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光，照地堂

米程

ONE. 2015的月光

中秋節(jié)。

“今天的月亮?xí)軋A噢。”我企圖告訴4歲的他神馬是中秋節(jié)。

他專注著他的玩具，沒理我。

晚上，他鬧騰，我?guī)疥柵_看月亮。

又大又圓的月亮！想起來好久沒把月亮比作圓盤了。

他很興奮，還發(fā)現(xiàn)了幾只緩緩上升的孔明燈，以及不遠(yuǎn)處那只明亮的燈。 每發(fā)現(xiàn)一個，就興奮得大聲喊叫，讓我去看。

中秋節(jié)第二天。

“走，帶你看月亮。”

天氣陰沉，月亮沒看見，反倒發(fā)現(xiàn)孔明燈。

中秋節(jié)第三天。

月亮還是沒出來。

“程兒姐姐，月亮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

“月亮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

“月亮哪里去了？！”不講道理地，他快要哭了。

……

“是不是喝牛奶去了？”（kimi的口氣）他突然這樣問我。

“是啊，他餓了。”我哭笑不得。

“他在哪里喝？”

“他的家里啊。”

“噢！”

再一次抱他來陽臺，他好像很懂的樣子：“月亮去喝牛奶了，還沒出來。”

“月亮呢？”不一會兒后，又反過來問我了。小孩子……

第四天。

月亮在黑云的掩護(hù)下登場，灑下明亮的光輝。

“月亮！月亮！”

中秋后這晚，他參與了我們的剝柚子。

已經(jīng)是夜里十點多，老妹說要吃柚子。弟弟立即很興奮，屁顛屁顛地跟著我去廚房拿水果刀，霸道著要自己切。

無奈力氣不夠，才不太愿意地轉(zhuǎn)讓刀子給他二姐。

那個晚上，我們?nèi)艘黄饎冎肿樱黄鸪澡肿印?/p>

TWO. 2016的月光

一年。

我仔細(xì)端詳著他，試圖找出4歲到5歲的變化。

話說得非常順溜了。

應(yīng)該長高了一點點。

窗外他大哭大鬧，試圖掙脫老媽的雙手。車子緩緩開走，我站在過道中間還沒找到位子。 他鬧得更起勁了，幾乎跌坐在地上，想追上車。老媽一直安慰他，拽住他。直到轉(zhuǎn)角之后，看不到他。

返校，他也來送我。以為他會像上次那樣，乖乖隨著老媽回家。這次他的表現(xiàn)如上。

他還記得那個月亮喝牛奶的梗。但我們都只匆匆地扯了一句話。

烏云較多，朦朧了月亮。

“月亮喝牛奶去了。”

“噢！”我裝著剛懂的樣子，還鼓勵他，“它等一會就出來了。”

又遇陰天。每個晚上，我們都出去看一會月亮。它總躲到烏云后面一會兒，然后又慢悠悠地掀開面紗。金色的暈灑在月亮周邊，高遠(yuǎn)的天空十分澄澈。美得就像畫。

以前我回去，他會怯生。從上上次開始，我回去，他會興奮地打開門，然后抱住我的大腿。

在我眼里，他是個堅強(qiáng)的小男子漢。打針從不哭，上幼兒園也不怎么哭。一次我送他去幼兒園，他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旁邊的小女生和小男生熱情地問他話，他十分高冷地兜著自己的水壺喝水。

再早一點。我送他去幼兒園，把他交給老師。他有點掙扎，但還是跟著老師進(jìn)教室了。他眼里是滿滿的不舍，以及，莫名的一腔孤勇。他自己拎著大書包，輾轉(zhuǎn)凳子之間。

一次我穿著舍服回去，他指著我舍服上各種食物的圖案說：冰激凌，薯條，漢堡包，可樂……云兒曾帶著他去吃KFC。然后某天我們經(jīng)過肯德基，他指著KFC二樓說，那是吃薯條的地方。

他就是個吃貨，一天可以喝上幾瓶旺仔牛奶。他有時候很煩人，所以我只點頭or搖頭來回答他。他就不依不饒：“姐姐，你說句話啊！”認(rèn)真又焦灼的語氣讓你哭笑不得。

我特別喜歡他的笑，無論是哈哈哈大笑，還是羞怯的笑。

他是個不自知的實力捧場王。一天，老媽握著錢包從房間出來。玩著鍋碗瓢盆的他轉(zhuǎn)身問：“媽媽，你穿這么漂亮去哪里啊？”

“買菜啊，你想吃什么菜？”

“咸菜！”（事實上，他只知道這個菜。）

返校那天等車的地點換了。我拉著他的小手隨著人流走。我朋友轉(zhuǎn)過身看了看他，他立即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每一次返校，大都是偷偷地溜掉，不然絕對是走不掉的。漸漸地，他也一定會明白我的套路。我只是怕消耗掉他的感情。

THREE. 2017的月光

“Paw patrol！paw patrol……Paw patrol！paw patrol……”

中文發(fā)音是：潑皮瞅！潑皮瞅……潑皮瞅！潑皮瞅……

晚飯時間，他把椅子上的坐墊一一弄到地板，自己一個人跳到上面，扭動著雙腿雙手自嗨。哦，小小的嘴巴里還大聲哼唱著這首歌。

天底下的小朋友是一家，一定都知道這首歌源自動漫《汪汪隊立大功》。他看這部動漫的時間不短，但一直僅限于說出阿寶船長、萊德、勇敢的狗狗這幾個名詞。所以，當(dāng)他哼唱這首歌以及跳舞時，我有些驚喜。

