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地特色街區(qū)的“非地方化”：制度脫嵌視角的解釋

孫九霞+黃秀波+王學基

[摘 要]旅游發(fā)展與地方性之間存在既融合又沖突的矛盾關系，旅游一方面依賴于獨特的地方性而產生，同時又推動地方快速卷入現(xiàn)代化和全球化進程而逐漸消弭地方性，使得旅游地日趨表現(xiàn)出“無地方性”。文章針對陽朔西街典型案例，采用觀察、深度訪談、文本分析等方法，基于對地方性和無地方性相關理論的分析，探討了旅游地特色街區(qū)的“非地方”過程與趨勢，并從制度嵌入性的視角分析了旅游地特色街區(qū)出現(xiàn)“非地方化”的動因。結果表明：隨著旅游發(fā)展條件的改變，西街的原有地方景觀形態(tài)和空間功能發(fā)生嬗變，同質化的空間實踐使得地方脫離了與本地歷史和社會傳統(tǒng)的聯(lián)結，地方文化意義也發(fā)生流變，地方因此呈現(xiàn)“非地方”趨勢；制度脫嵌可作為地方走向非地方的理論解釋，正式制度脫嵌表征為政府管制缺位，非正式制度脫嵌表征為地方文化缺失，兩者共同加速了西街的“非地方化”。文章關注現(xiàn)代性和流動性背景下旅游特色街區(qū)所面臨的“非地方”趨勢，是對地方與非地方理論的實證補充，有助于加深對旅游與地方性之間關系的再認識，從而促進旅游地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關鍵詞]地方；非地方；制度脫嵌；旅游特色街區(qū)；陽朔西街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17）09-0024-10

Doi： 10.3969/j.issn.1002-5006.2017.09.008

引言：一個悖論

旅游作為一種在非慣常環(huán)境下進行的消費活動，旅游者追求的是異質化體驗，因此，相對“實在”的地方性是旅游目的地持續(xù)發(fā)展的前提[1]，同時，旅游目的地最核心的競爭力往往源于其差異性，即本身有別于其他地方的內涵與意義[2]，沒有了這種差異性和地方性，一個地方也就難以成為與客源地和日常生活空間相對的旅游目的地。然而，地方旅游發(fā)展在依賴于地方性的同時，旅游也正在制造同質化進而消弭地方性：旅游地作為旅游消費活動的場所，越來越多的出現(xiàn)麥當勞、真功夫等快餐店，連鎖酒店、酒吧等來自世界各地的品牌，以及與當?shù)責o關的旅游紀念品等。作為承載地方記憶與地方精神的旅游特色街區(qū)（或歷史旅游街區(qū)）也正在經歷商業(yè)化與趨同化，越來越多的“假歷史街區(qū)”“假古建”在全國各地涌現(xiàn)，千篇一律的建筑風格和“歷史味道”“旅游建筑”反客為主的將原始景觀變成“孤島”[3]，大量本地居民遷出，街面全部變成各類商鋪（主要面向游客而非本地居民），來自全國的各類旅游紀念品和仿古文物充斥其中，酒吧、餐館、客棧等鱗次櫛比。于是，歷史旅游街區(qū)呈現(xiàn)出“千街一面”和“千店一面”的商業(yè)化與同質化格局。這種“旅游依賴于差異地方性，同時消弭地方性、走向同質化”的現(xiàn)象類似于Wood對大眾旅游全球化所導致的奇怪矛盾現(xiàn)象的觀察：旅游的出現(xiàn)是看作差異性的機會，但為吸引旅游者的城市再造卻越來越相似，明顯地引起了“旅游泡”或“旅游飛地”[4]。那么，應該怎么理解和解讀旅游特色街區(qū)中旅游與地方性之間的這種悖論或矛盾？

現(xiàn)有關于旅游與地方性的研究，更多聚焦在旅游發(fā)展對地方性的影響上[5]，這些研究大多將地方看作是一種靜態(tài)和固定的過程，更加強調某一時間截面旅游對地方性的影響結果，并且這種結果往往陷入積極—消極影響的簡單概括，而缺乏從“過程”角度看待旅游背景下地方性的變遷以及背后的制度性邏輯機制。某種程度上，從過程與流變視角看待地方性，旅游對地方性的消費帶來了地方性的消弭這種悖論可能就不再構成一種悖論性命題，而只是一種變化的趨勢，這種變化本身沒有好壞之分。本研究正是基于這樣一種立場，嘗試分析旅游背景下特色街區(qū)的“非地方化”趨勢。更進一步聚焦到旅游歷史街區(qū)的文獻，相關研究主要圍繞旅游歷史街區(qū)的保護與開發(fā)[6]、業(yè)態(tài)與更新[7]、發(fā)展模式[8]、商業(yè)化[9]等方面展開，缺乏地方性視角的投射以及深入探討旅游發(fā)展對特色歷史街區(qū)地方性變遷的影響機制。

