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中國城鄉金融關系的演進及其制度安排都是由政府主導的,政府采取強制性制度變遷,通過控制城鄉金融來彌補財政能力的不足以實現自己的效用函數。新中國城鄉金融關系演進的特點主要體現在農村金融存在雙重金融抑制、農村金融為城市和工業輸送了大量金融剩余、城鄉金融關系演進的邏輯源自國家發展戰略及其政策偏好等方面;新時期統籌城鄉金融發展必須明確農村金融與城市金融的共生關系,積極發展內生于“三農”經濟的非正規金融,并建立行之有效的農村金融資源回流機制。
關鍵詞:二元經濟結構;城市金融;農村金融;農村金融抑制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7)09-0050-06
一、引言與相關文獻綜述
城鄉關系具有多維度特征,從經濟方面看,城鄉經濟的發展都離不開資本、勞動力和自然資源等要素的投入,城鄉之間存在金融資本的相互競爭、分配和依存關系,本文將這種以金融資本聯系所體現出來的城鄉關系簡稱為城鄉金融關系。近年來,在我國城鄉統籌戰略的實施過程中存在著這樣一種極為特殊的“景觀”:一方面,國家安排大量財政資金反哺“三農”;另一方面,極為短缺的金融資源卻依托于農村信用社等金融機構由農村向城市凈流出,大大抵消或削弱了國家惠農政策實施的效果,這已成為我國統籌城鄉發展亟待解決的難題之一。因此,社會的視野聚焦到中國城鄉金融關系方面,中國城鄉金融關系的研究也越來越受到學界重視。
一般來說,“城鄉資金流動”是指我國農村資金通過財政、金融、投資、價格等渠道向城市的凈流出,而本文研究的“城鄉資金流動”主要指金融渠道的城鄉資金流動。關于計劃經濟年代的城鄉資金流動,周立、周向陽(2009)認為,在資本短缺的背景下,農村的金融機構主要扮演著儲蓄動員機器的角色①。然而,這時期究竟有多少資金是通過金融渠道流出還沒有專門的研究,而對改革開放以來金融渠道的農村資金外流情況研究較多,如何廣文(2006)、周脈伏(2006)對改革以來農村信用社上繳的準備金、轉存款以及存貸差方面的估算。在農村資金外流的影響方面,許月麗、張忠根(2013)認為農村金融資源轉移并非簡單的“失血”,從長期看是一種資源的跨期最優配置,體現了經濟結構轉型的內在要求②。
改革開放以來,政府對金融的控制有所減弱,出現了城鄉金融機構數量的擴張,但與城市金融相比,農村金融發展滯后,城鄉金融發展存在顯著的失衡。在城鄉金融非均衡發展的影響上,王六千(2009)等認為城鄉金融非均等性形成了城鄉金融二元結構。麥金農(1993)認為,“金融二元主義”是我國經濟轉軌過程中所做的特殊的過渡金融安排,從不同的側面對城鄉二元金融結構的概念進行界定③。安虎森(2004)、王東霞(2012)通過選擇不同的指標對城鄉二元金融結構狀況及強度進行實證分析。關于城鄉二元金融結構的形成原因,有的學者認為是國家制度與政策,謝平(2006)、韓正清(2010)認為是城鄉之間金融發展的經濟環境差異所致,而田霖(2011)則提出城鄉二元金融結構成因具有多樣性、復雜性的特點。
在城鄉金融的發展與抑制方面,吳敬璉(2010)認為銀行缺乏獨立性只是作為國家財政的出納機構而存在,金融資源的計劃配給使銀行無法行使資源配置的功能④;而就農村金融抑制來說,農村信用社由“民辦”發展到“官辦”,民間借貸也被限制甚至取締。改革開放以來,高帆(2016)認為隨著城鄉金融產品供給能力的增強,城鄉都出現了從金融抑制轉向金融發展的態勢⑤;而何廣文(2006)、王千六(2009)則認為因城鄉金融發展的差異形成了農村金融抑制與城市金融發展并存的格局;宋士云、溫鐵軍、周立也持有這種觀點,他們認為我國銀行業市場化改革使城市金融體系不斷完善,而農村金融發展遭到制度性抑制。在分析我國金融抑制的原因時,林毅夫等(2009)認為我國金融抑制體系的產生與經濟處于特定起飛階段以及出口導向的勞動密集型產業結構密切相關。
二、新中國城鄉金融關系的演進歷程
1. 1953—1978年計劃經濟時期城鄉金融的合一性
