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貴

三六

貴人語遲，但老貴并不貴。不過是6車間5組的一名工人。但老貴老實厚道能干活，雖然比不上一些小青年油滑機靈，但干起活來，卻從不走樣，一個頂倆。于是車間主任老許就說：“老貴呀，老貴！”話語中透出無限感慨，或許還有絲絲欣賞。于是分獎金時，老許也愛偷偷地給老貴一個特殊紅包，老貴嘴上不說，但心里明白，于是一份感激全用在工作上，干出的活，讓老許一百個放心

老貴不但在單位人緣好，干活實，在家也是老人們夸獎的目標，連一向挑剔的丈母娘，也對老貴多出幾分憐愛，這都是平時老貴自己積累下來的。你別看老貴平時不說話，可跟丈母娘的話不少，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聽得丈母娘滿面笑容；吃東西，也總是好吃的先給老人吃，老人吃完給妻子，輪到老貴往往是殘羹剩飯，雖然表面上老貴吃了虧，其實真遇到什么好處，丈母娘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老貴。久了，兒女們看出了門道，心想，真應了那句話：嘎古人兒，蠱動心兒，蔫頭巴腦最難拎。

可蔫巴也不見得樣樣都好，這不輪到下崗，組長就第一個想到他，倒不是老貴有什么不好，但面對請客送禮，一個個呼兄道弟的一幫小青年，唯有老貴與他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你老貴不下，誰下？

但老貴是吉星高照，皇上不急太監急，沒等老貴反映，主任老許就讓老貴如此這般，老貴依計而行。晚上回家把老許的話向見火就著的妻子說了一遍。“啥，你下崗？！”

第二天一清早，老貴妻子就破馬張飛般地沖到班組，組長一看這陣勢，就腳底抹油溜了。面對老婆的“胡鬧”，老貴低眉順眼，急得不知說啥好，只逗得老許隔著門縫偷著樂，找不到組長，老貴妻子又找廠長，嚇得老貴只央求，但針扎火燎的妻子如何能聽得進去，只是再從廠長辦公室出來，她卻春風滿面，拍著老貴說：“一切搞定，看以后誰敢欺負你！”

雨過天晴，老貴留下了，倒是組長下了崗。

看著蔫頭巴腦的老貴，老許說：“老貴呀，這組長你干！”老貴聽了，急得直翻白眼。“主任，我不是那材料！”“那你是什么材料？”看著主任瞪瞪著的雙眼，老貴不覺蹲了下去。

從此，沒人再把老貴當槍使，老貴也人模狗樣地當回領導。竟一呼百應，小組成了車間乃至全廠的先進。

老貴技術好，是全廠出名的。就有私人廠子要挖老貴，老貴連哼都沒哼：“不去！”不管人家給多少錢。丈夫說不動，說妻子。于是人家又游說老貴妻子，一聽每月一萬元的收入，老貴妻子動了心，拍著胸脯說：“沒問題！”因為過去只要她枕頭風一吹，老貴沒有不同意的。但這次，老貴卻蔫頭巴腦地抽了一宿煙后，放下一句話上班了。

“愿去，你去！”

氣得妻子直翻白眼，工人們也笑話老貴沒眼光。

后來，工廠知道了內情，不允許工人去私人廠工作。面對工廠的阻止，幾個工人則一拍屁股辭職了，而老貴則依然照常工作。為此，廠長還給老貴加了薪，號召全廠學習老貴，老貴則嘿嘿地笑：“有啥學的。”

不久，傳來私人廠被查封的消息，至于為了啥，老貴也懶得打聽。只聽說幾個離職的工人沒了飯碗，四十好幾，只得離鄉背景去了南方。最近聽說他們混得不錯，老貴聽了一笑了之，連眼皮都沒眨。好與不好，或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是老貴心里琢磨的，沒對任何人說。

（夢飛船摘自《文藝生活（精選小小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