基于此，本文從地方性的理論視角出發(fā)，以陽朔西街作為典型旅游特色街區(qū)案例，分析西街在旅游發(fā)展過程中的“地方性消弭”與“非地方”過程及其社會嵌入性成因，以期豐富旅游對地方性的影響研究，拓展過程與流變視角下的地方性變遷研究，并深化對旅游與地方性之間悖論關系的認識和理解。

1 理論基礎與分析框架

1.1 地方性與無地方性

地方（place）的概念由來已久，一直都是人文地理學的核心概念之一[10]，自20世紀40年代由地理學者Wright提出，并意指地方作為主觀性建構的區(qū)域[11]以來，地方的內涵在不同學術思潮下出現(xiàn)了不同的面向：傳統(tǒng)區(qū)域地理學側重對地方特殊性的描述；計量地理學強調均質空間中地點間關系的探究；人文主義地理學對地方意義、地方依附與情感，乃至于地方是“在世存有”（being in the world）之所在的關切；以及從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和后結構主義等立場出發(fā)的地方建構論觀點，視地方為資本主 義生產的社會關系，乃至現(xiàn)代性/理性霸權建構的產物[12]。與地方最為相關的概念——地方性（placeness），即一個地方所具有的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特質，也具有不同學術范式下的具體內涵。概況來說，地方性有人文主義和結構主義地理學兩個學派的解釋[13]。人文主義強調地方的主體性（subjectivity），將地方性理解為一個地方的長期文化積累和居住于此的人與地方之間建立起的文化認同與情感聯(lián)系[14]。該學派下形成了段義孚（Tuan）的“戀地情結”（topophilia）[15]、西蒙（Seamon）的“地方芭蕾”（place ballets）[16]，以及地方感、地方依賴、地方認同等相關核心概念。不同于人文主義對地方主體性的分析，而結構主義強調一個地區(qū)與外界 建立功能聯(lián)系時所具有的差異性（difference）[17]，因而“一個地方的地方性由其在整個區(qū)域系統(tǒng)中的 位置決定，而與子系統(tǒng)中的人群對地方的情感認 同和主體意識沒有關系，地方性不僅是區(qū)位、自然條件的差別，還是全球政治經濟的整體格局所造 就的”[18]。在該學派下形成了Entrikin的“地方間隙”（betweenness of place）[19]、Castells的“地方空間”（space of places）與“流動空間”（space of flows）[20]、Massey的“全球地方感”（global sense of place）[21]等相關概念。endprint

地方性的另一端是Relph提出的無地方性（placelessness），意指認同逐漸弱化并相對地方中的人失去意義的地方[14]，此過程是一種地方性消弭（placenessless）的過程。與無地方性意思相近的一個概念是人類學家Auge的“非地方”（non-place），主要指景觀同質化與功能單一化的過渡性、移動性場所[22]，某種意義上可以說非地方是一種無地方性的空間。類似的，還有Heyman在描述墨西哥地區(qū)本地建筑材料逐漸被外來標準化材料取代現(xiàn)象時提出的“去地方化”（delocalization）概念和Thomas基于去地方化所提出的“再地方化”（relocalization）[23]。此外，美國社會學家Ritzer在《虛無的全球化》（The Globalization of Nothing）一書中所提出的“虛無”（nothing）與“實在”（something）理論框架[24]也與人文地理學中的地方性與無地方性有異曲同工之妙。上面的概念雖然來自不同學科，并且在具體內涵方面有所差異，但都大致指向兩個相對的面向，即有主體意義和功能差異的場所空間與缺乏意義、特色的場所。值得注意的是，與豐富的地方性相關理論和概念相比，國內開展的實證研究卻非常缺乏，處于剛起步階段[25]?，F(xiàn)有運用地方性相關概念理論進行的具體研究主要見于對古鎮(zhèn)酒吧空間[1]、客棧民居[26]的“實在與虛無”分析以及星級酒店的“無地方性”解讀[27]，更多的實證研究與其他類型旅游空間（如旅游特色街區(qū)）的無地方性或非地方解釋有待開展與驗證。

