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用情婦“理”財的雙面廳官

汪宇堂++張宇

采訪手記

很多貪官，都是因對家人管教不嚴，妻子太貪或者子女太貪，將身居要職的官員給拉下了水。但此案卻正好相反。妻子寧愿和為官丈夫共守清貧生活，不愿讓丈夫墮入貪腐的深淵。可惜官員不自愛，沒能珍惜妻子的這份大義，反而將妻子的嚴厲當做自己發財的絆腳石，背著妻子，將受賄得來的錢，交給情人，“別出心裁”讓情人用賄金去放高利貸做投資……2017年7月3日，河南省西峽縣人民法院以受賄罪判處被告人楊新立（河南省農村發展信用社原副主任）有期徒刑十年，處罰金人民幣100萬元。

嚴妻真心告誡，丈夫屢教不改

河南省農村發展信用社原副主任楊新立（副廳級）出生于一戶普通農家，楊的妻子出生在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一名有名望的高級知識分子、農業專家。兩個簡單的人，組成了一個簡單的家庭。平時生活上，在吃、穿、用方面，二人都是很隨意的人。常常從公公婆婆家里拿一些自己家種的蔬菜、米之類的就能吃得美滋滋的，去的時候，給老人家帶一些餅干、糕點、水果之類的，老人家也很高興。

然而，所有的這一切，在2014年7月31日這一天，被無情定格、被徹底打碎！河南省農村發展信用社副主任楊新立涉嫌受賄一案，被檢察機關立案偵查。

據楊妻回憶：那是2005年，楊新立走馬上任河南省農村發展信用社副主任。作為與他朝夕相處的妻子漸漸地發現他變了：他在各種場合的應酬多了、衣著也越來越考究；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更讓人感到驚異的是：一天自己下班回家后，親眼看到丈夫收下屬禮金。她義正言辭地對其人（送禮者）說：“請自重，我們家不稀罕這些！”楊新立卻使了使眼色，其下屬見勢，連忙將錢放在桌子上，迅速離去。妻子坐在楊新立的身邊，苦口婆心地勸道：“你這是犯法呀，趕快將錢退回去，否則……”“否則什么？”楊新立突然扯大嗓門，怒吼道。見丈夫發火，楊妻只好將苦水往肚子里咽，語氣沉重地告誡：“你自重吧……”

原來，楊新立的“朋友圈”里，很多都是私營企業主老板、業務員及信用社內下屬，楊新立與他們因工作關系結識，受賄行為也就發生在正常工作中……

腐敗源起“熱心腸”

筆者翻開楊新立的履歷發現：30年間，第一個十年，他先后從事編史修志和鄉鎮基層工作，鍛煉了他的文字寫作與群眾工作能力；第二個十年，他從事黨政辦公室工作，歷任縣區辦公室主任、常委、市政府副秘書長，無數個節假日、禮拜天他都是在辦公室度過；第三個十年，他由機關公務員變成了銀行業高管，職務由處級晉升為副廳級。

在楊新立被指控的500多萬財物中，將近四分之一是其為貸款人提供幫助，從中收受賄賂。

1995年，楊新立在三門峽市湖濱區委辦公室工作的時候，與民營企業家樊萌萌相識。樊萌萌經營幾家加油站，在當地有很高的知名度，二人多有來往。2008年1月份，樊萌萌開始籌建三門峽市京石國際大酒店，資金缺位很大。她通過濱河區農村發展信用社報到該市農村發展信用社辦公室辦理2200萬元貸款。時任市農發辦貸管組組長的楊新立，為樊萌萌說了好話，給她的企業予以授信。樊萌萌拿到首批700萬貸款后，借過春節看望楊新立的名義，給他拿去5000元現金，表示感謝。為了讓楊新立繼續支持余款發放，三個月后，樊萌萌將3萬元現金送到了楊新立的辦公室。

