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何日桃花開

作者簡介：劉遠皓（2000-），女，湖南長沙人，湖南師范大學附屬中學1511班在讀。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山上的松樹還沒被砍伐，久到他還能在月色之中、在蟲鳴之間、在桃花樹下依著祖母，感受她身上如去年舊米的溫暖，耳邊永遠是發生在過去的故事。那時，祖母像陽光下的貓一樣瞇著眼睛，月光在她身邊流連；那時，洗衣的母親還擁有一頭柔如絲綢的黑發，上面一片兩片地點綴著香軟的桃花；那時，他坐在一片朦朧的淺粉中，星云在他頭頂搖曳。

但那樣的日子只存在于過去，就像祖母故事中的戰爭英雄。

他上了學，母親白了發，祖母入了土。在那之后，他似乎再也沒有看見過家鄉的桃花，故鄉的記憶只棲息在夏冬季，其中沒有桃花，也沒有祖母。

偶爾在秋天時他也會因為假日回到故鄉，他發現父親的身影不再如兒時那么高大，母親原本光潔的臉上也爬上了皺紋。走時，行李多了一份重量，那時母親硬塞進的桃子，果肉的香沾了他一身，但不似兒時柔軟纏綿的桃花香。

高中時，他的前桌是一個女孩，有著柔軟的栗色發絲如梔子花的白凈面孔。上課時，女孩白皙的后頸似乎有魔力，總能牽扯著他的目光。他在母親給的桃子中挑出一個最大最紅的，遞給女孩，女孩咬了一口，皺眉嫌太澀。他接過來，就著女孩的齒印大大地咬了一口，香甜的汁水在他口腔洋溢。他詫異；明明很甜呀！但那時，女孩紅潤嘴唇綻放的笑意模糊了他并不在意的疑問。

和女孩在一起的日子都似毒日里柔嫩多汁的青草，卻在高考成績出來的那一刻入了秋。在那一瞬那，所有關乎未來的展望都變得支離破碎，想象的城堡在海浪的沖擊下散成一地的沙。他抑制不住在喉間涌動的情緒，跑到水果店胡亂抓了幾個反季節的桃子，大口大口地咀嚼。他似乎又看見父親彎曲的背、看見母親蒼白的發絲，甚至看見了祖母和藹的笑容，看見了夜晚飛舞的桃花。他不知不覺地停了口中的動作，香甜的桃汁夾雜著微澀而晶瑩的液體在他的臉上肆意地流淌，使他想起了那個送給女孩的桃子。他想他明白了，所以他哭了，盡管不是為了那個女孩。

原本以他的分數，選擇不算多，但也不少，可他如著了魔似的選了軍校，或許想為家中減輕負擔，或許是祖母的故事已在他腦海根深蒂固，或許是出自年少的激情。

軍校并不輕松，他被直接扔在了太陽底下，一天下來，他倒在床上連動都動不了。

但這并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對故鄉對親人的思念，這種思念如野草般瘋長，扎得他又疼又癢。

母親的聲音又蒼老了幾分，父親也不再沉默寡言，他們想借著聲音想象他的樣子呀。

家中的桃樹似乎不再結果，祖母的墳前也搖曳著青草，他也學會了唱《軍中綠花》——和他人一樣——她唱著唱著就哭了。

當皮膚不再會被曬傷后，當站了許久的軍姿也能堅持后，當被教官打也不會青幾天后、當揮手也能生風后，他面臨著高一的新生，他是他們軍訓時的教官。

那些學生像他的以前，但又不是以前的他。

在離別時，他看著那些不同的臉上的相似的表情，似乎有很多話想說，想把它所有的歲月都傾瀉而出，但他沒有，他只是咬咬嘴唇，輕聲說：“好好學習。”

那一刻，所有的光影都在后退，他似乎處于一片朦朧的淺粉中，星云在他頭頂搖曳，他似乎又變為那既崇拜戰爭英雄又渴望吃到香軟桃子的小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