上世紀50年代初期,我國確立了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這種戰略在我國資金短缺的資源稟賦條件下并沒有比較優勢。為保證這種戰略能夠有效實施,在計劃經濟體制下通過政府主導與高度集中,把各種經濟資源輸入到重工業領域中,高度集中的“大一統”體制在金融領域的實施客觀上把農村金融納入到城市金融,使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具有內在的合一性。一方面,人民銀行集中央銀行與商業銀行為一體,通過設立行政科層體系,幾乎所有金融業務都被人民銀行壟斷。農村信用社的合作金融不斷弱化而“官辦”性質不斷增強,最后直接發展成為人民銀行在農村的基層機構。另一方面,信貸資金管理上,銀行各分支機構把吸收的存款上繳總行,即“統存”;總行統一核定并逐級下達貸款計劃,即“統貸”,二者結合在一起就是“統存統貸”。而農村金融機構——人民銀行營業所和農村信用社作為人民銀行的基層金融機構,統一執行國家金融政策,特別是通過“統存”方式把大量資金上繳人民銀行總行,以便控制金融資源為重工業發展籌集低成本資金。在高度集中的金融體制下,農村金融只是動員農村儲蓄的工具,沒有獨立性,更談不上扶持農村經濟發展,實際上農村金融是城市金融(人民銀行)在農村地區的延伸,是城市金融在農村地區的“末梢”,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合二為一。
2. 1979—2001年向市場經濟過渡時期城鄉金融差距擴大及城鄉二元金融結構的形成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整體上開始進入向市場經濟過渡時期,經濟自由化、市場化程度不斷提高,在這一過程中我國以城市為中心的政策依然沒有變,相對應的金融政策也是以城市為中心。在打破“大一統”金融體制的改革中,城市金融通過設立農、中、建和工等專業銀行承擔原人民銀行的不同業務;這些專業銀行在人民銀行的領導和管理下,普遍建立起“總行—分行—支行”的科層式縱向分支機構,并把基層機構延伸到農村的鄉鎮以動員農村金融資源滿足城市國有企業的資金需求;同時,隨著經濟形勢的發展,在城市各種信托、保險、證券、基金等金融機構及其業務也逐漸開展起來。這樣,在突破“大一統”體制的改革過程中城市金融體系不斷完善,功能不斷健全,資金實力不斷增強,有不斷向現代金融轉變的趨勢。endprint
相反,與城市金融發展相比,雖然我國農村金融也建立包括農業銀行、農業發展銀行和農村信用社在內的正規金融體系,但我國農村金融發展較緩慢,且政策不連貫,甚至政策具有“突變式”的戛然而止。最突出的表現是改革開放初期在正規金融支農不足的情況下,為農村經濟服務發展起來的民間金融1990年代末期為規避金融風險卻被取締、禁止,甚至被貼上“非法”的標簽。同時,商業銀行也在規避風險的過程中由向農村延伸以吸收農民儲蓄發展到普遍撤離縣以下的分支機構。政策性銀行——農業發展銀行的資金封閉運行,基本不與農民打交道,農民無法從其獲得政策性資金支持;這樣農村信用社就成為正規金融服務農村的“主力軍”,但是農村信用社商業化經營,偏農離農趨向明顯,這使農村金融供給嚴重不足,能夠從農村信用社獲得貸款的農民只占農村居民的10—25%⑥;而且農村金融缺乏信托、保險、證券、基金等業務,農村金融與城市金融差距大且二者的市場相互割裂,導致金融二元結構的形成。
3. 2002年至今統籌發展時期城鄉二元金融結構的強化
2002年黨的“十六大”提出了統籌發展戰略,我國城鄉關系進入了城市“反哺”農村時期,為解決農村金融供給不足問題,城鄉金融進入了以增加農村金融供給為主要內容的改革發展時期。改革的目的是讓農村資金回流,增加農村金融的有效供給。改革措施包括:農業銀行股份制改革、農村信用社產權改革,成立郵政儲蓄銀行,以及放寬農村金融準入,實行村鎮銀行與資金互助社等新型金融機構試點,增加農業保險業務與保險品種等。但是,由于農村金融缺乏良好的市場競爭環境,其資源通過政府主導的信貸市場、資本市場與保險市場依然向國有企業及城市化集中,結果出現農村金融資源外流及農村金融供給不足與城市金融流動性過剩并存的局面,農村金融與城市金融的差距進一步擴大,城鄉二元金融結構呈現出強化的趨勢,大大抵消了國家惠農政策的效果,已經成為城鄉經濟統籌發展的一大障礙,不利于我國城鄉經濟二元結構向城鄉經濟一體化轉型⑦。
