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純
嚴歌苓的新作《芳華》,以獨特的視角打量青春,將讀者帶入那“繽紛”的年代 。
寫自己是文學創作的一個“套路”。丹麥學者勃蘭兌斯強調文學批評要“知人論世”,即評論一部作品一定要結合作家的出身。這本《芳華》有濃厚的自傳色彩,她在《芳華》里化身為主人公之一的蕭穗子。她以蕭穗子的眼睛感受生活,講述了自己親歷的往事—發生在上個世紀70年代某部隊文工團的故事。
嚴歌苓當過兵。她從1971年13歲入伍直到25歲部隊退伍。整整跳了8年舞,在樣板戲《白毛女》《紅色娘子軍》里,她演過喜兒;在舞蹈節目《邊疆女民兵》《草原女民兵》里,她扮演英姿颯爽的女民兵……嚴歌苓又做了兩年編舞,最后卻發現“我喜歡舞蹈,舞蹈卻不喜歡我”,棄舞執筆,成為創作員,后來呢,就是成了現在的作家。軍旅生涯幾乎構成了嚴歌苓青春的全部。這段生活也成了了創作的源泉。
這部小說可以看做她用心譜寫的青春交響曲。她說:“這是我最誠實的一本書,有很多我對那個時代的自責、反思。”她在書里塑造的這一組文藝兵群像,以“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的理論來詮釋,也不過時。小說中的人物符合時代特征。眾所周知, 那個年代特殊,文藝兵又是一個特殊群體。社會的大背景、群體的小環境,相互交織、絞纏,人的命運變得跌宕起伏。
《芳華》里的主人公風華正茂。劉峰、心靈手巧,樂于助人,堪為道德標兵;因不良習氣被眾人歧視的何小曼,以及林丁丁、郝淑文、蕭穗子等,他們是在最美的年華,在文工團結緣,最后每個人出人意料的人生歸宿,讓人唏噓不已。小說前后跨度四十余年,展開他們命運的流轉變遷,有著對一段歷史、一群人以及潮流更替、境遇變遷的復雜感懷。
再說劉峰,女孩子眼中的“雷又鋒”,意譯是有一個雷鋒。這個“雷又鋒”喜歡林丁丁。他在向林丁丁表達愛意時遭拒。于是,發生了“把林丁丁撲在懷里”,劉峰因“觸摸事件”而被組織處理的一系列情節展開。故事因緣際會,回頭看看這個“觸摸”的細節,便知這所謂的“觸摸”,就是示愛的一種方式,在那個年代卻被視為“大逆不道”,因這次“觸摸事件”,劉峰境遇陡變,墻倒眾人推,命運來了個180度大轉彎。之后的幾十年,劉峰吃盡了苦頭,先被下放到伐木團,又上了越南的戰場,丟了一條手臂,只能回到家鄉山東梆子劇團看大門。改革開放,他也隨波逐流到了南方去淘金,但終究不是吃這口飯的。后來,他又輾轉到了北京,在侄子的公司里打工。一輩子吃盡了苦頭。其他七個人的命運,也是坎坎坷坷,都兜兜轉轉,好不到哪去。
文工團的經歷對嚴歌苓來說,是刻骨銘心的。作者對一些生活細節記憶猶新。比如寫到蕭穗子第一次注意到劉峰:“他穿著兩只不同的鞋,右腳穿軍隊統一發放的戰士黑布鞋,式樣是老解放區大嫂大娘的設計;左腳穿的是一只骯臟的白色軟底練功鞋。后來知道他左腿單腿旋轉不靈,一起范兒人就歪,所以他有空就練幾圈,練功鞋都現成。他榔頭敲完,用軟底鞋在地板上踩了踩,又用硬底鞋跺了跺,再敲幾榔頭,才站起身。”細節描寫增強了小說的在場感,讀者如臨其境,《芳華》中俯拾皆是。小說出眾的氣質和美感躍然而出,呈現著那個特殊年代的血色和浪漫;情節卻像一只裹扎嚴實的粽子,結實而又飽滿 。
嚴歌苓通過小說構建悲劇詩學。我們從她的作品中感悟“善惡”“美丑”“正邪”等沖突。《芳華》不也正是考量人性的青春易逝,人生苦短。我們從嚴歌苓筆下,一方面讀出了青春的“繁華似錦”;另一方面讀出了造化對人的“捉弄”,彌漫著糾結、錯位、迷惑 、曖昧等氣息—青春的主旨多半如此。我們不妨說,崢嶸歲月何懼風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