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曹凱
資本敲門公立影像科
文/本刊記者 曹凱
中國患者在公立醫院就診時,習慣于同步從醫院獲取影像服務。社會資本要擠入并不容易。
“歡迎合作超聲科,醫療機構提供場地,也可以提供超聲器械;超聲醫生集團提供人才和管理。”
北京一家新成立的超聲科醫生集團的負責人,近期在剛建的微信群中留下了上述尋求合作的信息。除了超聲影像,大影像學科在醫院還涉及放射影像科、核醫學科等科室。最近兩年,不少大影像科門類的醫生紛紛加入不同的影像醫生集團,多點執業或者業余兼職。
醫生集團派出醫生到醫院、診所兼職。接診患者的收入,醫生集團和醫生拿走一部分,醫院、診所留下一部分。上述超聲醫生集團,最近的分成比例是八二開,即他們要求拿走80%的流水收入。業內人士告訴《中國醫院院長》雜志記者,八二開比市場真實行情高了一些。
這些兼職醫生一般都是公立醫院的醫生,通過醫生集團安排兼職,想多一份收入。影像科室的醫生,相對外科醫生,收入水平一直偏低,也有動力兼職。
社會資本辦醫如火如荼,新增民營醫院需要影像醫生;第三方影像中心建設投資也是風口,2017年上半年國務院發文力促其發展。公立醫院影像科醫生的“碎片化時間”,也成了一些人熱議的話題。

信息技術進步,影像資料存儲在計算機上,點擊即可傳輸。
其實,中國公立醫院影像科室醫生多年來一直有在私下兼職。只要不影響醫院工作,醫生多勞多得補償收入,醫院過去一直是“默許”。
過去,影像資料必須打印出來,患者帶著影像膠片或者紙質資料輾轉醫院求醫。如今,隨著信息技術進步,影像資料不一定打印出來,存儲在計算機上,一按鍵就可以轉發出去。而且,隨著DICOM標準落地,不同企業生產的醫療影像儀器、服務器、工作站、網絡設備能夠實現整合。遵從DICOM標準的不同影像設備,可以實現握手互認,交換影像圖片及患者資料。
影像技術的這一發展,已經給影像科醫生兼職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如今,他們足不出戶,打開電腦或者其他專門設備,就可以讀取屏幕另一端傳輸過來的影像資料,再給出自己的診斷意見。
隨著醫生集團和多點執業逐漸被寫入醫改文件,影像科醫生集團紛紛建立起來,有些甚至獲得資本的投資青睞。
許曉峰原本是上海一家三甲醫院的醫生,離職創辦仁澍醫生集團,就是影像科醫生集團其中之一。他的平臺上匯聚了將近兩千位實名的影像醫生,主要來自國內公立醫院,尤其是三級醫院。不僅有大型三甲醫院的專家,希望他們幫助醫生集團帶團隊;另外,還有相當多地市級三甲醫院的骨干醫生,醫院的業務量并不太飽和,希望彌補收入不足。
經過數年的探索,許曉峰的醫生集團現在主要面向民營醫院提供服務,甚至有四川、山西等地民營醫院與他們合作。
在政府鼓勵社會資本辦醫的背景下,國內每年新增大量民營醫院。這些醫院的臨床科室尚且人力配置不足,影像、檢驗等輔助科室同樣也是匆匆上馬。許曉峰指出,除了人力資源不夠,民營醫院還欠缺影像學科管理、設備配置、信息系統搭建等多方面的經驗。
“民營醫院把機器買來,插上電源,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交給我們。我甚至可以派出技師去醫院。”他告訴《中國醫院院長》,“一般的業務流程就是,醫療機構通過設備把影像圖片上傳到我們的云端。醫生集團的醫生在云端讀片,填寫報告,再返回到醫療機構去。圍繞著這個流程,醫生集團建立了自己的質量控制、復評、考核機制。”
許曉峰特別強調,醫生集團會要求醫生選擇兩個專業方向進行注冊,也主要接受兩個方向的影像讀片。而且,醫生集團每天都會對平臺上發生的業務進行抽查復評。因為平臺上的醫生比較多,業務范圍幾乎涉及所有門類的影像分支,如心臟透視、核磁、CT、膠囊胃鏡等等。