如果評價楊新立是個“熱心腸”，的確不為過。與他相識的人，只要需要幫忙貸款，基本上不會落空。2008年8月，河南寶駿車輛有限公司總經理黨建華，因企業資金周轉困難，向三門峽市陜縣農信社申辦800萬貸款，需經市農發社審批。后經人介紹，他與楊新立見面，在原有貸款未還的情況下，楊新立頂住壓力，還是批復了此筆貸款。黨建華拿到貸款后，非常感動，于中秋節前，送給楊新立一萬美元。與楊新立交往長達十年的姚海峰，逢年過節，他都會去看望楊新立，11次送錢達29萬。2012年，姚海峰的公司不夠貸款條件，在楊新立幫忙打招呼下，拿到了500萬貸款。之后，為表示感謝，他一次性給楊新立送去15萬。

“爭寵”對象案發于助外圍公司中標

2010年后，楊新立任河南省農村發展信用社副主任，地位“顯赫”，每次全省農發社在統一更新硬件軟件設備時，他便成了參與項目招標公司的“爭寵”對象。

2011年，河南省阜陽縣農村發展信用社發生一起盜竊案，源于安防系統很差，犯罪嫌疑人進入營業部如入無人之境。省農村發展信用社決定提升全省農發社的安防系統，先從舞鋼農發社搞試點。從事智能安防系統安裝的呂海林進入舞鋼。楊新立對呂海林的銀利公司有所了解。之后，經人介紹，呂海林與楊新立相識。2012年底，呂海林以給楊新立過節問候之名，帶去幾箱土特產。楊新立發現有一箱仰韶酒很特別，外包裝上用膠帶纏裹，其重量和一般酒不一樣，打開后發現里面裝有現金50萬。突然之間，別人送給自己如此“大禮”，楊新立并沒有吃驚。他明白，呂海林一來感謝自己支持了他的公司在舞鋼農發社的開發試點工作，二來在今后全省農發社全部安裝智能安防系統上，需要給予更大的支持。之后，智能安防系統在全省普及，省農村發展信用社（簡稱“農發社”）負責總價值1100余萬元的安防軟件招標，共有三家公司入圍，呂海林的公司就是其中一家。他的公司中標的區域，涉及焦作、鶴壁、平頂山、許昌、南陽、信陽和周口等七個地市。這對其在隨后的安防工程硬件中標中有絕對優勢。2014年元旦前，呂海林仍以過節問候，捎點土特產名義，用大紙箱裝了100萬現金送給楊新立，楊新立依然笑納了。

“可以說，2013年前后，是楊新立在省聯社副主任位置上，將權力發揮到極致的黃金期。但凡想在省農發社內搞點工程之類，只要摸到楊新立的‘門，他定會讓你滿意。”主辦此案的西峽縣檢察干警這樣評價。

2012年，牛凌宏找到楊新立，在蘭考縣農商行成功簽訂戶外大廣告發布合同。事后，他送給楊新立10萬元感謝費。2013年8月，在楊新立的幫助下，河南金益電子信息工程監理咨詢有限公司在河南農信社智能安防系統項目驗收監理招標工作中順利中標，10萬元“關照費”裝進了楊的口袋。2013年下半年，河南農信社對A類點鈔機招標，李偉業以浙江米諾特電子有限公司名義順利中標，送給楊新立10萬現金及數克黃金，以示感謝。在全省農發社系統，大到項目工程，小至短信業務平臺合作、票據印務、貼片手機銀行、金燕卡制作、勞務派遣等，楊新立都能收受好處費。正如楊新立在案發后所說，“幫助他們一個個中了標，掙了錢，我卻犯下大錯。”endprint

2015年，省紀委巡視組進駐省農發社，作為農發社副主任、黨委委員的楊新立頻繁插手項目招標，引起巡視組的注意。同年9月30日，省紀委向省人民檢察院移交了楊新立受賄的犯罪線索。

情人身上的“大手筆”

