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的購車索賠糾紛案

肖蕆　肖啟斌

一起因購車索賠引發的紛案，歷經兩年多時間，經一審、二審后，被告被判敗訴；該案為各大媒體紛紛報道，曾一度被省市縣三級消協認為“必將載入湖南省消費者權益保護運動的史冊”。然而，2017年7月10日，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所作的（2017）湘民再126號《民事判決書》，全部撤銷了原一、二審判決，判原告敗訴。至此，一起明顯可能誘發巨大商業道德風險，讓汽車銷售行業“壓力山大”的典型錯案，終于得以糾正。

該案的起因，還得從兩年前的一起汽車銷售事件說起。

2015年2月13日，湖南省常寧市居民廖運國委托其兒子廖斌與常寧市動力快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下稱動力快車公司）簽訂了一份汽車銷售合同，約定廖運國以131900元的價格，購買一輛白色?？怂罐I車。當日廖運國交納了訂車款30168元。由于動力快車公司當時沒有廖運國訂購的那款型號的車，即與長安福特汽車有限公司在衡陽的唯一授權經銷商天禧公司聯系供車事宜，并在當天向天禧公司支付了購車定金1000元。不料，天禧公司當時也沒有廖運國需要的那款車。為向顧客竭誠服務，天禧公司馬上與長安福特汽車有限公司在邵陽的特許經銷商即邵陽福特4S店聯系。邵陽方確定有貨后，于2015年2月14日向天禧公司發了一臺廖運國選中的那款?？怂罐I車。2月15日，動力快車公司到天禧公司將該輛車提走。2月16日上午，動力快車公司將該車交付給了廖運國。廖運國之子廖斌在對所購車輛進行型號、款式、外觀、內飾等各方面仔細檢查后，代表廖運國在《新車交車確認單（PDI檢查表）》上簽字確認車輛完好。隨后，廖運國把車輛開回了家，并辦理了車輛保險和裝飾。同年3月12日，常寧市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隊向廖運國頒發了《機動車登記證書》。

車輛提回后，因正值雨季，車身經常會有泥水，廖運國時常對車輛進行清洗護理。2015年4月19日上午，廖斌將車輛開到常寧市協潤汽車美容中心清洗護理。清洗完后，美容中心的技術員告知廖斌，該車的前保險杠有明顯的油漆修補痕跡。廖斌立即將情況告知其父親廖運國，廖運國又將此情況反映給了動力快車公司的管理人員雷紅衛。雷紅衛經現場查看后，也認可該車前保險杠油漆有修補痕跡，但認為油漆修補痕跡是提車后形成的。由此雙方發生了爭議，廖運國要求換車，動力快車公司不同意。為了達到換車的目的，廖運國甚至采取了召集多人堵住動力快車公司經營場所大門的方式主張權利，但沒有結果。隨后，廖運國又向常寧市消協投訴，在常寧市消協多次協調未果后，2015年5月12日，廖運國以動力快車公司為被告，向常寧市人民法院提起了訴訟，請求判決被告動力快車公司退還購車款131900元，并賠償三倍購車款395700元及購車損失19843.09元。

常寧市人民法院受理該案后，以天禧公司向廖運國開具了發票為由依職權追加了天禧公司為共同被告。

被告天禧公司應訴后，提出了幾點答辯意見：第一，原告廖運國提交的全部車輛登記手續、保險手續等資料，均證明了原告就是初始登記權利人，其所購買的車輛，是全新的合格車輛。第二，《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中雖然有舉證責任倒置的規定，但在天禧公司已經提交車輛合格證和廖斌親筆簽名的《新車交車確認單（PDI檢測表）》，證明案涉車輛在交付時是全新的情況下，原告廖運國如認為其購買的車輛在交付前做過油漆修補，其應當對此承擔舉證責任；現原告廖運國未提交任何證據證明此事，應當承擔舉證不能的后果。第三，在原告廖運國沒有訴請解除合同的情況下，其請求天禧公司退還全部購車款無法律依據。第四，從本案的客觀情況來看，天禧公司于2015年2月14日將車輛從邵陽4S店調回衡陽，15日即將車輛交付給了動力快車公司，車輛在天禧公司處停留只有十幾個小時，天禧公司無油漆修補的時間，且天禧公司作為專業的4S店，其油漆修補后完全不可能會有原告所述的明顯的修補痕跡。

