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祝秀權 王雨薇
古詩文之“嘯”研究綜述
□ 祝秀權 王雨薇

嘯,最早在先秦文獻中便有出現:“之子歸,不我過,其嘯也歌。”(《詩經·召南·江有汜》)。魏晉南北朝、唐朝、宋元明清的詩文中都不斷出現“嘯”,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嘯”也被賦予了不同的內涵。這其中善“嘯”之人可謂不勝枚舉:諸葛亮、阮籍、陶淵明、李白、王維、蘇軾……當然這里的“嘯”已經不僅僅停留在發出聲音,而是浸透在詩詞歌賦中了。
學者們對“嘯”的意思眾說紛紜,歸納后,有以下幾種比較重要的說法:
李秉鑒說:“吹口哨,古人稱之為嘯,早在春秋時期人們就有了嘯的愛好。”(李秉鑒:《古人的嘯》,載《文史雜志》1993年第5期)昝亮認為:“‘嘯’,或謂之吹口哨。其兼有實際應用中的諸種法門,出俗入雅,復出雅反俗,是中國古代的一種特殊的藝術形式。”(昝亮:《嘯藝說略》,載《學術研究》1993年第1期)張應斌說:“信號性口哨在中國古代政治、軍事生活中有著特殊的地位:它常常是社會底層人民聚眾造反的信號。在正史和正規文獻中,口哨依然寫作‘嘯’。”(張應斌:《宋元的嘯》,載《湖北民族學院學報》2002年第6期)
范子燁:“具言之,在東方古國的五音繁會中,嘯是一種頗為神奇的口哨音樂。其發音機制和方法十分特殊。魏晉時期的嘯有明確的五音規定,并達到鼎盛,唐宋時代的嘯可能有相應的樂譜存在,而漸趨衰微,元明以后,則難以尋覓其蹤影了。”(范子燁:《論“嘯”——中國古典詩歌中的一種音樂意象》,載《新鄉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6年第1期)張應斌:“嘯是原始的非嗓音的自然口鳴音樂。”(張應斌:《建安之嘯與建安文壇》,載《中南民族大學學報》2002年第4期)張應斌先生認為“嘯”按照功能分可以分為音樂口哨和信號口哨。王許林:“‘嘯’的吹奏形式和技藝在魏晉時都得到長足發展。于是出了一個叫成公綏的人,潛心研究嘯法、嘯理、嘯技并加以總結分類,寫成一篇古今獨步的《嘯賦》,作為音樂賦類收入《昭明文選》卷十八,為后人生動展示了魏晉之嘯神奇莫測的風姿和魅力。”(王許林:《說嘯》,載《古典文學知識》2003年第2期)從王許林先生的話中,我們可以推測“嘯”是一種口哨音樂。
李曉明認為:嘯,是中國古時候的一種歌唱方式。《詩經》中已有多處關于嘯的記載。如:“之子歸,不我過,其嘯也歌”(《召南·江有汜》), “有女仳離,條其嘯矣”(《王風·中谷有蓷》),“嘯歌傷懷,念彼碩人”(《小雅·白華》)。還有《古今注·音樂》:“《別鶴操》,商陵牧子所作也。娶妻五年而無子,父兄將為之改娶。妻聞之,中夜起,倚戶而悲嘯。”上面提到的這幾位女子,因被人遺棄等原因而放聲悲歌,其中有的嘯法恐怕和凄厲的哭泣聲差不了許多。“長嘯哀鳴”(《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以應長歌當哭一類的說法再合適不過。(李曉明:《古代的無詞歌——嘯》,載《四川文物》1998年第5期)
目前有文字可考據的“嘯”字最早就是在先秦時期出現的,主要是在《詩經》中。
