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廷奎
1970年4月,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軍干部處副處長袁家宗和杜干事,把我和陳耳東叫到一起,說:“政治部決定你倆到軍炮團代職副指導員,今天就去,準備好了嗎?”我們聽了,齊聲回答沒問題,現在就可以出發。
軍炮團在東局子的月牙河畔。我坐在吉普車里,心緒怎么也平靜不下來。1968年,我從東北的長春畢業分配入伍,在38軍當兵鍛煉一年多,入了黨,鍛煉結束,我出人意料地被分配到天津駐軍。我的父母的老家在青縣,父親還曾在天津當過三年紡織工人。我能到天津工作,正是父母夢寐以求的。這樣,他們可以從遙遠的東北,到老家看看,我這里,正可以做他們的驛站。一個人的工作,能夠遂父母的心愿,比什么都強。我必須好好工作,才能不辜負他們的期望。由此我十分興奮。代職是我在66軍邁出的第一步,我必須走正走好。興奮之余,我又有些擔心。我這個人,從小學到大學,就沒當過干部。小學時,老師讓我當個中隊長,我說什么也不當。我生性靦腆、膽小,喊個操、集個合都臉紅,更別提在大庭廣眾面前講話了。這樣一個人,能當好連隊干部嗎?即便是代職。這樣想著,車已到了炮團駐地。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多余的。我被分配到炮團指揮連候職。炮團指揮連是一個朝氣蓬勃、團結戰斗的連隊,黨支部是一個敢于擔當、勇于進取的班子。在這樣一個集體中,我的思想、性格上的弱點,隨著時間的推移,也一掃無余了。連長韓朝耕,北京懷柔人。那雙大眼睛,不光炯炯有神,而且不怒自威。他的軍事素質好,指揮能力強,又嚴于律己,以身作則,正是我學習的榜樣。他后來很快升任副團長,又從副團長的位置升任196師炮團團長,說明了他的治軍能力和指揮智慧。指導員黃振清,安徽宿縣人,文質彬彬,但剛中有柔。那個副連長梁雙懷,別看表面上風風火火,大大咧咧,但粗中有細,作風硬朗。他帶隊執行任務,只喊一聲口令,戰士們的精神氣就提上去了。跟他們在一起工作,我沒有時間怕這怕那,很快,我便融合到這新的集體中,成為名副其實的一員。
早晨出操,我們四個連隊主官一起走在隊伍的最前列,威風凜凜,英姿颯爽;稻田插秧,月牙河水映出了我們的身影,戰士口中,留下了“一身汗水一身泥”的贊譽;團里舉辦籃球賽,我和大個子排長楊進元、戰士袁山首當其沖,連長加盟,指導員助威;看露天電影,各連賽歌,我負責指揮兼任啦啦隊長,跟戰士們一塊吼,誰不佩服指揮連的聲威?我已經不是剛到連隊時的那個我了。這些,連里的兩位主官看在眼里,喜在眉梢,有一次竟當著全連表揚我:“咱們的副指導員,一點大學生的架子也沒有,全身心投入到連隊建設中了。”這樣的評價,使我心里熱乎乎的。我本農家子弟,只是多念了幾年書,還是共產黨、毛主席給的,我有什么架子可端呢?倒是自己身上的一些小農意識、知識分子的散漫作風,在連隊的熔爐里燒掉了。我應該感謝那些為我樹立了榜樣的人,是他們,增強了我作為連隊干部的素質。
8月的一天,連長和指導員給我和副連長傳達了團里的命令:指揮連測地排要去黃驊執行測繪任務。連里決定,由我們兩人帶隊前往,梁雙懷負責業務,我負責思想政治工作。我很高興,我終于可以獨當一面了。更使我欣慰的是,黃驊與青縣接界,我可以借此機會,回家看看江東父老。我的父母是1941年闖關東的,我1943年生于大連以北的小鎮普蘭店。平時,聽見父母念叨過老家的人——聾二爺、廟兒爺、土驢、郝丫頭,等等。這些情況,我曾跟指導員談起過。所以,還沒等我開口,指導員就說:“這次讓副指導員去黃驊,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可以通過實踐,熟悉測地工作和戰士生活,以后還要幫助寫測地工作總結;另一個是,可以回老家上上祖墳,也算是衣錦還鄉呢。”我佩服指導員心細,也佩服他的深謀遠慮。測地任務完成后,我所學到的測地業務知識,在幫助修改工作總結時,都有了用場。我也在執行任務中間,回老家住了三天,至今記憶猶新。
9月,團里要召開學習毛澤東著作講用會。連里讓我幫助無線排戰士鄭立密寫講用材料。鄭立密這小伙子,山東人,要求進步,積極要求入黨。原先,他有患得患失的毛病,學習了毛著后,變化很大。有一次執行任務中,劃傷了左眼,沒受到表揚,倒挨了批評,但他一點沒有怨言,說:“我沒有注意安全,批評是應該的。為人民服務嘛,就要安全、徹底,不能有一點私心雜念。”我抓住他這句話,幫助他寫成《為人民服務,要在安全、徹底上下功夫》的講用稿,得到團政治處主任續俊生的首肯。因為這篇講用稿,團里還想把我留在炮團當宣傳干事。這些都是道聽途說,也不知有無此事。
代職原定一年。可沒到半年,10月份,我便接到軍里的調令,讓我到軍宣傳處報到。我到宣傳處還沒坐熱板凳,處里就派我去后勤部幫助搞“五七指示”展覽。具體工作是寫解說詞。翌年5月,展覽結束。后勤部長張玉民看我有點墨水,執意留我到后勤部政治處寫材料。袁家宗副處長征求我的意見,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12年后,續俊生到軍后勤部任政委,我仍然是他的部下。
軍炮團是我在66軍第一個任職的地方。軍炮團沒有忘記我,我更沒有忘記軍炮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