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隔著人山人海

雙人尋

[1]

幾天前，我終于買到了你演唱會的門票。

你沒有穿華麗夸張的服飾，沒有絢麗奪目的燈光，甚至連活躍氣氛的開場白都沒有，只是抱著一把原木吉他，在偌大的舞臺上自彈自唱。

好像再多的大風大浪也沖不走你原來的樣子，你還是當初的那個少年，在孤單的世界里與音樂為伴。

追光燈打在你身上的那一刻，我和上萬觀眾一起對著你大喊：“我愛你！”

只有淹沒在人群里，我才敢理直氣壯地對你說這三個字。

[2]

白襯衫和帆布鞋的搭配早已不再流行，但我還是和當年一樣，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天冷了就在外面加件針織外套。你笑我死板，不懂得與時俱進，我猜你早就忘了吧，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那天我剛轉到你們班來，碰巧你們在上體育課，我發現班上空無一人后，就背著書包去體育場報到。老師為了讓我能夠自我介紹，把已經自由活動的你們又重新召集在一起。

那時正是下午兩點——太陽最毒的時候，誰也不愿意頂著驕陽聽一場沉悶乏味的自我介紹，所以當我介紹完畢，老師喊“鼓掌”的時候，隊伍中鴉雀無聲。

突然，你跳起來喊了句“歡迎新同學！”打破了尷尬的安靜。

你的襯衫在陽光下白得晃眼，溫軟的信風撫過你漆黑的發絲、清秀的眉眼。那一刻，我好像聞到了淡淡的青草氣息。

那天放學后，我鬼使神差地逛完了小鎮上所有的服裝店，終于找到一件和你同款的白襯衫，舒適的面料，木質紐扣上面勾勒著精巧的花紋。

我取下襯衫去柜臺付錢時，突然覺得不妥，臉頰一熱，趕緊把襯衫放回原處，匆忙買下了旁邊一件款式相近的襯衫。

[3]

有一次我翹掉晚自習和朋友去擼串，結果第二天就犯了胃病，疼得下不了床。我讓室友幫我請假之后，就悶在被子里睡得天昏地暗。

至今我還是不知道你是怎么逃過宿管阿姨的法眼，溜進女生宿舍的。我聽到陽臺上傳來“乒乒乓乓”的奇怪聲響，就撐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坐了起來。

“還能起來，看來病得不重啊！”

我一起身，就聽見你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語氣里帶著陰陽怪氣的嗔怪。

“下次再敢逃出去擼串，我就打死你！”

說著，你就屈起食指在我腦門上彈了一下。你看起來很用勁，其實是在虛張聲勢，落在我腦門上的力道很輕，我卻故意夸張地捂住額頭裝出一副很疼的樣子。

“被你彈傻了，賠錢！”

我需要吃藥，寢室里卻沒有熱水。你一言不發地奪走了我手里的杯子，“咚咚咚”地從五樓跑到一樓，再穿過長長的跑道，到對面的教學樓為我打熱水。

我趴在陽臺上，看著你抱著水杯朝教學樓奮力奔跑的樣子。我曾無數次看過你奔跑的樣子，看你替我倒垃圾時拎著垃圾袋在雨中奔跑，看你運動會時握著接力棒在陽光下奔跑……只有這一次，我看出了眼淚。

[4]

那個年紀的男女關系是個高度敏感的問題，只要同學們在某對男生女生身上嗅到一絲八卦的氣息，謠言就會像沸騰的氣泡，“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我們自然也不能幸免于此。

“猶嘉在和阿尋談戀愛！”

謠言編織成網，將我們牢牢罩住。

我雖生氣，但從未想解釋什么，畢竟和喜歡的人傳緋聞，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而你卻好像格外生氣，以至于有一次你的哥們兒調侃道：“你是不是喜歡阿尋??？”

你憤怒地把桌子一拍，擺在上面的書隨之顫動，“我和她只是朋友而已！”

從此以后關于我們的謠言的確不再四起，你達到了你的目的，我卻不想再理你。

我曾經還抱有也許你也是喜歡我的的想法，而你的所作所為，徹底否定了我的假想。與其說是生你的氣，倒不如說是生我自己的氣。

對于我無緣無故的賭氣，你完全摸不著頭腦，你每天上課時寫紙條問我“你怎么了”，做操時轉過身來問我“你怎么了”，放學后跟在身后問我“你怎么了”……

我每次要不就是說沒怎么，要不就保持沉默。

“你到底要怎樣！”

兩個月之后，你好像已經到達了忍耐的極限，抓狂地朝我吼了一句。

“我想你從我眼前消失！”

我說的都是氣話，你卻真的走了。我在原地停下腳步看著你朝著反方向走去的背影，期待你能回頭。要是你回頭，我就不生氣了。

可是你沒有。

那之后，你便徹徹底底地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你第一次那么聽我的話，我卻怎么樣也高興不起來。

[5]

你因為成績太爛，被爸媽安排到外地學習音樂。我知道音樂一直是你的夢想，而聰明的你之所以不愿好好學習，也不過是想以這種方式與家里抗爭，為自己爭取實現夢想的機會。

那天，你原本是想來和我道別的，我卻叫你從我眼前消失，結果我們不歡而散。

更讓我內疚的是，許久以后，你的哥們兒告訴我，你那天急著澄清我們的關系，是因為你擔心我會因為在意謠言而刻意疏遠你。

當你的哥們兒一字一句地將事實展露在我面前時，我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多年之后，你順利地從音樂學校畢業，簽了公司，出了專輯，并且一炮走紅，總是跑到全國各地開演唱會。在為你的成功感到高興的同時，我也在暗暗嘆息你離我越來越遙遠。

[6]

你回到家鄉舉辦簽售會的那天，我早早地趕到會場，卻還是排到了大馬路上。我望著遠在幾千人之外的你，悲傷地發現，原來我們之間早已隔著人山人海，再也不是從前一個轉身就能擁抱的距離。

會場內傳來粉絲的陣陣尖叫聲。

我突然想起了我們的高中時代，你經常在午休時偷偷溜進班里看球賽，為你的偶像梅西歡呼尖叫；而我則在一旁看韓劇，時不時因為揪心的劇情流淚。

你一邊嫌棄我掃興，一邊塞給我一大包紙。

今年，許久不看韓劇的我又拿著手機刷起了《舉重妖精金福珠》，身邊卻再沒有你為我遞紙。

就在昨晚，我夢到你了，夢里的你和我重新坐回了高中的教室里。你的襯衫上依舊帶著淡淡的青草香味；我依舊在數學課上偷偷摸摸地看韓劇，偷偷摸摸地掉眼淚。

“喂，別哭了?！?/p>

你遞給我一張紙，卻依然止不住我的眼淚。

“要不，我讓你問一個問題吧！”

為了讓我不再哭，最討厭回答問題的你允許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喜歡梅西嗎？”

我看見你的嘴角漸漸揚起一抹燦爛的笑。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