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愷
從結繩記事、篆刻竹片到揮灑于紙上,歷經千年。文人墨客將思想與抱負起落于紙箋,歲月與文明就這樣安靜而溫和地纏繞在紙箋上。
最早的“紙”誕生于西漢,隨著歷史的發展與朝代的更迭,技術上的提升使得紙張的品質也在不斷演變,從粗糙、暗黃逐漸變得細膩、溫潤。到唐代時,國力鼎盛,經濟、文化空前繁榮,蠟紙開始被廣泛用于臨摹前人書法。粉蠟箋紙就是由蠟紙演變而來,在明朝開始盛行,到清朝達到頂峰。其工藝復雜,造價高昂,融合吸水的“粉”和防水的“蠟”兩種材料,易于書寫又平滑細膩,歷經百年仍堅韌如新。同時綴以金銀粉,繪成各種暗紋,具有較高的收藏價值,到民國后期戰亂之時曾瀕危失傳。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發現在天津南開,還有人在秉承一份匠心,傳承著粉蠟箋紙的制作技藝,他們就是王敬濤與其子王碩。
粉蠟箋紙一直為皇親貴族和文化精英所鐘愛,它的制作技藝也一直隨著歷朝歷代的都城流轉。到了民國后期,軍閥割據,列強侵蝕,生活動蕩,文人雅士無心研磨寫字,皇室也是用途堪憂。粉蠟箋紙造價昂貴,平常百姓根本消費不起,瀕臨失傳。在亂世中,人如浮萍,鮮有人再關心這種無關生計的物件,但也總會有人執念地想將這點星火傳承下去,即使渺茫,但仍不想這份手藝徹底失傳,當年的粉蠟箋紙傳人張寶軒便是如此。時局動蕩,在那個特殊的時代制作粉蠟箋紙是不可能的,但年歲已高的張寶軒仍將這份“奢侈品”手藝傳給了當時在南京松竹齋做伙計的王道昌,頗有托孤之感。
兵戈搶攘、烽煙四起,王道昌懷揣著古方一等就是幾十年,等過了滄桑與動蕩,依然不忘當年的承諾:要將制作粉蠟箋紙這份古老的技藝傳承下去。在其子王敬濤十七歲那年,王老將制作工藝口傳心授于他。但那時沒法大批量生產,只能偷著試驗,還得分季節,尤其是材料太難得了,買金箔需要介紹信,不是一般人能買得到的。
粉蠟箋紙的制作非常繁瑣,即使知道了配方,如果不知道古方的比例依然做不好,要么容易斷裂,要么過于光滑,書寫感很差。要讓普通的宣紙變成優質的粉蠟箋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粉蠟箋紙的制作需選用上好的安徽宣紙,其他如粉、膠、蠟、礬、朱砂、丹紅、丹黃等礦物顏料,加之佛赤、金箔、銀箔。制作時,先以兩張宣紙托裱合一后,經過染色,施膠,施礬,施蠟,壓光,繪金撒金等程序后,再次托裱,使其紙質挺括,易于書寫。粉蠟箋紙的制作對環境要求較高,制作時溫度要在三十攝氏度,濕度在百分之四十,在北方只有七月至八月是最佳的制作時間,在這期間生產的粉蠟箋紙潤度最好,有光澤、手感細膩、顏色鮮艷,屬最上乘的書寫用紙。
“技法已經傳給我了,父親走后我得靠自己研究。”王敬濤回憶道,“那時一周只休一天,周末晚上我在床上搭個架子研究,孩子就在架子下面睡覺。”沒有材料,也沒有場地,王敬濤就這樣靠著僅有的古方和一分執著慢慢摸索。很多顏色都沒了,就靠自己一點點試驗恢復。除了做好傳承,還要著手研究創新,在保持傳統的描金撒金外,他還開始研究帶暗紋的粉蠟箋,讓其在光線下透著不同的花紋。當問到王敬濤先生,您在此中得到了什么?他略作停頓后說,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經濟收益,因為了解的人太少,需求的人群也比較少,經常都是靠裱畫的收入補貼粉蠟箋紙的研究與制作。
自古多少文人墨客一方洮硯,一支素筆,一張紙箋,松煙入墨,幾言詩賦寫盡風流。時光荏苒,曲水流觴都已為陳跡,但那一紙淋漓卻承載著歲月和文明的痕跡。為了這樣的傳承得以繼續,王家父子守著這份古方和百年的承諾,在研究和傳承粉蠟箋紙的制作技藝的道路上默默耕耘著,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并不是為了求富貴,而是一種責任感,這是老祖宗的東西,可不能在自己手上斷了根……”
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潞和軒·粉蠟箋,凝聚著當代匠人的一片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