昝亮認為“嘯”在先秦已經較為發達了,他在《嘯藝說略》中認為:“從現有材料中推斷‘嘯’產生于春秋或更早的時代是合理的。《詩經》、《楚辭》中就保存了一些‘嘯’的記載,如‘嘯歌傷懷,念彼碩人’,‘有女仳離,條其嘯矣’,‘其嘯也歌’,‘招具該備,永嘯呼些’。見于其他著述的尚有魯漆室之女、吳王闔閭、越王勾踐等人的‘嘯’,分別參見《列女傳·仁智篇》和《吳越春秋》。雖然‘嘯’的獨立意義不太突出,但有這么多的例證,足以說明‘嘯’已經比較發達。”
李曉明則有不同的觀點:“范先生以為先秦時‘嘯’是女性用以表情達意的流行時俗,引《詩經》三首之外,又以劉向《列女傳》卷三《仁智傳·魯漆室》作為輔證,但是以區區幾例而不見其他文獻互證,以此說明‘嘯’成為一種風尚,筆者以為在數據上站不住腳。……昝亮先生《嘯藝說略》中說‘雖然嘯的獨立意義不太突出,但有許多例證,說明嘯已經比較發達’,一樣值得商榷。所以只能說,嘯現象在先秦就出現,但它只是作為不幸女子嗟嘆悲苦命運的不由自主的發音,因其打動人心的感染力也引起一些關注,所以頗有記載,可是遠沒有達到發達的地步。另有《楚辭》中招魂之‘嘯’,因其特殊的文化功能,可以看作是‘嘯’的神秘性的淵源。可正因為它是巫術儀式中的特定行為,也不能作為彼時‘嘯’的代表。”(《“嘯”的歷時性發展研究綜述》,載《社科縱橫》2012年第4期)
但無論是否發達,“嘯”在先秦已有,這是不容爭辯的事實。這時“嘯”主要是女子表情達意的一種方式,也可能是巫術儀式中間的一個步驟。
李曉明說:“‘嘯’在兩漢并不常見,尤其是西漢時期,這從另一個方面說明先秦時并未形成‘嘯’的風尚,否則不會沒有遺存的痕跡。在兩漢的文字記載中,嘯以在野史小說中為多,鬼神獸之嘯多于人嘯,且都具有神秘化的特點,體現出道教文化浸染的痕跡。”(《“嘯”的歷時性發展研究綜述》)但昝亮認為“嘯”在兩漢較之前有了較大的發展:“如《拾遺記》載:‘因霄之國人皆善嘯,大丈夫嘯聞百里,婦人嘯聞五十里,如笙竽之音,秋冬則聲清高,春夏則聲沉下,人舌尖處倒向喉內,亦有兩舌重沓以爪徐徐刮之,則嘯聲逾遠。’這個材料說明,兩漢之時,嘯藝有以下發展:一是聲音增高,音樂性更突出;二是嘯濟之于四時;三是嘯法不止一種。”(《嘯藝說略》)
魏晉時期是學者們公認的“嘯”的蓬勃發展階段。
李秉鑒認為:“漢末魏晉時期,士人崇尚清談,藉此遠禍全身。而嘯既能抒發性情,又因表意模糊而不忤于當道,于是大為盛行。嘯所抒發的感情也不再局限于凄怨哀切,其中重要的一方面是表達嘯者卓犖之志。諸葛亮游學荊州,每日清晨、黑夜都要抱膝長嘯;桓溫手下的司馬謝奕,就連在桓溫座前也嘯詠不止,桓溫不以為忤。石勒屯兵葛陂,戰事不利,亦愀然長嘯……最有趣的是晉人謝鯤,他常去挑逗鄰居一高姓女子,一次被高氏女投出的織布梭打折了牙齒。逃回家后,立即傲然長嘯,慶幸道:‘猶不廢我嘯歌。’足見時人對嘯的重視程度。”(《古人的嘯》)
王許林在《說“嘯”》一文中說:“‘嘯’在魏晉時期,與簡傲、放誕的社會思潮一拍即合,大行其道,從平民到貴族,無不以學嘯、善嘯為榮,文人雅士尤盛,誠如葉嘉瑩先生所說:‘魏晉之間有許多對現實生活感到壓抑不平的才智之士,他們都很善于吟嘯的。’(《漢魏六朝詩講錄》)當然,善嘯者還包括放浪形骸、縱情山水的風流名士。這是魏晉時期一道奇特而有趣的風景線,史書也連篇累牘地予以記載。”
文達也在《談“嘯”》一文中認為:歷史上真正嘯聲大作,并把它發展成為一種專門的藝術創造活動的,是魏晉時代。曹植“太息終長夜,悲嘯入青云”(《雜詩》);嵇康“永嘯長吟,頤性養壽”(《悲憤詩》);潘岳“長嘯歸東山,擁耒褥時苗”(《洛陽縣作》);左思“長嘯激清風,志若無東吳”(《詠史》);陸機“隆想彌年月,長嘯入飛飚”《擬古詩》);陶淵明“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歸去來兮辭》)等等,詩不絕書。(文達:《談“嘯”》,載《思想戰線》1987年第6期)王永勝也在他的一篇隨筆中提及:“魏晉時期嘯達到鼎盛,嘯和服用五石散、清談一起,成為名士的生活必備。”(王永勝:《魏晉風度及嘯與李小龍》,載《書屋》2016年第10期)