三、新中國城鄉金融關系演進的特點
新中國城鄉金融關系的演進及其制度安排都是由政府主導的,政府采取強制性制度變遷,通過控制城鄉金融來彌補財政能力的不足以實現自己的效用函數,使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在相互作用與影響的互動過程中形成了這樣幾個特點:
1. 農村金融存在雙重金融抑制
為獲得發展工業所需資金,絕大多數發展中國家的農村金融都被抑制以保證農村資金向城市流動。我國農村金融自計劃經濟體制開始實施就被抑制,而且這種抑制是雙重的,即無論是正規農村金融還是非正規農村金融都被抑制。就正規農村金融來說,雖然人民銀行的機構向縣區延伸,并普遍建立農村信用社以占領農村金融借貸市場,消滅農村高利貸剝削。但是,農村正規金融機構把在農村吸收的存款上繳人民銀行總行,并按照國家信貸,計劃在農村實行信貸配給,不對城市居民發放貸款而對農民發放的生活貸款一般都帶有救濟性質無法收回,農村金融具有財政性質;就非正規農村金融來說,為避免與農村正規金融機構爭奪金融資源,農村民間借貸等非正規金融被禁止或當作高利貸取締,計劃經濟體制下的農村金融失去了調節農村經濟運行與資源配置功能。
改革開放初期,由于我國采取偏向城市的金融體制,城市金融憑借其在金融產品與服務、金融機構、金融制度等方面的優勢,不斷使自己得到長足的發展⑧。而農村金融發展比較緩慢,正規農村金融市場不完善,正規農村金融效率低,雖然建立了農業銀行、農業發展銀行和農村信用社三位一體的正規農村金融支農體系,但是農業發展銀行的政策性金融業務僅限于糧棉油收購,農村信用社恢復的“合作性金融”不斷異化,商業化趨向明顯,農業銀行為規避風險把很多在基層的營業所都撤并了。這樣,通過農業銀行和農村信用社大量資金流出農村。同時,80年代成立的郵政儲蓄機構在農村只吸收存款“只進不出”,把大量資金轉存人民銀行,廣大農民和農村中小企業難以從正規金融機構獲得貸款,不得不求助于民間借貸甚至是高利貸,這是我國農村金融典型的供給型抑制。就非正規農村金融來說,改革開放初期的民間金融在農村內部融資,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補充正規農村金融供給不足,但是為了規避金融風險,在1990年代末都被“一刀切”取締,農村金融出現了正規、非正規金融雙重抑制局面。
進入新世紀以來,我國政府不斷改革涉農金融機構(諸如農行、農信社和郵政儲蓄機構),并試點新型農村金融機構,以增加農村金融的有效供給,然而,農村經濟的高風險性使商業化的正規金融機構望而卻步,普遍對放貸的安全性有更高的要求,無法提供抵押或擔保的農民與農村中小企業很少能夠從中獲得貸款支持,農村正規金融抑制的問題沒有根本改善;而民間金融缺乏規范引導與合法性支持,處在隱蔽運行狀態,利率高、風險大,農村非正規金融抑制問題也沒有實質性改變。
2. 農村金融為城市和工業輸送了大量金融剩余
新中國成立以來,資金不足一直是我國工業建設與經濟發展的約束條件,為此我國政府對所有經濟資源實行計劃配置,而“大一統”金融體制下的農村金融實際上就成為集中農村金融資源支持工業化建設的渠道,農村金融資源通過計劃手段向城市流動就成為工業化體制下的必然選擇。我們可以從農村信用社歷年的存款與貸款狀況大致測算出農村金融資源流出情況⑨。有關資料顯示,1953—1957年農村信用社在初建時期存貸差為13.5億元⑩,1958—1979年農村信用社曲折發展時期存貸差達1410億元{11},且存貸比長期徘徊在25%以下,大部分資金流向城市工業領域。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各金融機構的恢復和農村經濟的發展,農村金融機構除了轉移農村金融剩余以提供城市工業化資金外,還是提供鄉村城鎮化資金的一個渠道{12}。