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蘇童《妻妾成群》中的女性悲劇

王娟

內容摘要：蘇童的《妻妾成群》為讀者講述了一個“一夫多妻”制的封建大家庭中的女性的悲劇故事。本文從《妻妾成群》的文本入手分析小說中的女性形象，以此洞悉女性在男權中心社會中的生存狀態，揭示女性悲劇的起源，一方面，是傳統文化中男權文化的壓迫和禁錮，另一方面，是女性自身的不能自覺。正是這兩個原因，造就了封建社會中無法突圍的女人們的悲劇命運。

關鍵詞：女性 悲劇 男權文化 女性自覺

《妻妾成群》是先鋒小說家蘇童的代表作，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極度可悲的女性世界，一群可愛而又可憐的女人戴著男權文化為她們準備的鐐銬跳著她們的生命之舞，進行可悲而又慘烈的人生搏斗。

一、悲劇女性群像

（一）“暫時坐穩了奴隸位子”的女人

毓如，陳府的大太太，地位最高的女性，不但因為她是陳佐千明媒正娶的正室妻子，而是因為她為陳家生了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合格的擔負起了延續香火的重任。但她是可悲的，始終堅守著舊家庭的婦道，而且極力維護著這個舊家庭的清規戒律，既是男權文化的施害者，同時也是受害者。

卓云，陳府的二太太，青春已去，但風韻猶存的大戶女人的典型?？此剖莻€配角，但實際上卻是一切事件的始端。陳府的女人中她的條件并不算突出，甚至可以說是處于劣勢，但她極盡一切辦法，去籠絡陳佐千的心，算計打擊其他的同類。她明白要想在這個家中存活下去就一定要牢牢拴住陳佐千，排除其他太太。用梅珊的話說“卓云是慈善面孔蝎子心”，她注定是個為爭寵而機關算盡辛苦一生的女人，可悲而又可恨。小說結束， 這兩個女人仍然保持著她們在陳府不可撼動的地位，但也只是暫時坐穩了奴隸的位子而已，因為她們今后要面對的還有五姨太六姨太甚至十姨太，也許，她們將會輸得更慘。

（二） 不安于奴隸地位的女人

梅珊， 陳府的三姨太，陳佐千寵愛的小妾。具有“傾國傾城”的美貌，潑辣大膽，毫不退讓，她不甘寂寞，不能忍受任大好青春年華在這舊式深院中虛耗， 她大膽的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最終被投入深井，被迫結束了她那美麗而又頑強的生命。梅珊是陳府的一個亮點，她有著強烈的生命意識，敢于和權威抗爭，雖然她也為男人而活，但是對自然欲望的追求已經超越了封建道德常規的束縛與限制，即使這種不愿規規矩矩做奴隸的反抗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但是梅珊的勇敢還是讓人感到安慰和慶幸，至少還有這樣的力量不至于讓女性太過絕望。

頌蓮，陳家姨太太中唯一一個受過新式教育的女性，嫁給有錢人陳佐千做妾，美麗青春和愛情夢想埋葬在妻妾成群的陰沉凄冷的后花園里，同時也埋葬在沒落時世的禮教宿命里。梅珊的死，讓她親眼看到了欲望傾瀉而出招致的懲罰，于是她選擇了自我控制接受道德禮教約束的方式，強大的心底欲望又找不到一種適當的方式舒解，只有和她有過同樣心境的井底亡魂與她為伴，頌蓮瘋了，是一種反抗無望又回歸無門的絕望之死。

（三）“想做奴隸而不得”的女人

雁兒，一個身份卑微的傭人，作為陳家大院的女人之一，她同樣不能擺脫悲劇的命運。在陳府這個封建大家庭的熏染下，不免學得有些勢力和俗氣，且有著較強的報復心， 雁兒是可憐的，從某種程度上說，她幾乎成了頌蓮舒解郁結情緒的替代犧牲品， 成為了魯迅所說的“想做奴隸而不得”的人。

二、沒有硝煙的戰爭

魯迅說過，“悲劇就是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妻妾成群》中，蘇童就是這樣展現了一群美麗，聰明，有著旺盛生命力的女性卑劣甚至可以說是陰毒的一面，為了生存，為了爭取老爺的寵愛不斷爭斗，相互設計，相互廝殺，在這場沒有硝煙但卻同樣慘烈，同樣觸目驚心的女人的戰爭中，逐漸走向毀滅。

（一）暗流涌動

頌蓮與丫鬟雁兒的較量；頌蓮與前三房太太的會面中的較量。諸如此類的情形在陳家處處可見，如：卓云給頌蓮送東西，不忘借機貶低梅珊，挑撥頌蓮與梅珊的關系；毓如在壽宴上厲聲管教小孩，挑剔頌蓮的壽禮未扎紅綢帶，在頌蓮醉酒的時候沖上去灌藥，打頌蓮的耳光，她沒有資本去與小妾爭寵，只能處處以封建家長自居，一方面提醒著眾人她的存在，另一方面，也可以在陳佐千面前維持懂事守規矩的正室形象。