常寧市人民法院經審理后，未采信被告天禧公司的答辯意見，對于前保險杠的油漆修補問題，認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產品質量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相關規定，產品質量及瑕疵的舉證責任倒置，應由生產者或者經營者承擔舉證責任。車輛合格證只能證明車輛出廠時是合格的，不能證明車輛出廠后所發生的事情和狀況，《新車交車確認單（PDI檢測表）》僅是在人力肉眼所觀測的限度內進行的一項檢測，難免不存在疏漏，《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給予了六個月的寬限期，即只要消費者在六個月內發現新產品瑕疵的，產品生產者、經營者都要承擔責任，發生爭議要承擔舉證責任。為此確認爭議車輛前保險杠油漆修補時間是在原告購買前，且為發生刮擦或碰撞事故車輛。對于是否構成欺詐的問題，常寧市人民法院認為，天禧公司在動力快車公司發出提車請求后，在其沒有所提車輛的情況下，不從其授權的長安福特廠家處提車，而是從其他經銷商處提購事故車輛出售給原告。根據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欺詐消費者行為處罰辦法》的第三條、第四條，結合《侵害消費者權益行為處罰辦法》第五條、第六條的規定，被告天禧公司的行為構成欺詐。

最終，常寧市人民法院判決天禧公司退還原告廖運國購車款131900元，并以三倍購車款395700元賠償原告廖運國的損失。

一審判決下達后，天禧公司不服，向衡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了上訴。衡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受理天禧公司的上訴后，經過審理，還是維持了一審的判決。

收到二審判決書，天禧公司倍感冤屈，自己只是簡單轉手賣個車，卻莫名其妙地被貼上了商業欺詐的標簽，并且要承擔三倍購車款的賠償責任，如此一來，今后誰還敢來天禧公司買車呀？更麻煩的是，由于衡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通過判決確定全國汽車行業通用的交車標準《新車交車確認單（PDI檢查表）》不具有法律效力，而衡陽市中院的判決在衡陽地區具有指導意義，并且該判決經過媒體報道后，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其示范和指引作用必然會波及其他地區，整個汽車銷售行業將面臨交車后六個月內法律風險無法估量。

被告天禧公司在收到終審判決書后，一邊主動向常寧市人民法院交納了所有的執行款542669元，一邊向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申請再審。endprint

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接到天禧公司的申訴后，經審查，發現常寧市人民法院和衡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確實存在錯誤，便于2016年9月28日作出了（2016）湘民申963號民事裁定，決定提審本案。

2017年6月20日，該案在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湖南省工商局和湖南省消費者委員會等均派員參與旁聽。庭審中，天禧公司的代理律師強調，本案關于欺詐等的舉證責任在原告廖運國方，天禧公司銷售案所涉車輛系簡單的一買一賣，整個過程時間非常短，不存在任何欺詐行為。為查明事實，天禧公司代理律師還對廖運國是否是第一次購車，購車是否仔細檢查，購車后是否經常洗車等作了發問，以便高院法官對案件做全面的了解。對于被告代理律師所提的這些問題，廖運國均作出了肯定的回答。最終，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采納了被告代理律師的主要意見并認為：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欺詐消費者行為處罰辦法》第二條明確規定：“欺詐消費者行為，是指經營者在提供商品或者服務中，采取虛假或者其他不正當手段欺騙、誤導消費者，使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受到損害的行為。”根據查明的事實，由于天禧公司當時沒有廖運國訂購車型的現貨，遂從其他福特授權經銷商處購進一輛再出售給廖運國，授權經銷商之間調劑車輛也是行業的習慣做法。目前沒有證據表明該車輛外觀上的瑕疵是發生在另一授權經銷商處還是在天禧公司出售之后，但是天禧公司所舉證據顯示，該輛車處于其實際控制下的時間不足一天，客觀上難以完成油漆修復作業，即算車輛外觀瑕疵發生在另一經銷商處，也沒有證據證明天禧公司對此知情并予以隱瞞。何況，案涉車輛的瑕疵屬于肉眼可以識別的外觀形態，廖運國之子廖斌對車輛外觀等進行檢查后在PDI檢查表上確認“車輛外觀完好無損”。因此，現有證據并不能得出天禧公司存在采取虛假或者其他不正當手段欺騙、誤導消費者的行為，原審認定天禧公司的銷售行為構成欺詐，沒有事實依據。遂撤銷了一、二審判決，并作出了本文開頭所述的判決。

該案天禧公司的代理律師指出，這個案件如果不能得以糾正，那么今后凡是向4S店購買家用汽車的消費者，就算在提車時簽字確認商品外觀完好無損，提車完成后，若在后續使用過程中有刮擦磕碰問題，只要是在六個月內無需履行其他任何舉證責任義務，僅僅憑借現有的外觀瑕疵問題，均可以舉證責任倒置為由，判定銷售者欺詐，讓4S店退一賠三。如此一來，買車索賠就有可能成為新的謀財方法和手段，這無疑是汽車銷售行業的噩夢。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再審判決，及時堵住了不法之徒企圖利用現有法律和生效判決存在的疏漏，獲取非法利益的念頭，維護了社會的公平正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