在支持農村經濟發展的過程中,農村信用社存貸款業務也一直在增加,但是其在農村吸收的存款大于對農村貸款即存貸款“剪刀差”也不斷擴大,1978—2002年農村信用社的存貸款“剪刀差”流向城市與非農產業的資金共有4萬億元以上。1986年成立的農村郵政儲蓄銀行只吸收存款不發放貸款,由央行給以利差補貼,其中1986—2002年從農村吸收的存款達11518.5億元{13},大量金融資源通過繳存、轉存、上劃等方式流向城市。多年來,農業銀行在農村吸收的儲蓄一直在增加,而對農業和鄉鎮企業的貸款比例一直在減少,實際上1980—2002年通過農業銀行渠道流出的農村資金不低于2萬億元。可見,這時期我國通過金融渠道的農村資金外流數量大,遠遠多于Huang估算的25122億元{14}。2002年以來,雖然金融領域著重進行增加農村金融供給的改革,但改革并沒有扭轉農村金融資源外流的境況,反而使商業銀行更加慎貸,如農村信用社多元模式改革后2003—2010年存貸差累計達12.63萬億元,農業銀行股份制改革后在農村的貸款業務很少,村鎮銀行和資金互助社對農村的貸款遠遠小于其在農村吸收的存款,農村仍然是金融資源的凈流出地{15}。endprint
3. 城鄉金融關系演進的邏輯源自國家發展戰略及其政策偏好
新中國成立以來,不同時期國家發展戰略與政策偏好不同,政府通過控制金融資源并把它投入了自己偏好的部門,使不同部門的金融資源配置和利益分配迥異。計劃經濟時期,重工業優先發展并在國民經濟中占主導地位,決定了我國經濟資源包括金融資源都要向城市和重工業領域集中,為保證重工業所需的低成本金融資源,我國實行了“大一統”的金融體制。這種體制下,我國城鄉金融合一,各種政策偏好與制度安排如統存統貸、信貸配給、低利率等也都是為城市重工業籌資服務,我國涉農金融機構——農村信用社與人民銀行在農村地區的營業所都成為農村金融剩余的動員工具,把農村金融剩余輸入城市,再通過信貸配給的方式為工業發展提供金融服務,使農村成為金融資源的凈流出地。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處在轉型時期,實行經濟增長主導的發展戰略,政府在執行過程中采取了偏向城市和工業的政策,實質上是工業化與城市化優先發展戰略。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過程中,政府財政汲取能力弱化,為保證國民經濟穩定增長,政府通過高存款準備金率、利率管制、信貸配給與信貸補貼等手段約束和限制儲蓄向投資轉化的資金流動方向,把資金投入到城市工業部門,為國有企業提供金融補貼。實際上,金融充當“第二財政”的功能,為國有企業改革提供低成本資金。在城鄉金融制度安排中,注重政府對金融的掌控,重視城市金融的全面發展,以保證漸進式改革過程中國民經濟的平穩發展;農村金融也是服務于“偏向城市和工業化戰略”的需要,在農村發展非正式的競爭性金融組織并不符合政府的效應函數。因此,農村金融隨著國民經濟發展和城市金融發展態勢而不斷變化,缺乏連貫性的農村金融政策使農村金融資源大量外流,并滯后于城市金融的發展,形成了城鄉二元金融結構。新世紀以來,雖然政府采取統籌發展戰略,城市金融開始對農村金融實行“反哺”,但這時期我國處在城市化加速發展階段,加上原有制度的路徑依賴特性以及農村金融改革的滯后性,農村金融動員農村儲蓄為城市和工業提供金融資源的狀況還沒有完全改變,農村仍然是金融資源的凈流出地,城鄉二元金融結構有不斷強化的趨勢。因此,我國農村金融改革是從屬于國家發展戰略發展而不是內生于“三農”發展的需要,城鄉金融關系演進的邏輯源自國家發展戰略及其政策偏好。
四、新時期統籌城鄉金融關系發展的路徑選擇
新中國城鄉金融關系的演進歷程與特點表明,我國農村金融為城市發展作出了巨大的貢獻,犧牲了農村金融的效率,這種情況不利于農村經濟的發展與“三農”問題的根本解決,注定不能長久持續下去。新時期必須要統籌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發展,發展貼近“三農”實際的農村金融,促進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一體化發展。