對“嘯”頗有研究的張應斌也在他的《魏晉六朝的嘯——兼論嘯與魏晉風度》(載《荊州師范學院學報》2003年第1期)中說:“魏晉六朝時期,士大夫紛紛染指嘯,嘯漸漸成為社會時尚。先秦兩漢嘯還處在原始自然的階段,有姓名的善嘯者寥寥無幾,善嘯者淹沒在民間的大海中;在建安時期,善嘯者只有諸葛亮等數人,但一到魏晉六朝,形勢發生根本變化,善嘯者大量涌現出來。”
這么多的旁征博引,可以讓人堅定不移地確信:魏晉確是“嘯”的鼎盛時期,而且還是許多魏晉名士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嘯”可以抒發個人的胸懷,表達超脫塵世的心境;也是各階層抒發內心憤懣的一種方式;當然也能作為一種純粹的藝術來欣賞。
李曉明說:“唐建軍先生以《嘯旨》為證,以為嘯技之繁盛主要是在禹舜之前,其次是在魏晉時期。至唐而衰。文堅先生以為唐代以后就很少有真正發出嘯聲的,而只是作為作品中的一種表現手段,已無魏晉名士那種長嘯的風度,多半只是說說而已,不一定實有其事。”(《“嘯”的歷時性發展研究綜述》)昝亮則說:“魏晉時代嘯藝蔚然成風氣,但不知何故,緊隨其后的南北朝卻默默無聞,直到唐代才重新出現其蹤跡。《唐語林》記天寶末年峨嵋山陳道士能作‘雷鼓霹靂之引’,嘯聲如霹靂;《唐書·崔咸傳》記崔咸乘月吟嘯;《甘澤謠》曰:“韋騶者,明五音,善長嘯。”《云溪友議》記載一重囚因嘯而性命得保的故事,從中也可想見唐代習嘯者已經比較少了。”(《嘯藝說略》)
彭印川在《嘯之新考》中寫道:“唐代之時,文士吟嘯之風尚有孑遺。王維《竹里館》:‘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李白《憶東山二首》之二:‘我今攜謝妓,長嘯絕人群。’《游太山》:‘天門一長嘯,萬里清風來。’李翱曾參訪藥山惟儼禪師,心有所悟,遂詩贈禪師,其中兩句是:‘有時直上孤峰頂,月下披云嘯一聲。’(《景德傳燈錄》卷一四)唐以后,此風漸息。但在戲曲舞臺上,也不乏善嘯的藝人,河南偃師出土的宋代磚畫,河南焦作、山西侯馬出土的金代陶俑中都有嘯者的形象。”(彭印川:《嘯之新考》,載《文獻》1998年第1期)
從這些學者的文章中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唐代時“嘯”仍存,只是較之魏晉,此風尚減退許多,但在一些詩人的作品中“嘯”字還是頻頻出現的。
關于宋元明清的“嘯”,張應斌專門寫過兩篇文章來論述。絕大多數學者認為“嘯”在唐之后就逐漸衰微,張應斌專門寫過《宋元的嘯》和《明清的嘯》進行辨析。李曉明有一個總結:“張先生繼續在歷史的框架下搜尋嘯的發展軌跡,他以為北宋時期嘯在世俗文化中有較大的發展。將江湖人士的信號之‘嘯’與下層民間的打口哨、打忽哨、打胡哨進行考察,更進一步擴大了嘯的考察范圍。在發展歷程描述中,他認為‘嘯’聚山林之造反民眾的口哨常常是社會底層人民聚眾造反的信號,而在正史和正規文獻中,口哨依然寫作嘯。所以引發統治者對農民起義的號哨尤為恐懼,官府常用‘哨子’來指強盜、騙子,唿哨逐步定格為貶義詞。對于宋代文學中的嘯,他認為此時音樂之嘯蘊涵著常有的詩情,成為士大夫生活的重要方面,也成為富有特色的文學題材。他還說明了南宋嘯的人文環境的變化,作為音樂的嘯在進行樂隊中永久性地消失了。而文學的意象之嘯繼續存在和發展著,嘯明顯變為一種文學意象和修辭方法。這也說明魏晉時期嘯的技藝的確難尋蹤跡了。明清之嘯,更多的是文人對前輩風采的追慕與文字形式的表達了。”(李曉明:《“嘯”的歷時性發展研究綜述》)