據他透露,平臺上注冊的醫生,每天約接診1000位患者,業務量中主要以CT為主,幾乎相當于一家三級醫院的業務量。
在影像醫生不離開公立醫院體制情況下,醫生集團把他們的碎片化時間集約起來,為其他醫療機構提供更多的影像服務。許曉峰告訴《中國醫院院長》,相對于在公立醫院的收入水平,一些做得不錯的醫生,在他們平臺上獲得的收入可以翻三到四番。
不過,兼職醫生跟醫生集團的合作,依然是個人自愿的。許曉峰說,在醫生來源上,醫生集團一般不會和醫院、影像科室整體合作。“成建制合作的話,我們目前對團隊的水準和水平,沒有辦法一一衡量。我們也無法了解醫生到底出于自愿還是被動。如果是自愿的話,醫生的出發點更為純粹。”
公立醫院掌控大量優質資源,新興的民營醫院的需求無法得到滿足,正在起步的第三方影像中心人力配置也不足以提供更多的服務。相比之下,影像醫生集團在人力資源集約上想辦法,希望適度突破人力資源配置瓶頸。
除了尋求與公立醫院影像醫生的合作,一些企業也在尋求跟公立醫院和科室層面更加密切的合作。
長期以來,縣級醫院甚至部分地市級醫院,盡管有一支初成規模的影像科隊伍,患者來源也比較穩定,但是影像科設備投入不足,醫學影像學科發展相對滯后。一些關注影像服務的企業紛紛尋求與這類醫院的合作,或者與地方政府衛生部門合作,共建醫學影像中心。
近年來,在醫學影像服務領域迅速擴張的一脈陽光,除了自建獨立醫學影像中心,還在山東、江西、內蒙古等地醫院共建大量影像中心,幫助醫院更新設備、擴展科室服務能力,合同期往往在10至15年。
一直關注影像服務創業的楊昊林就指出,除了共建還有托管模式,企業一般按照PPP的模式進行建設,設備和經營地點都落在醫院里。
這樣的合作背靠公立醫院大樹好乘涼,企業也能較快地把攤子鋪開。而且,PPP模式的長期合同保證長期穩定的收入流水,更是獲得VC和PE的青睞。
尋求與公立醫院合作,也自然成為更多影像服務的創業者選擇。楊昊林過去長期從事信息化建設,察覺到影像服務的標準化與需求逐漸釋放,開始自己創業。最初,他也跟許曉峰一樣,立足于影像專家的服務。如今他想更進一步拉近自己跟公立醫院的關系。
大型醫院與縣市醫院、縣市醫院與鄉鎮醫院,很早就有政策性醫聯體的探索。如今,隨著醫療市場競爭越來越激烈,大醫院擴大患者來源需求與分級診療體系建設恰好同步,楊昊林想從中尋找到新的機會。大醫院擴張添置的設備,如今難免有一些閑置時間,“檢查量不夠”。一些大醫院管理者明確向楊昊林表示,自家醫院需要更多的患者,希望第三方合作能夠導流一部分患者。
楊昊林就指出,“我們希望以醫聯體形式,把公立醫院這樣的需求落地。單純只做專家服務,其實很難貢獻收入。”從影像醫生兼職服務所得中提取太多的分成并不現實。
按照楊昊林的設想,醫院將設備資源共享出來,門診部和小醫院可以用別家醫院的設備給自己的患者做檢查:大醫院把設備空閑時間告知網絡平臺,門診和小醫院在平臺上替患者選擇可預約時間。患者做完檢查就回去門診部或者小醫院,不用等結果,檢查結果會直接發回到下級醫院和門診。
信息交互往往需要跟醫院現有的信息系統進行對接,一些人總想把一切系統都聯結起來。在構建醫聯體過程中,中心醫院跟下面的醫院對接,時間成本和經濟成本其實非常高。而且由于信息化企業分散化格局,握手有時根本不能實現。
跟楊昊林一樣的創業者,往往選擇自建有平臺,以醫院、醫生、設備、患者為紐帶互聯;加之影像資料的標準化,不需要跟醫院過去的影像系統和遠程會診系統對接,也能實現互認,成本最小化。
“我們希望幫三級醫院做加法,接入更多醫院。我們比他們以前做醫聯體的方式輕,走得起來,并且有效。”楊昊林指出,“我們構建一個縣級醫聯體的話,下面連接14家醫院,通常只用一周就可以做完。”