年輕時代，在辦公室五加二、白加黑，換來了一路提升好仕途。如今，成了銀行業高管，工作清閑，待遇豐厚，楊新立思忖著，自己也應當擁有紅顏知己與情人。

比楊新立小10歲的鄒玲玲，是河南省某律師事務所的執業律師。2007年，因委托人三門峽市高新技術開發區農發社不支付合同約定的代理費用，鄒玲玲將其告上法庭。時任該市農發辦主任的楊新立出面，參與法院的協調工作。鄒玲玲被風流倜儻、行事果斷的楊新立深深折服，楊新立也對思維敏捷、口才極佳的漂亮律師鄒玲玲一見如故。二人互留了電話號碼。一次，楊新立因工作上的煩惱無法排解，酒后給鄒玲玲打了個電話，鄒玲玲傾聽了他的訴說，并從情與法的角度，適時給予點撥，這讓楊新立內心云開霧散，二人從此成了朋友，經常性電話往來。楊新立發現，鄒玲玲成了他“情感之舟”停泊的港灣。他時常借外出鄭州開會之際，與鄒玲玲約會，變著花樣給她買禮品。鄒玲玲也發現，楊新立對自己的關心是出于真心的，情感的天平逐漸傾斜，自己與丈夫的心越來越遠，身體也跟著出了軌，最終與丈夫離了婚。2010年6月，楊新立升任省農發社領導，為了打造自己與情人鄒玲玲愛的巢穴，他花去120余萬，讓鄒玲玲在鄭州某小區購買房產一套。為表示真愛，回避外界質疑，楊新立將房產登記在鄒玲玲母親的名下。

楊新立雖然擁有了鄒玲玲這樣的紅顏知己與情人，但他并不感到滿足，總奢望擁有更多更年輕更漂亮的女人。2006年，僅有19歲的美女崔鶯鶯進入了楊新立的視線。為了討好情人，幫助崔鶯鶯在鄭州買房與裝修，五年間，他前前后后花去四五十萬元……

據有關人士介紹，在省農發社系統，凡是有點姿色，有點進取之心的年輕漂亮女人，只要跟楊新立好上，既能賺取楊新立的情場投資，又能獲得職務晉升。楊新立并非“守財奴”，他懂得，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盡還回來。

“大度”收錢的學問

銀行無法滿足企業資金周轉需求，企業往往會不惜成本，使用高息貸款，以免資金鏈斷裂。楊新立身邊的商業界“朋友圈”，誰的企業需求資金最強烈，他心里最清楚。

辦案人員介紹說，貸款審批權是銀行部門對當地企業或個人提供發展資金的權限。一般情況下，企業或個人申請貸款都是先向縣支行一級遞交申請的，縣支行接受申請后，會先展開貸款調查，如果調查認為可以貸款，就可以發放貸款了。按照正常審批程序，方可規避放貸風險。但楊新立在指導放貸工作時，往往將“人情”貫穿其中，破壞銀行放貸的良性循環；在全省農村發展信用社項目招標環節，也對“朋友”充分“關照”，提前透露信息，助其順利中標，極大破壞了市場競爭的公平性。

據了解，楊新立是近年來河南省為數不多被查辦的銀行高管之一。該案經河南省人民檢察院指定管轄，由南陽市西峽縣檢察院立案偵查。據負責偵辦此案的西峽縣檢察院反貪干警介紹，楊新立的犯罪手段比較常見，就是利用手中的貸款審批權力，幫助他人中標，給他人安排工作等，而且所“關照”的對象，都是在長年累月交往中認識的“朋友”。楊新立收錢基本上是來者不拒。他收了別人的錢了，但具體細節總是很馬虎，比如誰送的，送多少，他向來不太在意，事后連看也不看，這比斤斤計較的貪官要“大度”得多。收受紅包一般都在家里，2006年春節期間，他竟然坐在辦公室里收錢。他很忙，他還有許多大事要辦，他就把地點移到辦公室，拜年的人進來沒有幾句話，放下紅包就走。

無論如何他是收了別人的錢了，而且數額非常巨大。收錢的時候雖然不斤斤計較，但也嘎嘣脆，難怪有人說他，既能干事，也敢摟錢。

將受賄款借出“生蛋”