1. 明確農村金融與城市金融的共生關系
共生關系反映的是共生元素之間的物質信息交流與能量互換關系,共生元素之間相互依賴、合作與補充,共同進化是共生的深刻本質{16}。就城鄉金融關系來說,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屬于共生關系,城市金融發展離不開農村金融的支持,需要農村金融提供資金(城市金融發展初期);而農村金融也離不開城市金融的資金支持、人才培訓等。一般而言,在城市金融發展水平較低時,城市金融的發展是以犧牲和抑制農村金融發展為代價的;當城市金融發展到某一臨界水平時,城市金融開始反哺農村金融,促進農村金融的發展,實現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的協調發展{17}。如果任由農村金融與城市金融非均衡發展,對應的農村與城市兩部門也不協調,最終會影響到我國經濟的全面協調發展。然而,在國民經濟發展中我國農村金融與城市金融處在不對等地位,農村金融長期受到制度性壓抑而沒有得到正常發展,1953—1978年城市金融通過計劃手段依托農村金融汲取大量金融資源,實際上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是寄生性共生關系;1979年以來偏向城市金融的發展策略造成城鄉金融的非均衡發展,實際上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是偏利共生關系或非對稱性共生關系。農村金融長期為城市金融輸入資金,促進了城市金融向高級階段的現代金融邁進,而農村金融長期緩慢發展使自身還沒有邁出初級形態,發展的差距不僅嚴重影響了農村金融發展,也不利于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的共同發展與和諧共生。鑒于此,必須明確農村金融與城市金融的共生關系,從統籌城鄉經濟的角度來統籌城鄉金融的發展,既不是靠犧牲農村金融來發展城市金融,也不是用城市金融去替代農村金融(因為歷史上城市商業銀行服務農村經濟就沒有成功過),而是通過制度安排不斷完善農村金融體系與農村金融市場,增加農村金融供給的有效性,改變農村金融抑制狀況,以縮小城鄉金融差距,使農村金融與城市金融共同發展與和諧共生,這是實現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一體化發展的基本要求。
2. 積極發展內生于“三農”經濟的非正規金融
長期以來,城鄉金融關系源于國家發展戰略及其政策偏好,農村金融從屬于國家發展戰略,政府的相關制度安排并不完全符合農村經濟發展的內在邏輯。由于農業是具有自然風險與市場風險的弱質產業,為其服務的農村金融市場一般存在信息不對稱、抵押物缺乏、特質性成本與風險、非生產性借貸為主的四大難題{18}。針對這些難題,政府慣用的手段就是強化農村正規金融制度建設,而忽視或排斥農村非正規金融,反而不利于農村融資環境的改善,甚至加劇農村金融資源外流,最終形成農村金融與城市金融的差距。因此,正規農村金融解決不了農村金融市場的四大難題,農村金融改革必須尋找新的突破口。
農村非正規金融是解決農村金融四大難題的根本途徑,因為農村非正規金融是基于鄉情、親情、友情或基于血緣、業緣、物緣、婚緣而在農村社區內熟人之間發展起來的小額借貸活動,所以能夠有效解決農村信息不對稱問題(第一大難題)。而農民的土地、房屋等無法變現的抵押物對正規金融而言沒有價值,而對農村非正規放貸者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因為農村非正規放貸者可以利用違約農民的土地以擴大自己的生產經營,而且依附在土地的農產品更能為放貸者提供資金保障;雖然農村房屋及宅基地不像城市房屋那樣能夠容易出售出租,但可以做倉庫儲存糧食,這對家庭農場、種糧大戶來說都有重要價值;關鍵問題在于農村房屋是農民立足鄉村的根本,其社會價值遠遠大于經濟價值,所以農民一般不愿冒失去房屋的風險去賴賬(第二大難題)。