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婷婷
1915年,若不是愛人高君曼的肺結核加重,陳獨秀可能還不會被同鄉至交汪孟鄒從日本緊急催促回到上海。不過對他來說,陣地的改變,并不使他救國和革命的熱情消退。回國后,當全國還沉浸在反袁的高潮中時,陳獨秀開始醞釀另外一場革命。9月15日,陳獨秀的《青年雜志》在上海創刊(1916年9月改名為《新青年》)。
《新青年》的發刊詞《敬告青年》與此一脈相承,且思路更加清晰,他提出了他心目中具有“自覺心”的國民性的標準:“自主的而非奴隸的;進步的而非保守的;進取的而非退隱的;世界的而非鎖國的;實利的而非虛文的;科學的而非想象的。”這六句話的基本精神是“德先生”和“賽先生”,即民主與科學,陳比喻二者的關系“若舟車之有兩輪焉”。陳獨秀研究者唐寶林認為,陳獨秀這一行為“揭開了中國近代化——思想啟蒙運動的序幕”。
文學革命
1917年1月,蔡元培正式就任北大校長。而蔡開風氣之先的一個重要事跡,就是聘請當時已頗有聲望的陳獨秀擔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
對于蔡元培的邀請,陳獨秀一開始沒有答應,他認為自己沒有在大學教過書,沒有頭銜,而且又正在主編《新青年》。蔡元培則對他說,雜志可以拿到學校來辦,同時表示自己不搞論資排輩,只注重真才實學。陳獨秀于是決定試著做三個月。
陳獨秀到北大之后,就像一塊磁石,以大學和《新青年》為陣營,形成了新文化運動“一校一刊”的局面,把新文化運動的“干將”一個一個地吸引到身邊。
1917年8月,在陳獨秀的邀請下,胡適從美國回來出任北大文科教授。
1916年8月,陳獨秀給胡適的信中寫道,現在中國人的著述,最好多翻譯,不太適合多創作:“日本人興學四十余年,其國人自著之書尚不足觀也。”并提出:“中國萬病,根在社會太壞,足下有暇就所見聞論述美國各種社會現象,登之《青年》,以古國人耶?”1916年10月,胡適在與陳獨秀的通信中,開始討論“今日欲言文學革命,須從八事入手”。這“八事”就是后來《文學改良芻議》中所提出的,只是順序有所區別,胡適認為“此皆精神上之革命也”。
對此二人,魯迅曾有過評價,或許也可用以解釋關于“文學革命”事情上二人的態度分歧:“《新青年》每出一期,就開一次編輯會,商定下一期的稿件。其時最惹我注意的是陳獨秀和胡適之。假如將韜略比作一間倉庫罷,獨秀先生的外面豎一面大旗,大書道:‘內皆武器,來者小心!但那門卻開著,里面有幾支槍,幾把刀,一目了然,用不著提防。適之先生的是緊緊的關著門,門上粘一條小紙條道:‘內無武器,請勿疑慮。”
教育革命
陳獨秀的教育革命,十分重視“改造國民性”。唐寶林認為,陳獨秀的教育革命觀十分寬泛。倫理革命、宗教革命、文學革命以及政治革命、經濟革命等等,都是教育革命的一部分。1905年至1906年,陳獨秀曾在徽州創辦學堂并任教,進行教學改革。辛亥革命后,又擔任過安徽高等教育學校的教務主任,再次推行改革,但步履維艱,被保守派及其煽動的學生們驅逐。據唐寶林在《陳獨秀全傳》中所引的周越然《我所知道的陳獨秀》的回憶記載,當時陳與學生代表的對話如下:
學生:我們非達到目的不可。你答應么?——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
陳獨秀:我決不答應。
學生:你竟不答應,有什么理由?
陳獨秀:我不必對你們講理由。
學生:那么,你太野蠻了。
陳獨秀:我是野蠻,我已經野蠻多年了,難道你們還不知曉么?
而在北大,因為與蔡元培的思想相吻合,他的主張得到了更好的實現。在教育方法的改革上,他介紹了三條西洋先進教育法:第一,是自動的而非被動的,是啟發的而非灌輸的;第二,是世俗的而非神圣的,是直觀的而非幻想的;第三,是全身的而非單獨腦部的。
蔡元培在聘用陳獨秀的時候,看了《新青年》前幾期陳獨秀對教育問題的討論,認為他很適合作為青年的指導者,于是,在蔡元培的支持下,陳獨秀一上任就對文科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把北大當作教育革命和新文化運動的試驗場。
1917年11月,陳獨秀多次約請胡適、沈尹默、錢玄同、陶履恭、章士釗等人開會,討論改變文科課程。在一年后的北大開學典禮上,陳獨秀更深入地闡釋了自己的觀點:唯“研究學理”,“始與大學適合”。并且主張三種方法:一、注意外國語,因為最新的學理都不在中國的古書上,而外國的學術書籍用中文翻譯出來的很少;二、廢講義,因為講義不足以盡學理,而做學問依靠講義,會導致學生在聽課上面產生懶惰心理;三、多購買參考書。為了推動北大的編譯工作,陳獨秀還和胡適代表北大編譯處辦理加入“法文學社”手續,籌劃法國名著的翻譯事項。陳還支持學生傅斯年、顧頡剛等人創辦“新潮社”和《新潮》雜志,加入“新潮社”的北大學生,成為《新青年》和新文化運動培養出來的第一批“新青年”,在后來進入了學術界、政治界,如羅家倫、俞平伯、郭紹虞、葉圣陶、馮友蘭等等。
1919年6月11日,陳獨秀被捕,舉國震驚。援救陳的人士來自社會各界,乃至新文化運動的反對者,如安徽桐城派古文家馬通伯、姚永概等,他們說陳獨秀“平時激于愛國之忱,所著言論或不無迂直之處。然其學問人品亦尚為士林所推許”。提倡舊文化的代表人物劉師培也為其求情。
陳獨秀也有封信因被捕而未及發表,信中寫道:“北京大學教員中,像崔懷慶、辜湯生、劉申叔、黃季剛四位先生,思想雖然是舊一點,但是他們都有專門學問,和那班冒充古文家、劇評家的人,不可同日而語。……今日的保守派,從前也做過革新派(如康南海等),今日的革新派,將來也要變成保守派。世界進化的大流倘沒有止境,那保守革新兩派的爭斗,也便沒有止期。我想就是再過一百萬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終久是保守革新兩派對抗的世界,不過保守派也跟著革新派一天一天的進步罷了。”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