“嘯”與文學真正發生密切的聯系,大約是在唐朝之后,正如文堅所說:“唐代以后就很少有真正發出嘯聲的,而只是作為作品中的一種表現手段,已無魏晉名士那種長嘯的風度,多半只是說說而已,不一定實有其事。”(文堅:《略論魏晉風度“嘯”與文學的關系》載《衡陽醫學院學報》2000年第4期)那么這時的“嘯”與文學的關系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張應斌在他的《唐代的嘯與唐詩》(載《學術研究》2002年第2期)之中寫道:“嘯成為唐詩中的重要題材,成為唐詩中的一個重要意象。王維《竹里館》:‘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王維用魏晉人特別喜愛的竹、琴、嘯等塑造新時代的名士風采,傳達出隱士之嘯的幽然深致;李翱《再贈藥山高僧惟儼詩》云:‘選得幽居愜野情,終年無送亦無迎。有時直上孤峰頂,月下披云嘯一聲。’”
既然提到唐詩,我們就不能不提及那灑脫放達的李白了,他和“嘯”這個詞實在般配。正如張應斌先生所說:“李白不僅是中國最偉大的詩人,也是中國歷史上描寫嘯的最杰出代表,李白在詩歌中寫到嘯的地方達30余處,創造了歷代詩人寫嘯之最。”廖文婧在《嘯與盛唐詩》(載《賀州學院學報》2011年第4期)中也寫道:“《全唐詩》所收錄李白含‘嘯’的作品三十六首,除去十一首用以描寫風雨猿虎聲音的自然之嘯外,共有二十五首寫人之‘嘯’。”看來李白對“嘯”確實是“情深”,那么我就通過李白來歸納一下學者們關于文學和“嘯”的觀點。
廖文婧認為,唐代“嘯”的作用,一是彰顯志趣:“《翰林讀書言懷,呈集賢諸學士》:‘晨趨紫禁中,夕待金門詔。觀書散遺帙,探古窮至妙。片言茍會心,掩卷忽而笑。青蠅易相點,白雪難同調。本是疏散人,屢貽褊促誚。云天屬清朗,林壑憶游眺。或時清風來,閑倚欄下嘯。嚴光桐廬溪,謝客臨海嶠。功成謝人間,從此一投釣。’該詩寫于李白人生中最得意的一段時期。……在詩中,李白對‘集賢諸學士’自言本是疏散人,面對眼前云朗天青的美景,清風吹來,閑倚著欄桿乘風發出長嘯。何等瀟灑自在!李白的嘯,既表現出一種心懷天下的胸襟,又隱含詩人對逍遙自在的人生境界的追求。因此,李白常在詩中以嘯來塑造灑脫不羈的人物形象。這也符合他本人獨立不羈,不愿受任何束縛的性格特點。如《鄴中贈王大》曰:‘投軀寄天下,長嘯尋豪英。’《贈何七判官昌浩》曰:‘平明空嘯咤,思欲解世紛。’《贈崔郎中宗之》曰:‘長嘯倚孤劍,目極心悠悠。’”
廖文婧以為,唐代“嘯”的作用,二是表現自然高雅,多出現于山水田園詩中。廖文婧論述這一段時,引用的是王維的《竹里館》。但我覺得同樣也可以引用李白的《題金陵王處士水亭》:“好鵝尋道士,愛竹嘯名園。”
廖文婧認為,唐代“嘯”的作用,三是出現在與朋友的唱和贈答中,表達知音之情。她還強調:“詩歌具有一定的交際作用,常作為交際工具出現在文人士大夫的游樂宴飲中。魏晉名流們不用語言,只憑嘯聲來傳情達意。盛唐詩人模仿前人的風雅行徑,表現惺惺相惜之情,這也是盛唐嘯詩的一個常用意象。在某種程度上,聽覺意象要比視覺意象更具有藝術的表現力和感染力。”在此處她引用的詩歌是李白《自漢陽病酒歸,寄王明府》:“愿掃鸚鵡洲,與君醉百場。嘯起白云飛七澤,歌吟淥水動三湘。”