多年來，楊新立的愛人在廉潔自律上對其要求尤其嚴格，因此，他的受賄財物大多由情人代為管理。通過情人代管受賄財物，楊新立也想通過情人之手，在商業界的朋友身上，讓錢“生蛋”。

據鄒玲玲供述，她幫楊新立理財的主要方式有兩種：一個是高息理財，另一個是通過河南乾坤投資有限公司理財。由楊新立物色商業界的用款朋友后，自己充當介紹人，讓鄒玲玲充當放款人。

2012年7月，楊新立給企業老板王志平打了個電話，言說有個朋友有些閑錢，不知他的企業需不需要。王志平正愁企業資金周轉不靈，到銀行貸款條件又不夠，有這樣的好事送上門，并且是楊新立介紹，便爽快答應下來，雙方約定借款300萬，月息三分。

鄒玲玲準備了300萬，在楊新立的辦公室，王志平給鄒玲玲打了張借條，然后，鄒玲玲將現金轉給王志平。一年多后，王志平歸還本息，僅此一筆，楊新立就獲得120萬元的利息。王志平歸還了本息，楊新立并不想讓錢“睡大覺”，他又積極聯系毛亞蘭用款，毛亞蘭歸還后，他又聯系周建群等。

鄒玲玲幫助楊新立理財可謂“非常上心”，她用一個本子詳細記錄了每筆款的去向及收益情況，借出去的款還款日期臨近，她就會及時催要；放出去的錢收回后，如果楊新立沒有找到合適的用款人，她就會聯系河南乾坤投資有限公司，將錢放在那里生息，這讓楊新立很是滿意。

情人蔣佳麗曾對楊新立說：“我保管的錢，只要你安排，我就會配合，把事兒辦好，讓錢變得多一些。”

幾年下來，楊新立通過情人之手，讓錢生出了300余萬“蛋”，滿足了他在情人身上大肆花費的欲望，也讓他的名下增加了多套房產……

從朋友拜訪，滑向腐敗“泥潭”

據檢察機關指控，楊新立在擔任三門峽市農村發展信用聯合社辦公室主任、省農村發展信用社副主任的十年間，收受現金及有價證券537萬元、美元3.2萬元、歐元0.3萬元和黃金550克。

在依法搜查的過程中，檢察機關從鄒玲玲代為保管柜子內起獲了大量涉嫌受賄物，存單、現金、借條、多根金條、銀餅以及象牙做的觀音擺件。正如楊新立在悔過書中所寫，在其違紀事實中，有相當一部分是他在重要節日之際收受基層單位領導的現金及有價證券。

楊新立在關押期間，對此問題有了進一步的理解和認識，所謂過節看望，拜訪老領導，兄弟情義，全都是表面現象，其實是權錢交易！人家過節來看你，是你在分管著他，是看你在某些問題上有話語權，說白了是看上你手中的權力！

2014年，楊新立通過朋友牛凌宏介紹，認識了湯立新。在楊新立的幫助下，湯的兒子被安排在新鄉縣農村信用社工作，事后，楊新立收受10萬元感謝費。作為一個省級農村發展信用社領導，楊新立為了“人情”，將“胳膊”伸到市、縣區，屢次安排他人到基層信用社工作。他對能干事的老板從來都是熱情支持，不講代價的，但客觀上恰好形成了一種欲取之必先予之的事態，形成了一種非常有效的“良性循環”。正是這些能干事的老板才最能賺錢，給楊新立的回報也便十分豐厚。辦案組做過一項統計：在向他行賄的人員名單中，老板人數不足20%，金額卻高達60%。收了這么多的錢，卻又毫不生硬，水到渠成，溫情脈脈，絕無尷尬，真是一個大手筆。難怪他沒有一點犯罪感了……

2017年7月3日，河南省西峽縣人民法院以受賄罪判處被告人楊新立有期徒刑十年，處罰金人民幣100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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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