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我填補(bǔ)了童年關(guān)于動漫的空白。什么汪汪隊，銀河奧特曼，巴啦啦小魔仙……

今年，他6歲了。

也不知什么時候起，他喊我，總是我的名字再加上姐姐二字。奶奶總是糾正他，這樣喊是不禮貌的，喊大姐才對。

我還發(fā)現(xiàn)，比去年，他嘴邊又多掛了一句話。這句話他常常對我說：我不喜歡你了，哼。

而且，還在我面前撒嬌般地說好幾遍。每重復(fù)一遍，還要裝生氣地給我一捶，然后自己噘著嘴跑到一邊趴著。

他開學(xué)的前一天，我返校。

我又是早早默默地關(guān)上門離家。沒想到，他已經(jīng)起床了，我躲在廚房喝粥不敢出來。endprint

老媽跟我說，鍋里有熱好的菜。我這才暴露了。老媽給他穿了襪子和棕色小熊外套，驀然覺得他很幸福。

“姐姐，你是不是要去學(xué)校？”洞察了一切的他。

我不回答不是，回答也不是。廚房外面，老媽在給我打包吃的帶學(xué)校。

他又問了兩次，身子漸漸地移到我旁邊，雙手扯著我。他欲哭又閃躲。仿佛我一說是，他的眼淚就會掉下來。

我想起老妹曾說，他住大姨家時，一提起媽媽就會哭。

回到學(xué)校時想，小小年紀(jì)的他好像經(jīng)歷了好多次不該有的分別，他好堅強(qiáng)。

“我不給姐姐帶電腦去學(xué)校！”

是舍不得姐姐，還是舍不得電腦？他不會玩電腦，但仍要搶我的，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有一次我很生氣，把他推到被子那邊，他像個不倒翁又起來嚷嚷著跟我搶……他就是傳說中不會累的永動機(jī)……

我常常煩他，他的搗蛋破壞了我的全盤計劃。比較慘的是，幾年來還沒想出合理的解決方案。

我發(fā)覺“扔”這個字客家話發(fā)音很好玩。于是常常對他說，再鎖門就把你扔出去，再玩大米就把你扔出去。

某天晚上給他穿衣服時，他老是動來動去。我的耐性全給磨沒了！

“再動我就把你扔出去！！”

“你每天都要把我扔出去。”

他幽幽地甩出這句話，我不可抑制地笑得顫抖。

家里從小培養(yǎng)他自己吃飯的習(xí)慣，但有時還是得大人端著碗跟在他身后喂他。

“快！出來吃飯！快快！”奶奶在客廳催他。他進(jìn)來廚房，艱難地打開電飯煲，怎么跳也看不到電飯煲里邊是否還有番薯。我把番薯盛給他。奶奶還在外邊催。

他低聲道：“催催催，就知道催。”

我頓時笑翻了。不是不耐煩的浮躁，是很可愛的平靜。這明明是光頭強(qiáng)每回掛掉李老板電話后的小埋怨啊。

房間比較窄，他不小心撞到我后，一本正經(jīng)地賠禮道歉：“對不起，公主。”

“沒關(guān)系，王子。”聽完我的回答，他顯然愣了下然后大笑。你能想象一個小男孩大笑的樣子嗎？得此一笑，猶冬天得一小火爐。

“對不起，公主。”

“沒關(guān)系，王子。”

他立即對這樣的情景對話有了濃厚的興趣，邊說邊笑。尾音拖得長長，帶著流星般的璀璨。

“對不起，公主。”

這還沒完了。但我依舊喜歡他的笑容，燦爛無比。他一雙小手捂住臉呵呵呵笑的時候更是可愛至極。當(dāng)然，哭起來也是一番驚天地泣鬼神，表情包尤其像韓國的民咕咕。

關(guān)于月亮的那個梗，他沒再說，我也沒刻意提起。一回帶他下樓踢球，玩累了我就讓他仰頭看一輪懸在暗黑天空中的明月。

他讓我把西瓜球踢進(jìn)月球里，這樣它就掉不下來了……

我讓他自己扔，他勉為其難地扔了。沒扔進(jìn)，我們一起大笑……

要走了。他堅決要送我下樓。我拖著行李箱，他倒著走幫我一起拖。

到了小區(qū)門口，我說就送到這里吧。他看了我一會兒，笑嘻嘻地轉(zhuǎn)身向前跳了一步，像只小兔子消失在田野盡頭，消失在我的視線。

邁了幾步后，他又跳了出來。一直站在大門口，看著我。看著我過了寬闊的馬路，看著我向前走，看著我不見在車輛后邊。

好吧，他的不開心都滿滿地寫在臉上了。

他好像還說了幾句話，我還頂著鵝公嗓回答他。是什么來著？

“姐姐，你的箱子去到學(xué)校的時候，要放在有墻的地方，不然就又會倒了。”

“知道啦。”

我還想說點什么，不爭氣的嗓子吐出的只是模糊不清的嘈雜音，像那電視收不到信號般刺啦刺啦的響聲。

那天早上，在家里，他搬弄著我的行李箱。行李箱裝著很多東西，重心不穩(wěn)，偏向一邊。馬上就要倒在他身上了，他讓我救他。

所以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他給了我一個無比溫馨的小提示。

“Paw patrol paw patrol，

Whenever you're in trouble.

Paw patrol paw patrol，

We'll be there on the double.”

這是《汪汪隊立大功》主題曲《Paw Patrol》，我偶爾會聽。聽時，會浮現(xiàn)老弟傻乎乎的笑臉。

編輯/王語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