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迪
[摘要]2012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增加了“違法所得沒收程序”這一特別程序。設立這一程序的目的在于打擊貪污腐敗、恐怖活動等重大犯罪活動,確切地講,主要用于收繳死亡或逃匿的被告人、犯罪嫌疑人的違法所得。但由于條文的模糊以及程序運行時嫌疑人、被告人未到案,學術界和實務界對此存在著一些爭議,違法所得沒收程序運行中需要證明的對象即是其中之一。文章從證據基本理論出發,明確了認定證明對象的標準,以及對案件結果有決定影響的未知或待證事實。在此基礎上,確定了違法所得沒收程序的三個證明對象。
[關鍵詞]違法所得;沒收程序;證明對象
在刑事訴訟中,證明問題可以說是一個核心的問題,作為刑事訴訟特別程序的違法所得沒收程序,證明問題自然也是關鍵。證明問題首先需要回答的就是證明對象的問題,下文將結合現行相關的法律法規,運用證據法一般法理,對這一問題做一梳理。
一、證明對象的定義和內涵
違法所得沒收程序證明活動的基礎和前提是證明對象,可以說,整個違法所得沒收程序的證明活動均是圍繞證明對象展開的,有了證明對象才有證明活動的必要,隨之則有了證明責任的分配及證明標準的高低。需要指出的是,現行《刑事訴訟法》并沒有證明對象這一法律術語,換言之,證明對象依然是一個學理概念。既然是一個學理概念,自然像眾多的法學術語一樣,關于證明對象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學說,就刑事訴訟的證明對象而言,主要存在三種學說,案件事實說、系爭事實說和法律要件事實說。案件事實說認為所有需要運用證據證明的案件事實都是證明對象,系爭事實說認為證明對象是訴爭雙方所爭議的要件事實,而法律要件事實說則認為證明對象是受實體法、程序法以及訴爭雙方訴訟主張所制約的原件有關的客觀事實。學說理論可以爭鳴,但司法實踐的問題則必須解決。分析研究各種學說,可以發現,雖然各種學說之內涵和外延不完全相同,但其均指向了一個共同點,既未知的事實或待證的事實。這些未知的事實或待證的事實當中對案件的結果具有決定性影響的那一部分就是本文認為的證明對象。那么,在違法所得沒收程序中,需要證明哪些未知的事實或待證事實呢?
依前文所講,確定證明對象的條件有兩個,首先需要的是未知的事實或待證的事實,但并不是所有未知的事實或待證的事實都必然是證明對象。要成為刑事證明活動的證明對象,還必須滿足另外一個條件,即這些未知或待證的事實必須對案件的結果有決定性的影響。依據這樣的標準,本文認為,違法所得沒收程序的證明對象主要有三種:一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被追訴的犯罪事實存在,二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已經死亡或者逃匿在通緝一年后仍不能到案,三是申請沒收的財產與犯罪事實存在實質上的聯系。下文將依據證明對象的基本理論對此進行詳細敘述。
二、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被追訴的犯罪事實
有學者認為,犯罪行為事實不是違法所得沒收程序的證明對象,其理由在于,獨立沒收程序作為一種對物訴訟,并不以刑事定罪為前提,因此,在獨立沒收程序中,承擔舉證責任之人毋庸證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行為是否構成犯罪,而只需要證明申請沒收的財物系違法、犯罪所得即可。本文認為,這種說法有商榷的必要。首先,證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被追訴的犯罪事實,并不等同于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刑事定罪。刑事定罪指的是,認定被告人或犯罪嫌疑人的刑事責任,通常需要通過判決以宣告其罪名和刑罰。而刑事定罪除了要有犯罪事實的存在,還需要考慮行為人的刑事責任能力等相關問題,犯罪事實的存在并不一定導致刑事定罪,犯罪事實的存在是刑事定罪的必要條件,而非充要條件。換言之,證明存在犯罪事實只是刑事定罪的一個步驟而已,兩者并不能等同視之。其次,從邏輯上講,犯罪事實與犯罪所得存在著邏輯上的聯系,甚至可以說前者是因,后者是果。試想,若沒有犯罪事實,又怎么會存在犯罪所得呢,從這一點講,該學者的理由也是不成立的。最后,正如前文所提到的,對案件的結果有決定性影響的未知事實就是本文認為的證明對象。從《刑事訴訟法》的條文規定來看,檢察機關在立案時就應當向法院提交有關犯罪事實的證據。也就是說,存在相關的犯罪事實是違法所得沒收程序得以開始的前提。如果不去證明存在犯罪行為事實,則違法所得沒收程序就無法啟動,這樣看來,犯罪事實必然是該程序的證明對象。還有學者認為,控方僅需在程序上證明被追訴的犯罪事實的存在或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正在受刑事追訴,檢察機關僅需出示程序性證據(主要指相關法律文書),如立案決定書、起訴書、審判中指裁定書等,無須出示構成犯罪的實體證據。換言之,犯罪事實只是程序上的證明事項。從邏輯上講,首先,上述法律文書是形式上的,而涉案財物與犯罪事實的聯系是具體的實在的,僅憑法律文書是不可能證明財物與犯罪事實之間的實質聯系的。其次,就檢察機關而言,有相當一部分文書是其自己制作,如起訴書等。文書乃一家之言,用自己制作的文書證明自己的主張,顯然是違背一般證明常識的。文書本身的內容是需要相應的實體性證據進行支撐的,而這些實體性證據就是證明犯罪事實存在的證據,可以說,文書證明力的大小是由對犯罪事實的實體性證明程度所決定的。總之,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被追訴的犯罪事實既是程序性證明事項也是實體性證明對象,前者決定著程序的啟動,而后者則決定著程序的有效進行。