一些人總是擔心小醫院患者在大醫院檢查后流失,楊昊林并不這么認為。在湖北,楊昊林的企業搭建起100多家大小醫院的生態,其中甚至包括一部分門診機構,積累起穩定的患者流量,在當地獲得醫院和醫生的認可。
他覺得,按照就近原則共享設備,并不必然導致患者從小醫院流失到大醫院;而且,疑難雜癥的患者,小型醫院也不敢留;關鍵是,一些特色化中小型機構也總有自己留住患者的“絕招”。
因為國務院文件鼓勵發展,醫學影像中心占盡近期輿論熱度。8月10日,國家衛生計生委醫政醫管局副局長焦雅輝在部門新聞發布會上指出,全國當前共有區域醫學影像中心342家,區域醫學檢驗實驗室689家。
相對于起步較早的醫學檢驗實驗室,醫學影像中心數量確實有點少。目前,中國的公立醫院普遍有自己的影像科室和成建制人員。影像科優質資源主要集中在實力雄厚的醫院,尤其是大型公立醫院,特別是三級醫院。
單以放射影像領域來說,傳統的DR設備在中國基層醫院的配置比較普及,價格相對低廉,人員比較充足;性能更高的核磁、CT設備專屬于部分大醫院,人力資源比較稀缺且集中;中端的CT設備的配置,中小型醫院競相添置設備,也是人力資源需求較大的區塊。許曉峰和楊昊林也指出,自己平臺上業務基本都以CT為主,大量民營醫院和縣市公立醫院在這一區塊拓展業務,也需要大醫院專家的業務指導。
目前,國內醫療機構數量突破百萬,基層醫療衛生機構都開設過多輔助科室不現實,而且專業人員供給明顯不足;整合區域影像、檢驗、病理資源,對基層醫療機構進行開放,實現區域資源共享,提高基層醫療衛生機構服務水平。通過服務外包適當壓縮成本,這在不同行業都有例證。
不過,第三方影像中心要從大中型醫院中搶奪患者流,并不容易。在現在的體系中,患者已經明確服務獲取路徑,習慣就診時同步從醫院獲得影像服務,因此,服務相對集中在已經發展起來的公立醫院。加之,社會資本自建的獨立第三方影像中心,前期設備投入巨大,優質人力資源獲取更難,起步不易。
如今,獨立第三方影像中心還面臨政府主導的醫聯體建設的沖擊。醫聯體建設將大中小醫院串聯起來,影像服務需求可能通過醫聯體內部資源集中來解決。
福建省石獅市依托醫聯體和分級診療體系建設,將區域內醫學影像檢查、消毒供應、心電診斷集中化解決。其中,區域內規模較大的兩家公立醫院分別拿走了醫學影像檢查和消毒集中供應,心電診斷直接對接泉州規模最大的公立醫院。
僅以影像檢查而言,石獅市醫院服務能力較強,地方政府讓其承擔起基層衛生院和衛生服務中心的服務支持。政府為基層添置設備,并與石獅市醫院影像中心相連:基層醫療機構給患者拍片,傳到市醫院影像中心診斷,診斷結果再回傳,其實也方便了患者。同時,基層醫院還可以替基層患者預約市醫院的大型醫療設備檢查。2017年上半年,石獅市醫院影像檢查中心就為基層出具影像報告3965份。
一些地方甚至比石獅走得更遠。政府和公立醫院甚至直接出面建立區域影像中心,保障基層影像服務。在焦雅輝提到的342家區域醫學影像中心中,“有一部分是屬于二級以上醫院向基層醫療衛生機構開放”。
過去三四年間,因為互聯網醫療形勢一片大好,第三方影像中心和部分影像醫生集團都曾希望通過大型互聯網企業導流來實現擴張。
“創業之初,我們跟主要互聯網巨頭都有深度合作。但是,某一大平臺9個月下來,給我們的服務訂單不超過100張片子。當我們轉向民營醫院服務之后,第一個月就帶來了1000張片子。”許曉峰據此進一步堅定了與線下醫院的合作。
“我們還是要立足屬地化服務,跟更多醫院和專家握手。”楊昊林要繼續沿著這一方向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