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墨
在今年1月20日的就職演說中,特朗普總統對他所倡導的“美國優先”做了原則性解釋,即他的貿易、稅收、移民、氣候等重大政策,都將以美國是否獲利為邏輯起點。“購買美國貨”、“雇傭美國人”這樣的口號,正是這個邏輯的演繹。
“美國優先”是否會導致美國逐漸“內向化”,甚至走向孤立主義,亦或不再扮演自由、民主燈塔角色,不再承擔超級大國的國際義務?這是外界普遍的疑惑。
事實上,“美國優先”在歷史上一直是美國政治精英們所信奉的一條原則。這個口號并非共和黨總統特朗普首創,而是由伍德羅·威爾遜這位民主黨總統首次提出來的。眾所周知,威爾遜是首位在國際舞臺上宣揚國際主義精神的美國政要。
那么“美國優先”的思想源頭在哪里?有學者將此歸因于根深蒂固的“美國例外論”,稱“美國的力量和道德權威源于其異質性”。
這種帶有“玄妙”色彩的解釋,充其量只適用于政治宣傳,在學理上是經不起推敲的。首先,因為“異質”所以“優先”,這兩者之間邏輯是含糊不清的。其次,世界上哪個民族、文明不帶有“異質性”呢?如果都標榜自我優先,國際合作何從談起?
“美國優先”思想源頭沒有那么玄妙,在美國崛起的歷史路徑上就能找到蛛絲馬跡。
1865年南北戰爭結束后,美國經濟迎來了一段高速發展的黃金時期。這個過程正好與第二次工業革命重疊,美國工業制造能力出現井噴式發展。結果就是19世紀末期,美國超過英國成為頭號工業強國。也是從那時起,美國開始走向海外擴張的道路。
問題的關鍵在于,美國的海外擴張主要著眼于貿易擴張,本質上與歐洲列強的軍事、殖民擴張是不同的。被譽為美國海外擴張戰略大師、海權論的創立者馬漢,就強烈反對美國將菲律賓殖民地化,而主張只獲得兩個軍事據點。
海權論是一部軍事學說,但馬漢論述的邏輯起點,卻是美國當時強大的工業制造業能力,以及由其所催生的海外貿易需求。原因不難理解,當時美國的國內市場,已經無法消化過剩的產能。海外貿易擴張,就是為了給過剩產能尋找出路。
那段時期,是美國崛起的歷史起點。從源頭上說,美國的崛起屬于“內生性”崛起,其對外行為的源動力,從根本上說來自國內因素。“美國優先”等同于“美國國內優先”,原因也在于此。
這一點與當時另一崛起大國德國,存在明顯的不同。19世紀德國著名歷史學家利奧波德·蘭克提出“外交優先”理念,他認為,成功的外交政策可以使一個國家獨立于他國的干預,發展和完善自己的民族特性和憲法體系,因而對國家來說尤為重要。與他同一時代的外交天才俾斯麥,也為德國的崛起做了外交戰略的“頂層設計”。
但嚴格地說,美國是沒有所謂“頂層設計”的,也就是說沒有先驗性的崛起外交戰略。美國崛起之初,面臨的不是德國那種周邊強國林立的外部戰略環境,經營好國內就是最大的戰略。歷史與地緣因素,共同孕育了“美國優先”的基因。
某種程度上說,特朗普的“美國優先”、“讓美國再次強大”,是對美國“內生性”崛起的回歸。把他的外交理解為走向孤立主義,是對美國歷史和現實的誤讀。如何與特朗普時代的美國打交道,理解“美國優先”的這個源頭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