張應斌在論述嘯在唐詩中的地位時,除了認為“嘯成為唐詩中的重要題材”之外,還解說了“嘯的典故化”:“唐代詩人對嘯的典故化過程,是通過對嘯的大量歌詠將前代的社會資源——魏晉名士嘯逐步定型,使之成為能表現社會的價值取向和文化內涵的詞語,使嘯成為社會熟知的文學意象。王勃《上明員外啟》:‘文場武庫,發揮廊廟之師;瓊樹瑤林,寥廓風塵之表。一丘一壑,同阮籍于西山;一嘯一歌,列嵇康于北面。’阮籍、嵇康之嘯,在王勃時已經有了歷史掌故的意味。這樣的詩歌還多:‘劉琨坐嘯風清塞,謝脁裁詩月滿樓。’(暢當《酬嚴司空》)‘敢為蘇門嘯,庶作梁父吟。’(杜甫《上后園山腳》);‘嚴子獨釣日,蘇門長嘯時。’(白居易《秋池獨泛》);‘長希蘇門嘯,詎厭巴樹猿。’(元稹《酬獨二十六送歸通州》);‘嘯逸劉琨興,吟資庾亮情。’(劉斌《登樓望月》)這些詩歌展現了六朝音樂之嘯向唐代文學之嘯轉化的軌跡。從文學的角度看,這些著名詩人的詩歌都吟詠了前輩善嘯的高士如阮籍、嵇康、孫登、劉琨、謝安、諸葛亮等人嘯詠的故事,通過他們的歌詠,這些前輩名士及其嘯故事在唐代越來越知名,并在唐詩中逐步凝定和轉化為嘯的社會習語典故。”(《唐代的嘯與唐詩》)
關于宋元之“嘯”,張應斌在探討文學之“嘯”時主推蘇軾,他認為:“在宋代文學中,曠達豪邁的蘇軾成為嘯的重要代表。蘇軾的嘯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首先,蘇軾喜愛描寫吟嘯意象。在蘇軾的詩文中,寫到嘯的地方多達50余處,嘯出現的頻率遠遠高于其他詩人。……在長期的放逐生涯中,蘇軾常常以嘯抒情,以狂傲自遣。他說:‘醉翁嘯詠,聲和流泉。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醉翁操》)。可見蘇東坡是善于吟嘯的,蘇軾作品中的嘯還有:‘坐令老鈍守,嘯諾獲少休。’‘幽懷忽破散,永嘯來天風。’‘放弓一長嘯,目送孤鴻矯。’”“第二,蘇軾發掘出陶淵明的嘯。……在唐代將魏晉善嘯人物典故化時,人們所注目的善嘯名士是阮籍等,而不及陶淵明;歷史上也沒有陶淵明善嘯的事跡記載,陶令只是曾在詩歌中不經意地三次寫到過嘯。但一到宋代,陶淵明嘯名聲大噪,這原因在于蘇軾。長期被貶的蘇軾特別喜愛棄官彭澤的陶淵明,他對嘯傲山水的陶令感到格外親切。在他被貶惠州和儋州時,在他遭受打擊和精神苦悶時,陶淵明成為他的精神伴侶和感情寄托。……陶淵明在《歸去來兮辭》中寫到過嘯:‘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蘇軾把它隱括進自己的詞作《哨遍》中。”第三,蘇軾在宋代有特殊的影響力。“在蘇軾的影響下,人們發現了陶淵明的嘯及其精神價值,宋人開始了對陶淵明嘯的歌吟。宋朱敦儒《臨江仙》:‘踏歌起舞醉方休。陶潛能嘯傲,賀老最風流。’宋陳三聘《滿江紅》:‘陶令尹,張京兆,懷舒嘯,貪榮耀。’嘯成為陶淵明隱士風流的重要特征。”蘇軾嘯之影響的最后一個方面是:“‘劃然長嘯’與《后赤壁賦》的文學魅力一起,對宋人產生很大影響,許多詩人對他崇拜不已,競相模仿。例如,劉學箕云:‘時將夜半,雪月交輝,水天一色,顧影長嘯,不知身之寄于旅。’他不僅學蘇軾的長嘯,而且舉杯對月,歌蘇軾的《赤壁之賦》。‘隱括坡仙(蘇軾)之語,為哨遍一闋’。”(《宋元的嘯》)
(作者:江蘇省淮安市淮陰師范學院文學院,郵編223300)