（二）明刀真槍的廝殺

首先是雁兒和頌蓮，對于雁兒這個不安于現狀的丫鬟來說，頌蓮的到來無疑讓她的做上姨太太的夢想變得更加渺茫。雁兒恨頌蓮，她希望頌蓮消失，想讓頌蓮死。而頌蓮卻逼迫雁兒吞下了草紙致使雁兒染上傷寒賠了性命， 在得知是卓云利用雁兒對自己下蠱，她痛徹的領會了什么是人面蝎子心。其次，頌蓮給卓云理發剪傷了卓云的耳朵作為報復；最激烈的莫過于卓云和梅珊的較量。陳家大院的五個女人，在這種綿綿無期卻又驚心動魄的戰爭中一步步迷失了自己，陷入了命運給她們安排的迷宮。她們的天真純潔，溫婉善良，身上那些美好的東西甚至連同她們讀過的書和受過的教育都一同被吞沒了，剩下的只有封建社會加在她們身上的封建女性的腐朽意識。

三、尋找悲劇之源

蘇童筆下各種美麗女人構筑了一個廣袤而又蒼涼的女性世界，蘇童是殘忍的，他血淋琳的揭開女性美麗的外表，展示她們脆弱而又孤獨的心臟，直視她們的悲哀。是什麼原因導致這些美麗聰明的女性一次次陷入生活的泥潭？是歷史和主宰歷史的男性給予她們的壓迫，還是她們自身的弱點造成了她們不可挽回的悲劇命運。

（一） 男權文化

中國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古老國度，幾千年的文明光輝燦爛，但是其中也不乏陳腐積淀。封建社會對女性的戕害尤為殘酷，她們扮演著悲劇的角色，始終無法擺脫命運的桎梏?！镀捩扇骸分?，包括丫鬟雁兒在內的陳家大院的女人們，她們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命，卻又不約而同的依附著陳佐千這棵枯藤，為了爭取那一點點可憐的生存空間而同類相殘。在陳府的興衰敗亡與妻妾爭斗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中國傳統社會習以為常，牢不可破的對女性的非人性壓迫，男人始終是封建社會的主角，。男人為了束縛女人的腳步，定下了“三從四德”的社會規范把女人緊緊拴在自己的身旁，自己卻可以三妻四妾，花天酒地。這種以男權為中心的社會現實造成的女性地位底下，在對男性的依附中成了男性權力中心的悲劇人物。

（二）女性自身的弱點——不自覺

幾千年來男權文化為女性設置了太多的道德倫理規范和思想行為禁區，這些外在于女性自身的思想禁區和道德律令在長期的歷史演變中逐漸整合進女性的文化心理結構中去，迫使女性形成對此無條件的認同，消解了女性自身的獨立思考，越來越安于這種受主宰受支配，甚至受玩弄的地位，逐漸喪失了人的尊嚴，鈍化為封建文化的奴仆。小說中，不僅向讀者展示了男權文化對女性造成的壓迫，而且寫出了這些女性身處絕境中而不自覺的意識狀態和行為方式。按照正常的生活邏輯，同病相憐的經歷和同性共同的心理感受應該能使他們在生活中惺惺相惜，成為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同盟軍。但在陳家大院里，她們卻進入了一種相互傷害相互廝殺的仇視關系，也正是這種女性之間的相互傷害使得《妻妾成群》中的女性悲劇在讓人同情的同時，多少還有些惹人埋怨。人們在為這些女性的悲劇命運掬一把同情淚的同時，厭惡之情也油然而生。她們不知道怎樣改變自己的悲劇命運，或者說，她們根本沒有想過要去改變。她們喪失了自身的獨立和尊嚴，自覺地將自身依附于男權，受制于家族，禮教和社會規范，在陳佐千的陰影下過著奴隸般的生活，甚至連她們自己也忘記了自己尊嚴和人格的存在。

小說結尾，陳家大院又迎來了五太太文竹，陳府仍有文竹，中國仍有千千萬萬不自覺的接受這種男權意識鉗制的女子存活，這樣循環往復的女性悲劇命運是否能夠喚醒女性呢？女性要想在男權社會中立足，絕不能失掉自我，不能以男人或社會的附庸物存在，必須對自己進行剖析和反省，做有自我意識和獨立意識的真正的人！

統觀小說，敘述的是女性文化心理結構的深潛狀態，具有了在一定文化背景下的普遍性，時至今日，仍不難發現存在著種種輕賤女性的話語或觀念，甚至女性自身也不能自覺，這是根深蒂固的傳統文化在人們思想中留下的難以抹去的痕跡，想要改善這一狀況，尚有待于教育的深層醒發和全人類的共同努力。

參考文獻：

① 魯迅：《燈下漫筆》，《墳》，漓江出版社2001年版 ，167頁。

② 魯迅：《燈下漫筆》，《墳》，漓江出版社2001年版 ，167頁。

③ 魯迅：《再論雷峰塔的倒掉》，《墳》， 漓江出版社2001年版，146頁。

（作者單位：西北大學現代學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