通過上面地方性的人文主義與結構主義兩種理解以及相關概念（表1）解讀，本文認為地方性應當從主體情感和特色差異兩個面向進行定義，亦即一個地方要么具有主體意義上的情感認同與聯(lián)系，要么具有功能物質上的差異；反之，既無主體情感也無特色差異的是一種無地方性空間，也可以說是與地方相對的“非地方”，從地方性空間變?yōu)椤胺堑胤健钡倪^程即是“非地方化”。在人文主義和結構主義的地方性綜合理論框架之下，本文將具體運用Relph的地方三維度，即地方的物質環(huán)境（physical setting， features or appearance）、功能活動（observable activities and functions）以及符號意義（meanings or symbols）[14]，分析旅游特色街區(qū)的非地方趨勢與過程。

1.2 嵌入、脫嵌與地方性

地方如何從地方性空間演變?yōu)椤胺堑胤健?，這與社會脫嵌密切相關。美國社會學家Ritzer論述“實在”（something）如何變?yōu)椤疤摕o”（nothing）時曾借用吉登斯的“脫嵌”（disembeddment）[28]的觀點，認為在現(xiàn)代技術的支持下，時-空分離導致了社會體系與其具體時空條件的脫域/抽離。實在通過抽象系統(tǒng)作用的抽離化而變?yōu)樘摕o：當實在割斷了與傳統(tǒng)所依賴的地域的有機聯(lián)系，切斷了與其歷史、傳統(tǒng)和人情聯(lián)系的關系，成為了一個空殼的虛無，便能夠無阻礙地存活于世界上的任何角落。Heise在其《地方感知與全球感知》（Sense of Place and Sense of Planet）中援引“去疆域化”（deterritorialization）的概念指出“原本聯(lián)系地方的社會和文化實踐已然脫離地方”，而地方將變得更加具流動性[29]。

與“脫嵌”“去疆域化”所對應的則是“嵌入性”。在地理學的文化轉向過程中，新經濟地理學強調“嵌入性”（embeddedness）[30]?！扒度胄浴备拍钭訮olanyi1957年提出后便在諸多學科引起廣泛影響，不同學科背景的學者從各自視角出發(fā)對嵌入性進行了不同的解釋[31]。嵌入性具有多種嵌入類型，嵌入性已經從Granovetter的網絡和關系嵌入性發(fā)展到制度嵌入性，并被視為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的研究綱領[32]。制度嵌入性強調制度對組織形式和實踐的解釋力。在社會學的制度主義取向中，制度指代較為廣泛，將文化本身也納入其中，除了包括正式規(guī)則、規(guī)范之外，還包括“為人的行動提供‘意義框架的象征系統(tǒng)、認知模式和道德模塊”[33]。也有學者將文化近似等同于非正式制度[34]?；谝陨纤?，本文將制度脫嵌分為正式制度脫嵌和非正式制度脫嵌兩個維度，探討西街的“非地方化”成因。結合前文的地方性理解視角與地方三維度以及這里的制度脫嵌概念，本研究提出旅游地的“非地方化”分析框架（圖1），以期嘗試用于解釋當前我國旅游古鎮(zhèn)、歷史特色街區(qū)等所普遍面臨的從地方性空間演變?yōu)椤胺堑胤健钡内厔莠F(xiàn)象。

2 案例背景與研究方法

本研究透視的案例為陽朔西街。西街位于廣西陽朔縣城的西南部，因東臨漓江而與東嶺相對，故得名西街。自陽朔縣城建立之初，西街便是縣城的主要街道，明清時期的陽朔便因臨靠漓江而成為往來商賈的必經之地，那時西街上就已是商鋪林立、商販云集。至民國初年，贛、粵、湘三省移民云集西街，更出現(xiàn)了“四大商號”和諸多會館，成為陽朔縣城最為繁華的商貿中心。從1917年左右基督教傳入西街，到抗戰(zhàn)時期“敵國人民收容所”的遷入，西街逐漸成為多國人員的集散點，也因此成為中西方文化匯聚交融的地方。自20世紀70年代初期國家正式對外開放旅游起，桂林山水作為國家名片而成為外事和政治接待的重要站點，至90年代期間，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卡特元首和政府首腦到西街參觀游覽，在國內外掀起一股陽朔西街熱。