三、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已經死亡或者逃匿在通緝一年后仍不能到案
很多學者在論述時并沒有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已經死亡或者逃匿在通緝一年后仍不能到案列為本程序的證明對象。實際上,這一點作為證明對象無疑是最能體現本程序之特征的。首先,本程序的其他兩個證明對象“犯罪事實”“財產與犯罪行為存在實質上的聯系”在刑事訴訟的一般程序中廣泛地存在。任何刑事案件都要證明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犯罪事實,而絕大部分案件也會存在著違法所得,這當然也需要證明其與犯罪行為之間的實質聯系。其次,本程序名稱即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逃匿、死亡案件違法所得的沒收程序,可以說,犯罪嫌疑人逃匿或死亡是程序啟動的前提,若不對此項予以證明,則程序根本難以啟動。endprint
就證明內容來講,此證明對象又可以分為兩項,一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已經死亡,二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逃匿且通緝一年后仍不能到案。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的規定,前一項需要檢察機關提交死亡證明,后一項則需要提交通緝令。對于后一項只需證明通緝后一年仍不能到案即可,至于是否知曉逃匿地點則在所不問。例如,對于眾多貪污腐敗案件,犯罪嫌疑人往往潛逃國外,限于國際司法合作的困難,檢察機關即使知曉其逃匿地點,也往往難以捉拿歸案,此時只需證明通緝滿一年,仍然可以啟動本程序。其次,在共同犯罪中,若只有部分人員逃匿或死亡,則案件仍然按照普通程序審理,在審理過程中解決違法所得追繳問題,無須啟動違法所得沒收程序。聯系
四、申請沒收的財產與犯罪事實存在實質上的
有學者認為,既要證明申請沒收的財產是涉案財產,又要證明其與犯罪事實存在實質上的聯系。本文認為,對申請沒收的財產是涉案財產進行單獨的證明是沒有必要的。從邏輯上講,若財產與犯罪事實存在實質上的聯系,則其必然是涉案財產。當然,涉案財產則不一定都與犯罪事實存在實質上的聯系。兩者屬于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只有與犯罪事實存在實質上的聯系的財產才屬于應當沒收的財產。
根據《刑事訴訟法》的規定,沒收的財產應當是違法所得和其他涉案財物。相關的司法解釋則進一步明確為犯罪嫌疑人實施犯罪行為所取得的財物及其孳息,以及犯罪嫌疑人非法持有的違禁品、供犯罪所用的本人財物。法條的規定并不足以指導司法實踐的具體應用。從法條的字面意思來理解,幾乎可以理解為涉案財物,其范圍顯然太廣。比如,在貪污腐敗犯罪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將貪污來的財物藏于其自己所有的房屋中,該房屋當然可以理解為供犯罪所用的本人財物,但如果作為沒收的對象則顯然是不合適的。因此,與犯罪行為是否存在實質性的關聯才是決定是否沒收的關鍵,而實質性的關聯則是指財物與犯罪行為之間的緊密程度,即兩者之間存在著必然的聯系。依此標準,則上述問題自然可以解決,比如犯罪嫌疑人貪污來的財物并不必然藏于自己的家中,這兩者顯然不存在必然的聯系。其當然不屬于應當沒收的財產范圍。還有學者曾經討論過這樣一個問題,通過犯罪行為所取得的財物所轉化的收益是否屬于應當沒收的財物?這是沒有疑問的,這部分收益若沒有犯罪行為則根本不會存在,其與犯罪行為的聯系程度相當緊密,已經達到了實質上的聯系,當然屬于應當沒收的財物。最后,有學者認為供犯罪用的他人財物也應當屬于沒收的范圍。本文認為,從法理的角度來講,若他人財物與犯罪行為之間存在實質性的聯系,可以進行沒收,但限于實在法已經明確規定為本人財物,所以在本程序中不能沒收,只能期待于將來法律的進一步完善。此時,若他人作為利害關系人參與了本程序,其甚至無需反駁檢察機關關于實質性聯系的證據,只需證明財物為自己所有即可。
五、結語
違法所得沒收程序證明問題,除了證明對象的確定,還有舉證責任的分配、證明標準的高低等問題,但正如前文所言,證明對象是整個證明活動的基礎,若證明對象無法確定,則其他的證明活動就無法開展,整個程序也必然無法向前進行。證明對象的厘清對于后續證明活動的開展和違法所得沒收程序的運行具有重要的意義。當前,我國正處于反腐敗斗爭的關鍵時期,打擊腐敗離不開法律的保障,違法所得沒收程序是其中關鍵的一環。故此,證明對象的確定不僅在于保障程序本身的良好運行,還關系到我國反腐敗事業的推進,這也正是本文的意義所在。
[責任編輯:岳文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