而且農村非正規金融的借貸者之間不僅存在借貸關系,也在生產、消費、產品購銷等方面存在聯系,由于借貸者彼此熟悉,能夠根據借款者的借款用途提高或降低利率,監管與賠償也較容易,違約的社會成本大,因此農村非正規金融能夠有效降低農村金融的特質性成本與風險(第三大難題)以及由非生產性借貸為主形成的還款風險(第四大難題)。實際上,非正規農村金融內生于“三農”經濟,農村經濟的發展離不開非正規農村金融的支持,發展農村金融的關鍵是促進非正規農村金融發展,而不僅僅是正規農村金融機構網點數量的擴張。鑒于此,當前應該大力發展農村非正規金融,鼓勵農村建立各種非正規金融組織,賦予其合法化地位,并對其規范、指導與支持,這是從根本上緩農村金融抑制以及城鄉二元金融結構的關鍵。endprint
3. 建立有效的農村金融資源回流機制
農村金融資源大量轉移到城市無助于“三農”問題的解決,必須建立有效的農村金融資源回流機制,增強農村金融的供給能力,為農村經濟發展提供金融保障。建立有效的農村金融資源回流機制則需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努力:
一是完善農村金融保障制度,保障涉農信貸資金安全。要完善農業保險政策,探索農業生產強制入險制度,但必須在農民繳納的保費及保險公司的保費收入方面給以財政補貼支持,發達國家農業保險保費補貼一般在50—80%,這方面我國政府要擔起責任,不斷提高對農業保險的補貼標準。要賦予農村土地、房屋、宅基地、林地等抵押權,既可以盤活農村資產,又可以為債權人提供抵押物,提高涉農貸款的安全性;不斷完善農村擔保制度,為涉農貸款提供保障,提高抵御風險的能力,這樣通過保險、抵押、擔保“三位一體”的農村金融保障體系,有利于提高農村涉農金融機構發放“三農”貸款的主動性、積極性。
二是加大涉農金融的政策支持,把資金引向農村。農業是風險高、收益低的弱質部門,商業銀行一般不愿涉足,這就需要政府的政策支持和引導,包括政府在財政、稅收、利率和貨幣政策等方面為涉農金融機構提供一攬子支持計劃,引導涉農金融機構把資金投向“三農”,特別是要為數量大、分布廣的農民服務;政府要加強監管,避免涉農金融機構貸款壘大戶,這里有量和質考核標準。所謂“量”就是涉農金融機構對“三農”貸款的總量和增量;“質”是指涉農金融機構的貸款結構中,獲得貸款的農民或農村中小企業的比例,這是涉農貸款的覆蓋面,為“三農”提供的貸款數量多、獲得貸款的農民或農村中小企業占比大才能體現出涉農金融機構真正為廣大農民服務。
三是加強正規農村金融與非正規農村金融的縱向合作。由于對農民與農村中小企業等農村經濟主體貸款的成本高、風險大,一般情況下,正規農村金融機構不愿對經濟規模較小的農村經營主體發放貸款,所以農民和農村中小企業能夠從正規農村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有限。如果發展非正規農村金融組織,這種情況會發生根本性變化,因為非正規農村金融可解決正規農村金融機構面臨的而自身又無法克服的難題。但是非正規農村金融組織資金實力不足,不能從根本上解決農村資金不足的問題,需要農村正規金融的資金支持,這就要加強正規農村金融與非正規農村金融的縱向合作。除了傳統的正規農村金融向農村經濟主體直接放貸外,這種縱向合作要求正規農村金融機構把資金貸給非正規農村金融組織,再由非正規農村金融組織把資金轉貸給需要資金的農民和中小企業等農村經營主體,非正規農村金融組織就成為農村正規金融組織與需要資金的農村經營主體之間縱向合作的紐帶。可見,這種縱向合作不僅能夠解決正規農村金融貸款面臨的四大難題,而且能吸引農村金融資源回流,有效緩解農村金融供給不足,實現正規農村金融與非正規農村金融之間的“雙贏”。