1984年，被譽為“全世界旅行者圣經”的《孤獨星球》將陽朔收錄其中，此時自助旅行在西方日趨盛行，1984年至1993年陽朔國外游客數(shù)量持續(xù)迅速增長，國外游客比重保持在30%左右。西方背包客被陽朔山水和生活方式所吸引，而西街是當時陽朔最繁華的商業(yè)區(qū)和居民區(qū)，靠近陽朔碼頭和紀念品市場，外事飯店也在附近，因此自然成為外國游客停留、住宿和消費的主要場所，平靜而有韻味的小鎮(zhèn)生活讓眾多外國游客成為“駐客”[35]。與此同時，為方便西方游客而制作的外語招牌和店面裝飾 紛紛出現(xiàn)，許多西方游客甚至在這里開酒吧、旅舍和咖啡店，新穎獨特的店鋪為西街增添了更多 洋味，使得西街開始兼具地方特色和異國情調，而這也成為國內游客喜愛西街的重要原因，再加上陽朔秀麗的山水風光，從90年代中期，國內游客紛至沓來，尤其在2003年非典之后，國內游客井噴式 增長，并遠遠超過國外游客。至2015年，陽朔旅游總人數(shù)達1304.9萬人次①。有著1400多年歷史的陽朔西街，在旅游發(fā)展后的短短幾十年間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本土商業(yè)街區(qū)到旅游特色街區(qū)，從“洋人街”到購物步行街。無論是景觀、功能、形象還是地方文化，都在發(fā)生著深刻地變化。那么，西街的諸多變化是全球化背景下“地方性”的“迷失”還是地方的重構？有哪些具體的表征來對此進行判斷？endprint

本研究為解釋性案例研究，試圖以陽朔西街為典型案例，通過具體的分析來解釋案例所呈現(xiàn)的典型現(xiàn)象，進而提煉出一般性的規(guī)律。研究者自2006年開始，持續(xù)十幾年關注陽朔旅游可持續(xù)發(fā)展及其影響，對案例地十分熟悉。本研究正式田野調查于2014年11月和2015年4月在西街開展，共計30天，主要采用訪談和網絡資料收集相結合的調查方法。訪談法試圖從不同主體視角探討西街的變遷、原因及評價，包括游客、政府工作人員、旅游經營者、本地居民等共計訪談30人。網絡資料搜索主要調查游客對于西街景觀、功能與形象等的感知與評價，搜索并整理螞蜂窩網、百度旅游網及到到網共計3000多條評論。進而圍繞研究問題，結合理論框架對資料進行文本分析。

3 流變的地方性：“非地方”表征與趨勢分析

基于前文的理論分析，本研究運用地方的物質環(huán)境（physical setting， features or appearance）、功能活動（observable activities and functions）以及地方符號意義（meanings or symbols）[14]來進行具體的表征分析。雖然Relph的地方三維度與人文主義與結構主義兩種視角并沒有一一對應關系，但其維度內容囊括這兩種視角的理解，并更具實證分析的操作性。不難理解，這三個構成部分其實分別對應著地方的景觀形態(tài)、空間功能與文化意義維度。景觀形態(tài)和空間功能是地方所具有的“地方性”的物質實體和外在表征，是地方作為意義空間的基本屬性，它們既是文化意義的動因也是文化意義的媒介。有學者指出，老街區(qū)的改造在改變原來的景觀及其表征的同時，會重新定義人們對其功能、景觀形式、紀念性展示、甚至個人體驗的認識[36]。景觀與功能的演變使得空間的意義（meaning of space）也在不斷發(fā)生重構[37]，甚至走向無地方性空間亦即“非地方”。下面將對陽朔西街的“非地方”表征及過程進行分析，并論述其所面臨的“非地方”趨勢。

