的美食。兒子觀察了一會兒，或許是覺得遠觀不太過癮，便躡手躡腳地靠近山羊，邊走邊咧著嘴呵呵地笑著。突然，山羊像是受到了驚嚇，搖搖頭張開了大嘴，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和通紅的舌頭。兒子尖叫一聲，轉身就向我跑來，紅撲撲的臉蛋瞬間變得煞白。從兒子變調的呼叫聲中，我能感到他異常驚恐，便快步迎了上去，把哆哆嗦嗦的兒子摟在懷里，連忙問他怎么啦。兒子的手指頭依然在發抖，指著山羊，斷斷續續地說山羊要咬他。陳媛媛聽后咯咯地笑了，小跑過去摟住了山羊的脖子，并把臉蛋靠在了山羊的腮邊，像是靠在了溫暖的棉被上。這次我沒笑，也笑不出來，反復地告訴兒子山羊不吃肉，更不會咬人，它只會吃草，吃樹葉……

明天上午有兒子的兩節英語培訓課，我和兒子原本打算今天下午就回合肥，我安慰好受驚嚇的兒子后，改變了主意，我打算讓兒子在姥姥家住個十幾天，或者一個月，我想讓兒子在姥姥家多玩玩，玩得越瘋越好，最好能像陳媛媛那樣漫山遍野地跑。

責任編輯 張 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