四是加強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的聯動。城市金融流動性過剩與農村金融供給不足是當前我國城鄉金融發展存在的一個普遍問題,這就要加強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的聯動,把城市金融過剩資金引入到農村。這種聯動就是在不斷放開民間金融準入標準的前提下,城市金融通過入股、參股、控股或獨資建立新型農村金融組織的方式,為農村金融注入資金,并為新型農村金融組織提供培訓、網絡清算及其他服務,幫助農村金融獲得發展的機遇。可見,通過城市金融與農村金融的聯動,能夠促進城市資金向農村農村流動,實現城市金融“反哺”農村金融,這對“三農”問題的解決和城鄉經濟一體化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注釋:
① 周立、周向陽:《中國農村金融體系的形成與發展邏輯》,《經濟學家》2009年第8期。
② 許月麗、張忠根:《農村正規金融發展與經濟二元轉型:促進或抑制?》,《財經研究》2013年第7期。
③ R. I. McKinnon, The Order of Economic Liberalization: Financial Control in the Transition to a Market Economy,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93, pp.184-278.
④ 吳敬璉:《當代中國經濟改革教程》,上海遠東出版社2010年版,第194頁。
⑤ 高帆:《中國城鄉要素交換關系完善的理論研究與實證分析》,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4頁。
⑥[美]羅納德·麥金農:《經濟自由化的順序——向市場經濟過渡中的金融控制》,中國金融出版社1993年版,第161頁。
⑦⑧ 仇娟東、何風雋:《中國城鄉二元經濟與二元金融相互關系的實證分析》,《財貿研究》2012年第4期。
⑨ 改革開放前的人民銀行和改革開放后的農業銀行,由于它們既在城市有業務,又在農村有業務,但它們的儲蓄存款沒有區分農業儲蓄和城市儲蓄,難以準確估算通過人民銀行或農業銀行渠道流出的農村資金數量。
⑩ 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央檔案館:《1953—195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檔案資料選編(金融卷)》,中國物價出版社2000年版,第491—492頁。
{11} 根據《中國金融年鑒(1989)》計算整理。
{12} 何廣文:《中國農村金融供求特征及均衡供求的路徑選擇》,《中國農村經濟》2001年第10期。
{13} 根據《中國金融年鑒(2006)》計算整理。
{14} J. Huang, S. Rozelle, H. Wang, Fostering or Stripping Rural China Modermizing Agriculture and Rural to Urban Capital Flows, Developing Economics, 2010, 44(1), pp.1-26.
{15} 陳儉:《中國農村信用社研究(1951—2010)》,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77頁。
{16} 袁純清:《共生理論及其小型經濟的應用研究(上)》,《改革》1998年第2期。
{17} 江源、謝家智:《城鄉金融非均衡發展的門檻效益分析——基于二元經濟轉型的城鄉金融互動視角》,《中央財經大學學報》2015年第6期。
{18} 周立:《農村金融市場四大問題及其演化邏輯》,《財貿經濟》2007年第2期。
作者簡介:陳儉,信陽師范學院商學院、大別山區經濟社會發展研究中心副教授,河南信陽,464000。
(責任編輯 陳孝兵)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