3.1 景觀形態(tài)和空間功能的嬗變

西街是一條長約800米、寬8米的S型街道，兩側是傳統(tǒng)的桂北民居，舊時曾聚集有寺廟、書院、會館、教堂等古建筑。在旅游開發(fā)后的1987年，當?shù)卣畬⑺嗦访娴奈鹘种匦禄謴蜑?0年代的青石板路面，同時對兩側傳統(tǒng)建筑進行小規(guī)模修整，使之更加“古色古香”。1984年到90年代中期的十幾年間，西街一直作為西方背包客的聚集點，許多外國人在此休閑、停留甚至開店、生活，此時的西街出現(xiàn)了大量傳統(tǒng)建筑但裝飾風格極具西方風情的店鋪，一類是本地居民經營的面向西方背包客的店鋪，另一類則是駐留游客自營的店鋪。新穎而奇特的店鋪和中英文雙語的標牌一時間成為西街的一道風景線，“沒有飯店”、樂得法式餐廳、未來恩飯店、紅星特快咖啡店等都是這一時期誕生的。也是在此期間，在西方游客和本地居民的共同倡導與推動下，西街由一條擁擠的市政街道變成步行街[38]，西方游客則是主要消費者。西方游客的生活方式逐漸演變成西街的獨特氛圍，呈現(xiàn)出一種中西合璧的文化意境。西街從一條傳統(tǒng)的特色老街發(fā)展成一條充滿異域風情和浪漫小資情調的“洋人街”。“西街”的“西”也由方位泛化為“西洋”。

隨后的1999年9月到2000年底，西街經歷了由政府主導的保護性整治，以對原建筑不“傷筋動骨”為原則，對年久失修和亂搭亂建的房屋進行改造，整治后的街道建筑景觀一律變?yōu)椤靶∏嗤?、粉白墻、坡屋面、木門窗、吊陽臺、石板路、古街燈、隱管線”的桂北特色風格，整治之后的西街環(huán)境得到了改善。隨著國內游客數(shù)量的“井噴式”增長，西街店鋪數(shù)量快速增加，種類包括中餐廳、西餐廳、酒吧、咖啡館、工藝品店、旅行社、旅館、外語學校等。單是2000—2003年間，西街店鋪就增加了100多家，并開始向其他街道擴散[39]。據(jù)調研，2015年西街正街一層共有商鋪192家，其中酒店旅館8家，飯館25家，酒吧西餐廳37家，旅游紀念品123家，旅游咨詢服務2家?，F(xiàn)代化的購物和服務性商鋪開始出現(xiàn)，連鎖餐飲、連鎖紀念品店等不斷涌現(xiàn)，進而代替了傳統(tǒng)的民族工藝店。傳統(tǒng)的桂北民居建筑景觀已經淹沒在鱗次櫛比的商鋪和碩大的標牌后面，西街儼然成為一條繁華的都市商業(yè)步行街。

隨著游客結構的變化和旅游發(fā)展條件的日益成熟，原有地方景觀已被同質化的現(xiàn)代商業(yè)和旅游景觀代替。與之相應的，西街也由旅游與本地人居住和諧共存的空間變成了完全意義上的旅游購物空間，兼具民族特色和異域情調的休閑氛圍日漸淡化，轉而充斥著大眾游客的擁擠和喧囂。正如一位本地經營者說的那樣：“以前洋人來自世界各地，每條街都有外國人在那里坐著吃啊喝啊，現(xiàn)在你去走一下，就一個兩個，就是賣熱狗只剩下外國人了，所以它（西街）從原來的文化街變成一個商業(yè)街了，更確切說是一條酒吧街加上小商品批發(fā)市場”——LHP。

伴隨著每年上千萬人次游客到來的是外地資本的進駐，這使得西街鋪面租金飛漲。近幾年間，西街上的鋪面如戲臺一般，“你方唱罷我登場”，店鋪頻頻易主?！拔以谀莻€地方做了10年以后，2005到2015年十年間那個地方換了六七個老板，一年半到兩年換一個，換名字都換了四五個了，其實我們看著是繁榮其實是很虛的繁榮”——LJK。外國經營者逐漸退出西街，有人選擇回國，也有人選擇了租金相對較低且安靜的周邊街道甚至鄉(xiāng)村。本地居民也在種種壓力之下逐漸搬離西街，轉而將店面租給外地人經營，競爭日益激烈，西街商業(yè)化氣息加重，西街周邊的建筑和活動空間更加擁擠。

3.2 文化意義的流變

意義既具體又抽象，抽象是因為意義與空間/地方聯(lián)系在一起，空間/地方既是意義的載體也是意義的產物；具體是因為意義與形態(tài)/景觀結合在一起。而地方的文化意義并非不可化約的“超級機制（superorganic）”[40]，而是一種過程（process）[41]，景觀除了是可視化的物質實體以外，更是景觀面紗背后的權力關系與社會變遷，同時也是不同社會行動者（actors）對景觀的“看的方式（ways of seeing）”[42]。因此，地方作為意義的承載體，同時也是意義的產物，意義的流變伴隨著空間的重構。西街景觀和功能的嬗變，也必然引起其地方意義的改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